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少澤略顯尷尬:「喬先生,莫要讓在坐各位見笑了。」
夏辰眼睛瞪得老大,他竟然就是那個變*態!而且還是探花郎,那可是全國第三的成績!
她眉梢一挑:「岑大哥,你這般謙虛未免讓別人無地自容了。」過分謙虛等於驕傲,都泥*馬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還說見笑!不過話說回來,這岑少澤雖有不世出之才,卻無驕縱之氣,着實難得。自己也算很低調的一個人,可若在這種時代中個探花,也難免得意吧,至少不會像他這般掖着藏着的。
岑少澤聞言苦笑:「為兄受教了。」
喬先生笑道:「辰兒言之有理,據我所知殿試時皇上是因為你太年輕,才沒點為狀元。」
岑少澤忙道:「這些都是訛傳,那位狀元和榜眼的確都才高八斗。」
這時韓奇大步走進來,向眾人施一禮,然後打量着岑少澤:「探花郎果然名不虛傳。」
岑少澤道:「兄台過獎了,在下實不敢當,不過是運氣好。」
夏辰一撇嘴:「岑大哥,你又過謙了,想來你是連中三元吧?那得多好的運氣?」
岑少澤被她這一說,竟然不知要如何作答,只好端起茶喝了一口。
喬先生一愣:「想不到辰兒也知道連中三元。」
連中三元便是從童試到禮部試連續一次通過,按現代的說法便是沒留過級沒掛過科。
韓義低斥道:「辰兒。」
韓奇神色變得有些不對:「辰兒,你管岑公子叫……大哥?」
夏辰恍然道:「三舅舅,你想什麼呢!咱們各論各的輩份!」
這話引得眾人一陣大笑。
喬先生道:「少澤,聽說你沒接受官職,這是為何啊?」
岑少澤嘆道:「現在朝政皆掌握在嚴太尉和秦參政手中,不管什麼事,都要他二人先點頭,這官不做也罷。其實家父已有心辭官,只是岳大將軍苦勸方請調來青州,想在地方或許還能有些許作為。」
夏辰聽了這話,想起一句話來「國之將興,必有禎祥。國之將亡,必有妖孽。」上有暈君,下有佞臣,這大雲國氣數將盡啊。
儘管她已決定先參加科舉,但卻沒打算做官,一想到那些奸臣的嘴臉,便覺得胃都在抽筋兒。但一想起剛才那個鼠目男,她發現沒錢沒勢在這種時代更是寸步難行,要重新計劃一番才行。
喬先生沉吟片刻:「聽聞岳大將軍連打了幾場勝仗,玄國左副元帥賀蘭宗輔病重,或許戰局會有轉機。」
岑少澤略一思忖:「玄軍已有三月沒大規模南犯,來之前我聽說他們似乎有罷兵和談之意。」
夏辰道:「若玄國軍隊未受重創,國內沒有叛亂發生。我覺得這不過是他們的緩兵之計,很快會捲土重來。」
此時眾人都在擔心戰局,沒有注意這話由一個生長在鄉村的孩童說出來,多麼的奇怪。
喬先生眉頭深皺:「不管怎麼說,大雲國總算有時間休整軍隊,玄國人再來也不怕了。」
夏辰一針見血地指出:「往往最可怕的不是敵人,而是自己人,一個強大的堡壘常常是從內部被擊破的。」
此言一出,屋子裏所有人都驚愕地看向她。
夏辰打了個哈哈:「書上是這樣說的。」其實她無意賣弄,只覺得這些人很天真,讓她很氣憤。
岑少澤算是不錯了,沒有一心去求高官厚祿。可他的父親以為到地方就能有所作為,顯然還沒意識到問題的根源所在,怕是很快就會再被貶,直至莫名其妙地牽連到某個事件事,最終變為庶人或被殺。
要知道那些擅長背地裏捅刀子的人,猶如豺狼一般,你盯着他時他還會忌憚幾分,你轉過頭卻是真的危險了。何況樹倒猢猻散,如今他降職到此,天高皇帝遠,若有人想要除掉他已再無顧忌。
自古以來,參與政治鬥爭的人都懂一個道理,要麼不整,要整就把人整死,絕對不能給對方留下東山再起的機會。
而這喬先生表面上選擇了避世,但求眼不見為淨,可他卻又一心為國家培養和他一樣的人才,終究還是放不下功名心,或者說還天真地相信皇上只是受了蒙蔽,卻不知奸臣存在的重要前提是昏君。
韓奇先回過神兒來:「辰兒,你這些都是在什麼書上看的,莫要亂說。」
岑少澤輕嘆:「在下覺得辰兒所言極是。」
喬先生輕捋鬍鬚:「有時候我們看事情還不如一個孩子。」
夏辰乾笑道:「讓各位師長、長輩見笑了。辰兒最近讀了些經史,胡亂說的。」
忽然,房中光線一暗,岑少澤瞥了眼門窗,起身道:「今日我還要趕回青州城,先告辭了。」然後他看向夏辰,眼中帶着深味道:「辰兒,不期相逢,甚感知音,他日定要以茶代酒與你秉燭暢談一番。」他發現這孩子年紀雖小,又一派天真,但許多想法卻與自己不謀而合。
此話一出,韓義和韓奇都愣了,喬先生卻是面帶微笑地看着岑少澤,心道,雖然已是名滿天下的探花,到底還是個孩子,凡事仍舊率性而為。
夏辰笑了下:「辰兒真是受寵若驚。」心想他能對一個野孩子說出這樣的話,倒是個真性情的人呢。
岑少澤眨了下眼睛:「辰兒過謙了。」這些年在父兄和老師的嚴教下,他覺得自己越來越不敢想那些離經叛道之事了,或許這孩子能喚醒自己日漸迷茫的心。
韓義也起身道:「我們也要往回走了。」
離開文興書院,韓義、李老丈和夏辰找了一家包子鋪吃了點東西,取了馬車便往回走。
日頭已偏西,路上映着斑駁的樹影,乍看似零亂,實際上卻是極有韻律地晃動着。
夏辰盤着腿兒坐在車上,看着樹葉上折射的點點金光出神。若是有人看到她現在的表情,絕對不會相信她只是個八歲的孩子。
回想着今天的訛詐事件,夏辰心中一點得意之情沒有,反而勾起了她心底深深的痛。
上輩子自己是孤兒,儘管通過不懈努力,不再讓人看不起,也不再有人敢面當說她是個沒人要的,可是有道鴻溝卻始終跨不過去。面對嚴世明,她總覺得自己矮了一塊。而在他心目中,他永遠是自己的恩人。
認識他之前是無靠無依,認識他後無藥可醫。夏辰不由感嘆:「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如今時空拉開了彼此的距離,卻抹不掉心底的痛。
許多人會以為只要有愛,什麼都不是問題,她也曾這樣想過,可她慢慢發現,這種想法實在天真。身份、地位、門第、錢財,在什麼時代都很重要。
擁有的人或許可以說,這些不過是浮名,不過是身外物,這絕對是站着說話不腰疼。沒有的人都懂,無錢寸步難行,無勢常遇欺凌。
古代更甚,尤其是門第,那是橫亘在人與人之間一道難以跨越的界限,特別是在婚姻上,古往今來多少痴兒怨女被擋在門第之外,自己雖沒到尋死覓活的程度,到底也算是受害者之一。
她再驕傲,再優秀,卻連向嚴世明問一句的勇氣也沒有,因為她心裏明白,根本不必問,這份感情註定無果。一開始他們就沒站在同一起跑結上,儘管後來生活在一個屋檐下,卻仍不是同一世界的人,朋友圈、人生觀、物質觀都不一樣,心境更是不同,就算在一起也不會長久。
多少個日夜,她的內心都在苦苦掙扎,怎樣的煎熬,怎樣的無奈,怎樣的絕望啊!就好像水裏的魚,愛上了空中的鳥。
可恨的是這輩子一出生頭上便壓着一座大山,軍籍!而一個小無賴仗着有幾個臭錢,就敢污衊韓義那樣的老實人,更罵自己為小賊。如果自己穿金戴玉,奴僕成群,或是高官名爵,那無賴只有跪地膜拜的份兒。
她越想越氣,如此看來,自己若想隨心所欲地生活,更擺脫掉重蹈覆轍的命運,就得先做到有錢有勢。
夏辰仔細一想,錢和勢中最重要的應該是錢,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千里為官只為錢,沒錢,什麼都是白扯!
可自己要怎麼才能賺到錢,賺大錢呢?她本是學考古的,如今已身在古代,怕是沒啥用武之地了!種地沒有田,做生意沒有本啊!
韓義一直在和李老丈聊天,聽人一直夸自己的外孫聰慧伶俐又懂事,心中簡直樂開了花。馬鞭一揚大聲道:「辰兒,明日我還得替老李家的六陳鋪取趟貨,後天送你上私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