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聖主下旨,因二次東征的需要,赦免以宇文述為首的一大批軍方統帥,允許他們重回衛府統率大軍,並要求他們在二次東征的戰場上將功折罪
此道聖旨說明聖主為了二次東征的勝利,在二次東征即將開始的關鍵時刻,不得不向軍方妥協讓步,而這一次的妥協,最直接的影響就是嚴重打擊了聖主和中樞的權威。
東征大敗,二十萬將士陣亡,這個責任必須要人承擔。聖主和中樞為了維護自己的權威,既然已經讓軍方承擔了這個責任,那就要堅持到底,不能妥協讓步,不能朝令夕改,更不能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子,然而,形勢不由人,二次東征能否打贏,關鍵不在於聖主和中樞的謀略,而在於軍方統帥們是否願意為之效命,結果就造成了今日的「政治災難」,而這個「政治災難」對東都政局的影響已經到了致命的地步。
同一時間,聖主詔令齊王楊喃,勒令他限期剿賊,確保齊魯局勢的穩定,確保東萊水師能夠如期渡海。
又詔令河北討捕大師崔弘升,在其檢校左武衛將軍的同時,再檢校河間太守,執掌河北軍政大權,勒令他限期剿賊,命令他兼顧河北之安全,以確保二次東征期間永濟渠暢通無阻。現在河北叛亂主要集中在河北南部,但河北北部也有豪雄蠢蠢欲動了,尤其太行山賊寇,於幽燕恆冀晉之間頻繁活動,致使這一地區的局勢越來越緊張。
齊王楊喃果斷結束了圍剿蒙山的軍事行動,轉而集中主力向齊郡挺進。
李風雲已經接到王薄的回信,有些意外,雖然他預料到河北人對南下之行非常謹慎,但沒想到謹慎歸謹慎,河北豪雄們卻異常自信,根本沒把張須陀放在眼裏。不過想想也是,到目前為止,張須陀也就擊敗了王薄、孟讓等為數不多的長白山義軍首領,還沒有縱橫於河南、齊魯之間所向披靡,所以河北人瞧不起他也在意料之中。
只是這樣一來就便宜了李風雲,他無需繼續攻打歷城以誘使河北人南下了,正好齊王楊喃開始向齊郡挺進,於是李風雲果斷撤軍,數萬人馬一夜間撤得于于淨淨。
聯盟大軍一撤,歷城城外就剩下長白山義軍和北海義軍了,這等於告訴城內的張須陀,齊王楊喃殺來了,迫使李風雲不得不回頭與齊王楊喃展開廝殺。
張須陀並沒有出城,因為李風雲撤得太於淨了,擺明了城外有陷阱,而陷阱無非就是誘使張須陀出城,然後河北賊乘機殺出,三路義軍實施夾擊,將其殲滅於城外曠野。
至於齊王楊喃,張須陀根本不相信他會剿殺李風雲,很簡單的事,如果齊王楊喃不惜代價剿殺,李風雲能毫髮未傷的撤出中原?後來在徐州還能從容自如的打了梁德重一個全軍覆沒?這兩個之間肯定有「齷齪」,一明一暗聯手操控局勢,李風雲乘機發展壯大,而齊王楊喃則乘機擴張實力,各取其利,所以張須陀自始至終都沒有向齊王楊喃求援。當然了,齊王被聖主變相放逐,失去皇統繼承人的資格,也是張須陀不願與齊王接觸的重要原因之一,擔心自己一個不慎被倒霉的齊王連累了。
張須陀秘遣信使,以最快速度趕赴東萊,向水師求援。
此刻,水師總管來護兒還沒有回來,但副總管周法尚回來了。來護兒到江淮徵召鷹揚衛、徵募壯勇,要花費時間,走得又是陸路,所以慢一些,而周法尚到江南是直接徵召戰船和水手,都是成建制的隊伍直接劃撥水師,快捷便利,完成任務後沿着海路揚帆疾駛,很快回到了東萊。
張須陀拿出了一個剿賊計策,徵詢周法尚的意見。
張須陀「胃口」很大,打算一吃三,不但要吃掉李風雲的義軍聯盟,吃掉長白山和北海義軍,還要吃掉河北義軍。為此,他決定以身涉險,主動跳進義軍設下的陷阱,先出城追殺長白山和北海義軍,同時把河北義軍誘進齊郡戰場,畢其功於一役,一戰解決所有問題。
然而,若想完成這一計策,有兩個先決條件,其一,東萊水師必須悄悄進入齊郡戰場,斷絕河北義軍的退路,然後與張須陀南北夾擊,唯有如此官軍才有實力全殲長白山、北海和河北三股義軍;其次,齊王楊喃必須竭盡全力拖住李風雲,不讓李風雲有任何機會加入齊郡戰場,唯有如此官軍才能確保決戰戰場上的兵力優勢,另外就是防備齊王楊喃乘虛而入,乘着官軍精疲力竭之時,突然下黑手,乘機控制齊魯。
周法尚請來了崔君肅,兩人反覆商討,都覺得張須陀的計策切實可行,若能畢其功於一役,不但有助於穩定齊魯局勢,亦有助於水師渡海遠征,但第一個條件容易滿足,第二個條件就難了,誰能「指揮」齊王楊喃?誰敢公開與齊王楊喃針鋒相對?
「樵公,水師若想悄然出擊,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大河水道,就必須瞞過建昌公(李子雄)?」崔君肅直言不諱地說道。
李子雄是關隴本土貴族,是齊王楊喃的支持者,而楊喃利用居外戡亂之機會,已經把自己的勢力擴張到河南、徐州,接下來必然是齊魯,雖然到目前為止尚沒有證據證明齊王楊喃與白髮賊李風雲有「勾結」,但雙方之間的「默契」卻有目共睹,而這種「默契」顯然會危及到齊郡戰局,所以有關齊郡大戰的機密,無論如何不能讓李子雄知道,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計將何出?」周法尚問道。
「讓他由陸路支援張須陀。」崔君肅說道,「只有這個藉口最為恰當。」
周法尚微微頷首,「兩千人馬如何?」
崔君肅斷然搖手,「建昌公乃百戰之將,給他兩千人馬,足以⊥他顛覆整個齊郡戰局。」接着崔君肅伸出了兩個指頭,「給他兩個團,足矣。」
兩個團?四百人?周法尚苦笑,你這不是公然打李子雄的臉,侮辱李子雄嗎?你還不如直接告訴他,水師是我的地盤,你給我滾出去再說以李子雄那等人老成精的人物,一眼便會看穿其中的玄機,當即就能估猜出水師要以主力支援張須陀。
「你這不是欺瞞建昌公,而是公開告訴他,我們要去支援張須陀了。」
崔君肅冷笑,質問道,「樵公不會以為,建昌公老糊塗了,你給他兩千人馬,他就估猜不到我們的真實意圖?」
周法尚一想也是,李子雄是何等人物?這等拙劣伎倆瞞得了他?搞得不好就是自取其辱,灰頭灰臉里外不是人。由此看來,崔君肅是打算藉此機會撕破臉,公開把李子雄趕出水師。只是這樣一來,得罪齊王楊喃無所謂,就怕在聖主面前不好交代。
崔君肅看出了周法尚的猶豫,當即語含雙關地說道,「樵公應該知道,聖主是在何種情形下重新起用建昌公。」
周法尚點點頭,心領神會。李子雄是朝堂上德高望重的保守派,重新起用如此顯赫的保守權貴,絕非聖主所願,而是被逼無奈,是政治妥協,也就是說,聖主只要找到機會,還是會毫不猶豫地打掉這個頑固的保守派。
周法尚明白崔君肅的意圖了,把李子雄趕出水師,肯定是聖主樂見其成之事,而李子雄出了水師之後,必然去投奔齊王楊喃,一旦他幫助齊王楊喃控制了齊魯,也就再一次得罪了聖主,李子雄想不死都難,反之,若他未能幫助齊王楊喃控制齊魯,但他幫助齊王楊喃的行為還是不能被聖主所原諒,李子雄還是要倒霉。
但是,正如崔君肅所說,李子雄乃百戰之將,文武於略非常出眾,也是中土數得上的名將之一,這樣的人到了齊郡戰場上,翻雲覆雨易如反掌,一個不慎給他翻了盤,那豈不全盤皆輸?
「張須陀心思太大,一口吃掉三股反賊,也不怕撐着?」周法尚出言試探,看看崔君肅有何想法,是不是連帶着把齊王楊喃都一鍋端了。
「張須陀狂妄自大,以他的實力,吃掉兩股反賊都需要水師的支援,更不要說一吃三了。」崔君肅嗤之以鼻,「告訴他,李子雄去了齊郡戰場後,不要指望一吃三了,把全部精力放在一吃二上吧。」
周法尚微微皺眉,「若他大意輕敵,對我們的警告不以為然,不要說一吃二了,恐怕連他自己都保不住。」
「齊王現在是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神,對此張須陀應該很清楚,不會心存非分之念。」崔君肅說道,「我們出言警告,他只要稍稍用心一些,便能估猜到我們的真實用意。」
周法尚撫須而笑,深以為然。何謂真實用意?不過是利用這個機會,坐實齊王楊喃和白髮賊相互勾結之秘密,如此一來聖主便可收回齊王兵權,把齊王召回東都,就此絕了某些人的念想,一定程度上也能幫助聖主穩定一下東都政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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