在思遠的眼睛裏,屋子裏的景色其實並不那麼美妙,哪怕苗苗的身材確實不錯,但架不住滿屋子都爬滿了血紅色的絲網對人的視覺衝擊,那些黑紅色的繭堆疊在屋子的角落裏,密密麻麻的蠕動着,散發着惡劣的腥臭妖氣。
白澤說過,純正的妖氣都是散發出一種詭異的香氣,就好像那個桃花妖一樣,雖然長得醜點但好在味道並不難聞。
而這種散發惡臭的玩意,跟妖扯不上一丁點的關係,可以說這些東西只是妖怪的胚胎和世間的污穢雜交出來的髒東西,可以稱之為障也可以叫它們為祟。而無論叫什麼,這些東西都並不是善類。
原本的魂夢蠶在被李大力的陽氣污染之後成為了這樣一種不倫不類的妖邪,在書上統一稱呼這些玩意為噩夢繭,它孵化的速度很快,當日落之後它們就會開始迅速繁殖,而當午夜時分就會變成成熟體。
至於變成什麼……誰也不知道,除了它的原宿主,因為它們所幻化出來的都是宿主所做噩夢中的那些猙獰怪獸。
在夢中,那些怪獸會幹什麼,這些怪物就會幹什麼。初生的時候它們還是相對脆弱的,可為了成為噩夢中的妖物,它們會不斷尋找合適的宿主進行寄生,而當它們完全長成之後,也許真的是需要大妖出馬才能清理掉他們,因為……噩夢中的那些傢伙,總是無所不能,人想像出來的東西,永遠比現實存在的東西更強大。
當然,這些東西真的是極少極少出現,本身魂夢蠶形成夢魘就已經是千萬分之一的幾率了,而除了李大力這種色中餓鬼之外,誰還會去玩弄一個中邪昏迷的人呢,用屁股想都能想到。
所以,自有史以來,噩夢繭孵化成功的案例特別少,不過在日本倒是有一次……而那一次成為了平安時代奈良地區最大的邪祟遊行,最後還是由當時日本最強的法師安倍晴明親自出馬以九十九個童男童女的生命作為代價才勉強平息。
「不能讓它孵化……」
思遠端着書坐在沙發上面色凝重,而笑笑紅腫着眼睛靠在旁邊,雙眼無神的看着前方,眼神中充滿了絕望。
「笑笑,你現在必須走。」思遠指着的床上的苗苗:「把她帶走,然後報警。」
「報警?」笑笑沙啞着聲音問道:「為什麼?」
「因為……哎呀,別問了,你先報警!別看了,你男朋友已經不行了。」思遠擺擺手,沒有絲毫恐懼:「估計已經死了。」
笑笑有些難以置信,她躡手躡腳的走過去把倒在床上的孫大力翻了過來,接着她捂着臉尖叫了起來,思遠撐起腦袋看了一眼,也是不由得一陣哆嗦。
剛剛還鮮活的孫大力,就在倒在床上的幾分鐘時間裏,整個臉和前胸居然都已經開始腐爛了,綠色的屍油順着下巴往下流淌着,看上去格外猙獰,而那一瞬間的味道熏得笑笑還沒來得及收聲就劇烈的嘔吐了起來。
思遠嘆了口氣,強忍住噁心跳到床上,把光溜溜的苗苗抗在背上,扭頭對笑笑說:「拿上她的衣服,然後跟我走。」
如果要問背着一個裸體的姑娘是什麼感覺,思遠肯定會豎起大拇指說滑溜溜,但要問現在思遠是什麼感覺,他肯定會說是噁心、發冷、頭暈目眩,什麼裸體不裸體的,根本就已經不再重要。
屍臭混雜着妖氣的腥臭,屋子裏的味道已經讓思遠不能忍受了,他不得已的逃開這裏,而報警則是為了讓屋子裏的生氣足一些,稍微來抵消一下這裏的死亡和腐敗氣息,至少能拖延那些髒東西的孵化。
至於對死人的淡定,也許是因為他小時候經常偷摸着跑去火葬場玩的原因亦或者……是大狐狸在臨走時給他的那顆黑漆漆不起眼的珠子,反正思遠只要握着那顆珠子,一切的膽怯、恐懼、憤怒似乎都被平息了,而且也是依靠這顆珠子他才能看到那些連天眼都看不見的恐怖血繭。
把昏迷着的苗苗帶到樓下之後,笑笑立刻打電話報了警,而警察也在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內趕到了現場。
當他們破門而入之後,孫大力的屍體已經呈現高度腐爛的狀態了,屋子裏已經飄滿了惡劣的腐臭味,甚至連那些經驗豐富的老警察都吐得癱軟在地。
而站在旁邊的思遠倒是知道,這並不是單純屍臭引起的反應,而是屋子裏那濃郁的妖氣在作祟,不過當這麼多人竄來竄去之後,穢氣到底還是弱了不少,總算是給思遠爭取了一點時間。
不過就在思遠準備偷摸着離開的時候,轉身就碰到了幾個穿着防化服的人,而其中一個人的眼睛則一直死死盯在思遠身上,眼神犀利無比,似乎要看穿他的靈魂。
當那個人和思遠擦身而過的時候,思遠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那種感覺很奇怪,思遠從來沒有經歷過,就好像強烈的靜電通過他的身體似的,感覺很神奇。
「你。」那個人稍微停頓了一下:「跟我來。」
思遠剛張嘴準備拒絕,但不知怎麼的卻默默的點了點頭,腳步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又回到了已經拉起警戒線的房門外。
「都讓讓,法醫組來了。」
為首的警察如蒙大赦,連忙讓開了一條路給法醫組,不過倒是把想跟着一起進去的思遠給攔在了外頭,而剛才盯着思遠的那個法醫卻折返了回來,拉下防化口罩:「讓他跟着進來吧。」
當她拉下口罩的那一刻,思遠頓時就愣了……這傢伙居然是個女孩,雖然並不算漂亮,可是她那雙眼睛真的是太有神兒了,還有身上那氣質,絕對稱得上讓人眼前一亮的類型。
「這不太好吧。」門口把守着的警察有些忐忑的看着思遠:「他……安全防護都沒有。」
女孩朝思遠笑了笑:「他?不用。」
「不用?確定?」
女孩點點頭:「是的。」
思遠雖然有些詫異,但在女孩那會說話的眼神示意下,他居然就這麼跟着她走了進去,毫無反抗能力……
「寧清遠。」女孩低聲對思遠說道:「監理玉虛幻境。」
「我……我是……我是跟英招混的。」思遠呵呵一笑,小聲嘟囔道:「他是這麼說的……」
「混?」寧清遠愣了片刻:「妖?你是妖?」
「不是啊,我不是,我是人來着。」思遠連連擺手:「我被他們拉入伙了而已。」
寧清遠輕輕一笑:「倒是沒想到啊,巫妖門的居然也會找凡人當監理,真是奇怪。好了,不說了,今天這個看來很棘手。」
思遠嗯了一聲,跟着寧清遠走進了樓上的屋子,她遞給思遠一個口罩,示意他帶上,而思遠看到這口罩的夾層里居然有一張黃表紙,而且帶上之後鼻子立刻充斥了一股硫磺味。
「三清符咒。」寧清遠一邊帶上皮手套一邊對思遠說:「我是菜鳥,一個人可能擺不平這麼麻煩的事呢。」
「我也是菜鳥。」思遠有些不好意思:「都是現學現賣。」
「我先幹活,你在旁邊等我一下。」寧清遠掏出電話,撥了一個號碼:「你怎麼還不到?你現在越來越懶散了,下次再這樣我就打報告把你調走。」
她的語氣很是嚴厲,從上到下透着一股子大姐大的風範,不過掛了電話之後倒是對思遠和顏悅色:「新來的,有點散漫。你別見怪。」
思遠聳聳肩,笑了笑,跟着她走到了已經開始噗噗冒屍水的屍體前面,然後看着她毫不介意的用手從孫大力的肚子裏鑽進去把裏頭的肌肉組織扯出來仔細檢查。
「死亡時間大概在兩個月,在這種天氣下已經呈現出高度腐敗……」
還沒等他說完,旁邊的助理就小聲說道:「寧姐,他們說這個人死了才不到兩個鐘頭。」
寧清遠愣了片刻,回頭看向思遠,以肯定的語氣說道:「你肯定知道點什麼,對麼?」
思遠看了看四周正在脈動的紅繭,湊到寧清遠耳邊問道:「你看不到周圍的東西?」
「什麼?什麼東西?」
思遠也不多說,伸手把石頭放在了寧清遠的手心,而當她握住石頭的時候,思遠明顯感覺她身體一震,透過面罩都能看到她驚詫的表情。
「這……這是什麼?」
「噩夢繭,可能你沒聽說過。應該屬於巫蠱的範圍,我剛才就是去準備想辦法,報警也是我報的,如果不拖延一會,入夜它就開始孵化,天亮之前這個小區……」思遠頓了頓,用低沉的語氣說道:「百鬼夜行。」
寧清遠雖然不知道噩夢繭,但是她知道什麼是百鬼夜行,如果真到了那一步,那可就是真的大事件了,所以她連忙問道:「怎麼辦?」
「這裏人多,不方便。」
就在這時,門口突然一陣風吹過,接着一個全副武裝的人輕快的蹦了進來,渾然沒把床上猙獰的屍體當回事,而這個人一進來就直奔寧清遠,然後不由分說的抓着寧清遠的手撒嬌道:「寧姐……你怎麼老是那麼凶啊,會嫁不出去的!」
而在她身後的思遠聽到這個聲音之後,當時就差點一口老血噴了出來,這……分明不就是千若的聲音麼!
「你去哪了?老是出任務的時候找不到人。」
「你是不知道啊,我現在在跟一個傢伙合租,他又懶又笨又壞,每天把房子弄得亂糟糟的,還老是讓我打掃,我今天這不是剛剛打掃完房子麼,你就別怪我了。」
說真的,對於千若睜眼說瞎話的本事,思遠着實佩服得緊,她什麼時候打掃過衛生!家裏的衛生分明就是思遠打掃的!千若每天的任務就是吃飯洗澡睡覺吃西瓜看電視,什麼時候打掃過!
為了洗刷自己的不白之冤,思遠實在忍不住咳嗽了一聲,走上前:「那個……」
聽到這聲招呼,千若突然僵直了一下,然後慢慢的轉過頭透過面罩看着思遠:「啊……」
而寧清遠這時卻突然打岔着介紹道:「這位是省里來的專家,過來幫忙鑑定的。」
「哦……專家啊。」千若上下打量着思遠:「真是好棒的專家。」
思遠的臉當時就紅了,尷尬的說道:「那個什麼……咱們說屍體的事吧。」
寧清遠還以為自己掩蓋過去了,一臉正氣的說道:「千若,你先檢查一下屍體,我要跟這位……這位……」
「齊思遠……」思遠撓頭道。
「對,齊先生聊一下。」
在千若古怪的眼神下,寧清遠招呼着思遠走到了外頭,皺着眉頭說道:「你發現妖氣都繞開了剛才那個女孩麼?」
思遠嘆了口氣,心道:「你是不知道她跟一隻幾千年的大狐狸的關係有多好……也不知道狐狸送了她多少東西,香囊、掛墜、鎮邪玉佩、火眼戒指,每一樣拿出來都是我等**絲聞所未聞的東西。」
不過他想歸想,嘴上卻說:「看出來了,不過可能是她天生體質的問題。」
「看來,我們今天要靠她幫忙了。」
思遠臉色一變,嚴肅的說道:「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