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朗拍馬到了雲逸凡身邊,與他並駕齊驅,抬頭看着那遙相呼應的山丘上的兩人,那兩人雖有着截然不同的兩種氣質,但是兩人此刻卻有一個共同。
那便是安靜,是一種對自己實力的自信,也是多年風雨中沉浮養成的一種心性,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
「你他們倆會是誰站到最後呢?」夏朗笑着問道,倒像是在戲園子裏與身旁的友人品評一齣戲的好壞,猜測一齣戲的結果。
這次雲逸凡出奇的沒有反感,只是在他俊美絕倫的臉上升起了一股凝重之色,眉心也擰出了一個疙瘩,輕嘆道:「不知,夏雪寒雖然成名多年,武功毋庸置疑,可是……可是血屠公子會的可都是殺人的招數啊!」
「是麼?」夏朗嘴角的笑意愈發濃郁了,道:「經天帝這麼一,朕倒是越來越期待了呢!」
誠如雲逸凡所言,夏雪寒武功雖然高了慕雨楓一籌,可是他卻少了那股殺人的氣勢。
十多年前在華山之巔曾經有一戰,魔教無缺道人獨戰正道十大高手,三日三夜,最終十大高手盡被斬於華山之上。論起武功,那些正道高手一人或許不及無缺道人,可是任何兩人聯手,絕對高出無缺道人許多,可是最後他們還是被斬了。
最主要的便是因為十大高手心中少了一股魔道中人的殺意,他們以為若是敗了也會像正道決戰那般到即止全身而退,最多不過是受些傷。可是無缺道人卻清楚,若是他敗了,必死無疑,為了活下去,所以必須勝,必須踩着對方的屍體才能安心,只有殺了對方才能活下去。
而慕雨楓雖然沒有身處這種境況,但是他心裏的恨卻壓了五年,那是血海深仇,壓制了五年的血海深仇,今日終於等到了清算的時候。
慕雨楓手中的龍淵劍似一條潛伏深淵的蛟龍,今日破關而出,浩蕩三千殺伐氣,那凜凜赤霞一寸寸蠶食着人心。
再看夏雪寒,白衣飄飄,超凡脫俗,不論是容貌還是氣質,都是人間少有,懷抱至情至傷的淚痕,更為那∽∽∽∽,m.⌒.c♂om
過了五年,夏雪寒身上那股超然出世的氣質較之以前有了些許不同,若昔日是凌駕九天之上,不食人間煙火。那麼如今便是下履凡塵的上仙,更多了些人味兒!
慕雨楓腳下一,他所站立的山丘都微微晃蕩了一下,整個人如箭一般朝夏雪寒射過去,如血的紅衣像是地獄揮來的奪命之刃,割裂天宇。
夏雪寒輕嘆一聲,還是抬手拔出了淚痕,那一聲輕嘆如同跨越洪荒萬古而來,帶着滿滿的無奈與悲傷。劍光映日,他像是一片輕飄飄的落葉,身子直直的朝慕雨楓接過去。
慕雨楓一劍刺來,被淚痕隔空一擋,向旁邊偏了半寸,而夏雪寒的身體卻像是在空中可以定住一般,中途竟然頓了下來,抬手一掌朝慕雨楓拍去。
世間輕功高強者甚眾,若能在空中施展時還能收放自如的,那便沒有幾個了,要想如夏雪寒這般在空中停滯的,那更是少之又少。
慕雨楓的身體本就是往前沖的,卻見到夏雪寒那一掌拍來,也揮掌應了過去。那左手只有四指,一掌拍來乍看怪異無比,細看不難發現手中暗含的勁道即使是夏雪寒也為之一驚。
只用了五年,慕雨楓竟然從一個不會絲毫武功的愣頭子變成了一個內力如此高深的武學高手。
只這一失神,東狂南仙的手掌已經對在了一起,那一瞬,兩股內力激盪,仿佛要撕裂天地山川。
不過,夏雪寒眉心卻緊緊擰在了一起,因為他發現自己這灌滿內力的一掌像是打在了一團棉花上,沒有絲毫的作用。
不,自己的內力竟然還在流逝,不由自主的從自己的丹田被吸出來,順着手掌,流嚮慕雨楓。再一看慕雨楓,臉上儘是得意之色,一揮手中龍淵朝夏雪寒斬來,只見血光一道,直直朝夏雪寒頭顱蓋來。
夏雪寒倒持淚痕,抬手一擋,只聽「當」的一聲,兩把絕世神兵碰在了一起,借着這股四散的內力,夏雪寒朝後退開,脫離了慕雨楓,重新落在山丘上。
而慕雨楓則是在空中翻過一個跟斗,也落回原來的地方,盯着夏雪寒,竟咧開嘴露出一抹森寒的笑容。
「難怪只短短五年武功便達到如此境地,原來竟習得一手吸人內力的邪功!」夏雪寒滿臉釋然,這五年來他的武功亦是大有長進,比之從前更是不可同日而語,今日遇到慕雨楓,竟然生出一股無力感。
慕雨楓抬手,將龍淵劍指向了夏雪寒,朗聲道:「在這裏的都是鬼谷門下,應該對『逆亂陰陽訣』不陌生吧!」
「逆亂陰陽訣!」
不單是夏雪寒,就連山丘中央的雲逸凡、夏朗也是一驚,從腳到頭升起一股涼意。夏朗雖然對慕雨楓知之甚深,但是卻不是習武之人,對他修習的武功也從未關心過。但是這逆亂陰陽訣卻是如雷貫耳,想當年那殘疾老頭可是常常提起的!
在這裏的幾人又怎麼會沒聽過這鬼谷一門的至高禁術,奪天地造化、逆亂陰陽玄機的武功。這不僅僅是一個名字,修煉到化境,真有逆亂陰陽的能耐。
但是一門武功威力有多大,對修煉之人的妨害便有多大,若是日積月累、循序漸進的武功還好,但是像逆亂陰陽訣這種奪人造化、奪天地造化的邪功,對人的傷害更是難以想像。
這門武功極難練成,因為必須要做到內心無塵無念,另外還要對陰陽玄機了解得無比透徹,否則走火入魔,顛倒陰陽,清醒的時候為神,一旦陷入黑暗,將難以控制化身為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
幾十年前,鬼谷一門中現任的鬼谷子並不是大師兄,只因當時的鬼谷首徒經不起誘惑,背着師傅修煉了逆亂陰陽訣,卻做不到心裏無念無塵,結果走火入魔,不知所蹤,所以才收了殘疾老頭這個弟子。
鬼谷所收門人自是萬里無一的絕世奇才,卻練不了這門武功,其困難程度可想而知。
如今血屠公子慕雨楓竟然練了逆亂陰陽訣,還有所成,怎能不讓幾人驚訝。傳逆亂陰陽訣天地的造化尚可剝奪,更何況區區凡人的造化,雖然這只是傳,誰也沒有看到修到極致的逆亂陰陽訣,可是吸人內力想來也是可以做到的。
「夏雪寒,這些年我用這門絕世武功縱橫江湖,殺了太多太多的人,卻始終沒有人知道我會這門武功,你知道為什麼嗎?」慕雨楓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齒,厲聲喝問道。
見夏雪寒一臉疑惑,遂得意的自顧自的道:「那是因為看過這武功的人都死了,沒有人傳出消息,哪怕你的消息再靈通也沒有探聽到吧?我想在你毫無知覺的時候吸乾你的內力,然後把你踩在腳下,把你的骨頭一根根碾碎!」慕雨楓的神色變得更加猙獰了,再加上他那滔天的殺氣,愈發像了一個地獄爬上來的修羅。
慕雨楓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繼續道:「這些年我只在有萬分把握的情況下用這門武功,生怕一擊不成走漏了消息,讓你有了準備,不能盡情蹂躪你。嘿嘿,看到你的這個表情真的是很滿足啊!若是待會兒看你趴在我腳下求饒的樣子,想來會更加心曠神怡!」
雲逸凡看着山丘上那個近乎魔化的男子,心裏已經把他劃入了和夏雪寒一般難纏的行列,若是不死,將來必是一個勁敵。轉過頭對夏朗冷冷道:「沒想到嘉瀾帝身邊還有這等人物,倒是讓朕大開眼界了!」
夏朗聽到這話也是微微挑了挑眉頭,頗有幾分驚訝的道:「天帝竟然知道血屠公子與朕有聯繫,看來朕的身側也有不少天帝的眼睛啊!」
雲逸凡鼻孔里輕哼了一聲,冷笑道:「若是這消息都探聽不到,那朕帝影宮怕是早就改名『帝影冢』了!」
夏朗的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暗自決定,今日回去後必定要採取一些措施了,雲逸凡的觸手已經伸到了他的身邊了。既然有了雲逸凡的人,那夏雪寒的人會沒有麼!
雲逸凡斜眼瞟了他一眼,哪裏猜不透夏朗的心思,既然敢這麼,那他對自己安插密探自然是有幾分信心的。
夏朗回過神來,再次問道:「以天帝看來,南仙東狂二位公子的勝負如何啊?」
夏朗第二次問起這個問題,雲逸凡也沒有感到厭煩,他那雍容高貴的面龐難得變得凝重,墨玉般的眼眸也多了些迷茫,這是許久不曾有過的神色了,只是輕輕的了句:「不好!」
「哦?」這次倒是輪到夏朗有些驚訝了,「方才血屠公子一擊之下,夏雪寒已有不敵之態,況且這逆亂陰陽訣,你、我,還有上面那兩人,可是最清楚的呢!」
雲逸凡難得沒有對夏朗露出鄙夷甚至不耐煩,而是輕輕的:「話雖如此,但是血屠公子的心已經亂了,再沒有方才那顆冷靜的心了。反觀夏雪寒,一擊之後定然全神戒備,再想得手便也難了,他本身就是一個絕世高手,縱然敵不過,要全身而退卻也是簡單至極的。可莫要忘了,他可身負那被譽為『天下第一輕功』的千里快哉風呢!」
這是雲逸凡第一次和夏朗這麼多話,他此刻只是想把心中那種興奮傾訴出來,像雲逸凡這種武學奇才,看到高手對決自是手癢難耐。雖然他的身份、性格決定了他不可能像凡夫俗子那樣大呼大叫,可他畢竟還是一個人,心中那股激動也是難免的。
而站在慕雨楓對面的夏雪寒則是體內真氣亂竄,一臉警惕的看着前面那個人,逆亂陰陽訣他自然是知道的,之所以稱之為禁術,便是這門武功太過詭異。
這門武功太過霸道,不僅耗費人的血氣,使練功者早夭,而且練到後面甚至能攪亂人的心神,練功者早已分不清是人在控制武功,還是武功在控制人。
「慕雨楓,這門武功三分傷人七分害己,趁迷途未遠,早日歸返才是正道!」夏雪寒斂去了他那股謫仙般超然出世的氣質,此刻的他手握三尺利劍斜指慕雨楓,霸氣無雙!
慕雨楓仰天大笑,那苦澀的淚水竟然由他眼角擠出,滑落到那黃褐色的沙石地上,頃刻消失不見,「歸返,哈哈哈哈……自你造下無邊殺業的那一刻,便斷了我歸返的路了!多無益,今日一戰,但求斬你!」
慕雨楓似一個瘋子,劍光翻飛,攪動八方罡風,飛身朝夏雪寒射過來,夏雪寒看得真切,那是浮生袖手劍法。
當年慕雁平與他的父親交情莫逆,曾將各自的武功悉數告知對方,共同切磋交流,後來他的父親在彌留之際又將劍法繪成圖譜傳授給他。
想來當世會使這套劍法的人便也只有夏雪寒和慕雨楓二人了吧!
慕雨楓一出手便使出了這劍法的最後兩式,當下便狂風大作,黃沙滿天,只一劍斬過來,卻幻化千百招,讓敵手避無可避,往哪裏躲都避不開那一斬!
斷塵緣,斬相思!
夏雪寒白衣翩翩,凌空而起,淚痕劍上那一晶瑩愈發像了一滴要滴出來的淚水,也是同樣一招,同樣的劍式。
「轟!」
兩人的劍招碰在一起,仿佛天塌地陷一般,地上的黃沙揚起幾十丈高,在山丘下方的雲逸凡還好,武功高強,手一揚那些黃沙便向四周散開,倒沒有一粒落在他身上。
再看夏朗,不會武功,黃沙落下,他就像淋了一場雨一樣,頭上,衣服上,臉上,全是黃褐色的沙子。
反觀雲逸凡那雍容高貴,不惹塵埃的樣子,和他那副狼狽樣真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再看山丘上的兩個人,都落到了地上,同樣威力無匹的一招,本以為會是平分秋色,可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夏雪寒已然落了下風。
握住淚痕劍的手在微微顫抖,左邊鬢角的頭髮也被削下一縷,隨着風浮浮沉沉的飄向遠處。
這是他第一次被同代人如此壓制,或許應該是從未如此憋屈過,五年前他的武功已經有問鼎天下巔峰的資格。五年時光,他南仙的名字早傳遍這片大地,今天卻敗給了一個後進之輩兩招!
這是他從未想過的,也從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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