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辰一陣無語:「還是叫小弟吧,要不叫辰兒也行。」多個朋友多條路,這少年醫術又不錯,興許哪天生個病啥的還得找他,就算不用也犯不上惹他。
少年像是自言自語地道:「辰兒,嗯,不錯。」說着把那瓶藥丟給她:「走吧辰兒,我送你出去,診金和藥錢都不用付了。」
夏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跟着他往前堂走去。忽然她想起一件事來問道:「喂,你醫術真那麼高明?把脈連受的傷是什麼樣都看得出?」
少年停下腳回身道:「當然看不出,我是猜的。」
夏辰一怔:「猜的?怎麼會那麼准?」
少年道:「你走路時左臂不敢動,端坐時左肩又高出一些,說明包紮處在肩頭。如果傷很輕,不會來找大夫,如果傷了筋骨怎麼可能無人攙扶,而我聽說是箭傷,所以斷定是被箭頭劃傷的,那麼傷口深度和長度也可以大概推斷出來。」
夏辰聞言,對他的洞察力有幾分佩服。繼續問:「那你怎麼知道我不是男孩的?」
少年道:「這就是脈象上看出來的了,女屬陰,男屬陽,你不懂麼?」
夏辰有些機械地點點頭:「喔。」把脈她不懂,但他所說的理論她倒勉強可以接受。
離開醫館,找了家客棧休息。
月娘問:「辰兒,傷口還疼麼?」
夏辰抬抬手:「想不到那個風月公子醫術還真不賴,不疼了。」
月娘道:「風月公子?」
夏辰道:「就是那個藍衣少年。離開醫館時,他說如果路上再遇上什麼山賊之類的,就說我是風月公子的弟弟。」
月娘有些驚訝:「山賊可都是些六親不認的主,他怎麼會有這麼大的面子?」
夏辰也很奇怪為何展天那樣的山賊頭會聽他的,但這事兒不能和月娘說,想了下道:「他醫術那麼好,而醫者和各種人都有可能有交情,畢竟不管當官還是做匪都會生病不是?而風月公子這個名頭似乎很響,回頭可以打聽打聽。」
月娘點點頭:「也是。」
夏辰覺得風月公子本人絕不是個山賊,可能是他的家族在江湖上勢力很大。他的氣質和打扮,很難讓人把他和山賊聯繫到一起,不過那傢伙的個性有點惡劣,相比而言岑少澤比他討人喜歡多了。
想到岑少澤,夏辰心中一陣雀躍,之前他曾讓喬先生轉交過一封信給自己,說他已經到翰林院任職,讓她有機會到安陽去城南岑府找他,不知重逢時會是怎樣的情形。
接下來的行程還算順利,夏辰也發現風月公子的名號還挺好用的,倒不是又遇上了山賊,坐船也好使。這會兒要渡河的人極多,想找一條肯載馬車渡河的船十分困難。
夏辰原也是報着試一試的心態,不想一名船主聽說她是風月公子的朋友,主動安排了一艘很是華美的樓船載他們,還沒多收錢。
船身長十幾丈,船尾處留有空地,用欄杆圍起,立有馬樁,用於停放轎馬,堆放貨物行李。中間是一木格柵打造的平頂船艙,艙內分隔成幾間小室,室內有一張窄鋪,一桌一椅。船艙一側留有過道,與船頭處一座雕欄圍成的飛檐小亭相通,亭中安放着幾張木幾條凳。
夏辰本想向船家打聽一下風月公子到底是什麼人,轉念一想自己自稱和他關係匪淺,如果問出這種話豈不惹人生疑,只好壓下心中的好奇。
在艙中小憩了一會兒,她來到亭中,坐在長凳上倚着欄杆,望着浩瀚的河面上滾滾的黃色水浪,夏辰的心情也如這河水般洶湧、激盪。
午後的陽光撒在河面上,一道道金色的波浪與兩岸的青山構成了一幅壯美的圖畫。
月娘替她披上斗篷:「河面上風涼。」
「過了河,不出三日就到安陽了。」
月娘微笑道:「着急了麼?」
夏辰淡淡地道:「也急,也不急。」她是個很有耐心的人,所以並不急着報仇,可她又是個頗珍惜時間的人,早點擺平夏家,她還有許多事要做。
這時一名年約四旬的中年男子,帶着一個約十四五歲,面容秀麗的少女來到亭中,找了個空位坐下來。
一名鬚髮眉毛皆雪白如霜的老者看到他們道:「吳先生,不想在船上遇到你,真是有緣啊。」
吳先生起身深躬行禮:「學生見過魏公。」
魏公也不還禮,看向那少女:「這是令愛?」
「正是小女。乳名絹兒,快來拜見魏公。」
少女立刻起身施禮。魏公微微頷首:「不愧是吳生先之女,出落得這般端莊秀雅。」說着看向吳先生:「絹兒幾歲了?」
「剛行過笄禮。」
聽他這麼說,夏辰知道這女孩應該十五左右歲。而行過笄禮就表示可以出嫁了。
「嗯,正是好年華啊。」
吳先生面上頓生愁苦之色:「可惜生不逢時,我就絹兒這麼一個女兒,若是……唉!」
魏公道:「先生指的是選秀?」
吳先生道:「是啊。凡年滿十五不過雙十,待字閨中的姑娘,皆在被選之列。」說着嘆了口氣:「雖然如此說,貴族官家的女兒是不會被選上的。」
魏公道:「先生素來賢名在外,何不託朝中的友人說個情?」
吳先生搖頭嘆道:「學生素來結交的都是些淡泊之士。早年又得罪過太尉的大公子,此番怕是無能為力了。」
魏公沒說什麼,不過原本怡然的神色變得凝重許多。
夏辰越聽越疑惑,選秀在這時代不算稀奇事,也有些人不捨得女兒入宮的,可官宦貴族家十之八九希望借這樣的機會提高鞏固家族的地位,皇上有時候也想以此控制那些大家族,怎麼反而會排除在外?
這時吳先又道:「聽說之前已送了好幾批貢女去,這會兒又要獻秀女,我大雲國的女兒竟被這般糟蹋!玄國是蠻夷之邦,不講倫常……」說到這兒似乎覺得自己有些失態,輕嘆一聲望着河面不再言語。
夏辰這才明白,原來這選秀是替玄國選的。她忽然發現自己很幸運,這些女孩子被送到玄國,和穿越差不多,再也無法和親人見面,並且是去為奴為婢的,難見天日啊。
河面並不十分寬闊,辰時開船,酉時便到了對岸。
一上岸,夏辰發現就像到了另外一個世界,垂柳綠瀅瀅的,嬌嫰得像水洗過一樣,倒映在清澈的河水裏像一排少女隨風而舞的綠裙。
幾株老槐樹下,有漁人在叫賣剛打上來的魚,也有人擺着一方小桌在下棋,還有三三兩兩沿河岸散步的男男女女。
而正對着的是一座城牆巍峨的城池,進了城,夏辰便被眼前的美景陶醉了,好似天上的火雲落在了地上。陽春三月,正是桃花盛開之時,夾道數里紅粉擁,麗枝灼引蝴蝶亂,
熱情奔放欲焚天。
找好客棧,趁着天色未黑,夏辰接着月娘到街上散步,無數紅花碎葉從牆院中探出頭來,似乎這一整個冬天也悶壞了。
這裏的人皆換了淺衣薄裝,尤其是那女子,粉的、紫的、嫰黃的、淡綠的,個個嬌美得都像一朵花。
在大雲國,一般人家的女子多穿襦裙,有齊胸的,也有短裳配羅裙的,有錢人家的女子或會穿曲裾深衣,螺旋形的衣擺鑲繡着花邊兒,更顯輕盈俏美,貴婦人亦會穿大袖衫。
而唐代那種袒*胸裝在這裏絕無僅有,大雲國的女子穿着講穿端莊,不管怎麼穿,都不會泄露半點春*光。顏色也多以素淡為主,大紅大紫的極少。這也說明大雲國民風保守,女子的地位很低。
月娘慨嘆道:「竟好像換了個季節。」
「是啊。」夏辰也有同感,以前她常出遠門兒,甚至還會出國,但那時的心思多放在工作上,並且也算司空見慣了。這次在北方山村待了三年多,平時又沒有電視電腦,訊息完全閉塞,忽然來到這春意盎然,又頗為繁華的古代城市,心情也有點激動。
本想找幾家店鋪看看,一打聽才知這會兒都該打烊了。而夜市在這種時代這種小城是絕對沒有的。大晚上不睡覺在街上亂逛是很危險的,首先會被巡夜的衙差衛兵當盜賊給抓去問話。
傍晚,三人來到樓下的飯廳,挑了個靠窗的亮堂座位,點了一肉兩素,一盤饅頭。
夥計沖韓然道:「客官要燙壺酒麼?」
韓然咽了下口水搖搖頭:「不用。」
「幾位少等,飯菜馬上就來。」夥計說罷快步離開了。
夏辰知道韓然其實很想喝酒,這些天一直趕路,身體一定很乏。「二舅舅,咱們車上不是有兩壇好酒麼?帶着也麻煩,取一壇來喝吧。」
韓然笑了下:「那可是那位店掌柜送你的狀元酒,我怎麼能喝。」
夏辰一嘟嘴:「不喝拉倒!」
韓然還以為外甥會和他客氣客氣,沒想到卻討了個沒趣,伸手拍了下夏辰的肩頭:「喝,怎麼不喝,我去取一壇來。」
夏辰「噗」地笑出聲來:「這才對嘛。」
說話的功夫,來了不少客人,廳中也變得熱鬧起來。
月娘小聲道:「這一河之隔,完全是不一樣的景象啊。」
夏辰心裏一直有個疑問,之前在渡口也見了許多逃難的人渡河,可她在城裏卻沒見一個難民和乞丐,難不成他們另有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