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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漣溪閉了閉美眸,蒼白的面容毫無血色,她有些疲憊的躺正了身子,暫時不再去理會別的事情。
皇后誕下雙生子的消息,立刻傳遍了整個大貞國,京城中的百姓更是興奮,這件事情更是成了他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冷玖也讓春琴從庫房裏找了幾件東西出來,入了帖子送去了宮中。
她拍拍手一臉輕鬆坐回榻上,捧着一杯熱茶,慢吞吞的喝着,心中暗忖,孫漣溪氣數已盡,當這兩個孩子的身份被揭穿的時候,就是她的死期。
「真是虧得你,準備了這些東西給她。」段三娘的聲音依舊清亮爽快,她走進來的時候,看了一眼春琴捧走的盒子,忍不住諷刺道。
冷玖淡笑,「面子上總是要過得去,何況我送去的都是不起眼的,不過是濫竽充數罷了。」
段三娘聳聳肩,壞笑道,「也罷,反正都是大夫人準備給蘇晴霜的。」
冷玖笑得悠然,可不是,這些東西都是當初大夫人給蘇晴霜準備的嫁妝,後來又成了她的,最後又被她送入宮中。
只是想着蘇晴霜去坤寧宮看見這些東西的時候,心裏是作何敢想。
「宮裏的情況如何?」冷玖之前沒讓段三娘跟着自己一起去平陽行宮,就是防着孫漣溪這邊有情況,就派她去了宮裏打探情況。
段三娘的身上有些許的油煙味,冷玖紅唇微勾,這是去了御膳房偷饞了。
「沈暖玉被孫漣溪秘密處死了,屍體被扔進了冷宮的枯井中,你知道冷宮那種地方,發現一具屍體不算什麼的。」段三娘笑得意味深長。
冷玖輕輕頷首,深以為然,卻道,「是,不過也要看是誰發現的。」
段三娘轉頭看着她,神色幽幽。
「我不過是想給孫漣溪再送一份大禮罷了。」冷玖輕輕啜飲一口,而後放下茶盞,笑容清淺魔魅。
段三娘卻打了一個冷戰,冷玖的眼神實在是太恐怖了。
——
一輪孤月高掛夜空,子夜時分,整座京城都沉靜在黑暗中。
一身黑袍的冷玖帶着段三娘行色匆匆的離開了冀王府,直奔皇宮。
來到宮中,冷玖駕輕就熟的來到冷宮,而後在段三娘的指引下,她們找到了棄屍的枯井。
這是一座被廢棄了很久的冷宮,荒草叢生,透着一股死寂,而且根本不會有人找到這裏。
段三娘毫不猶豫的跳進了枯井,她從懷裏拿出火摺子點燃,果然看見了被人遺棄的沈暖玉的屍體。
沈暖玉死狀頗為悽慘,身上只穿着一件青黃色的長衫,下半身全是血,一張臉慘白慘白的,看着有些恐怖。
段三娘默嘆,這麼年輕的女子,大好的芳華卻早早殞命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後宮,真是可憐。
她拿出白布裹住沈暖玉的屍體,然後將其扛在肩頭,倏然,腳下一滑,她好像踩到了什麼東西。
叮鈴一聲,清脆悅耳,好像是一個鈴鐺。
段三娘蹲下身子在滿是泥污枯草井底,果真找到了一個銅鈴,這種地方怎麼會有銅鈴呢?
她覺得奇怪就將鈴鐺放入懷中,一隻手拉住繩子,用了扯了一下。
外面的冷玖感覺到繩子被人拽了一下,立刻用力拉住繩子,將段三娘從枯井中拉了出來。
回到地面上,段三娘將得到了的銅鈴遞給了她,「王妃,你看。」
冷玖愣了一下,她拿出自己懷裏的火摺子點燃,瞧清楚了段三娘手裏的銅鈴,不禁怔然。
這居然是八角鏤空銅鈴!
是白韻文丟失在宮中的東西。
「怎麼了?」段三娘見她神色有些不對勁,好奇的問道。
冷玖接過段三娘手中的銅鈴,白皙的手指輕輕摩挲着,嘴角浮現一抹譏諷的笑意,「沒什麼,只是覺得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
段三娘不明所以,沉聲道,「王妃,快點吧,背個死人我慎得慌。」
冷玖好整以暇的笑着,「你也有害怕的時候?」
段三娘翻了一下眼眸,皮笑肉不笑,「好歹我也是個女人。」
冷玖不置可否,走在前面替段三娘探着路,二人一前一後,扛着一具屍體來到了坤寧宮。
坤寧宮的守備不算森嚴,冷玖和段三娘一路進來,並沒有遇到太多的侍衛,似乎是因為孫漣溪誕下雙生子,來往之人頗多,這才讓侍衛疏於防範。
找到了雙生子的寢殿,冷玖點燃了*香,片刻之後,裏面照顧雙生子的奶媽昏睡了過去。
冷玖輕輕推開雕花格子門,讓段三娘進去將屍體安置在嬰兒床的旁邊。
段三娘看着兩個粉撲撲的小嬰兒,雙眼放光,她低聲道,「可憐的孩子們,要認賊做母了。」
外面等候的冷玖一頭的冷汗,沒有想到段三娘還有這麼母愛的時候。
「唉,若是以後你們被拋棄了,不如就讓我做你們的娘,可好嗎?」段三娘身手戳了戳其中一個嬰兒嬌軟的小臉,越發的愛不釋手。
若不是因為外面等着人,她怕是要好一會兒才肯離去。
離開坤寧宮,段三娘忽然對冷玖說道,「我這輩子怕是沒辦法生孩子了,這兩個孩子若是將來真沒了用處,給我如何?」
冷玖神色凝重,低聲道,「以孫漣溪的性格,將來若是她的陰謀被揭穿,這兩個孩子會被她殺掉的。」
段三娘神色一暗,戀戀不捨道,「是啊。」她怎麼忘記了,這兩個孩子的命也是身不由己的。
冷玖安慰的一笑,「你若是喜歡,到時候我可以試一試幫你保下來。」
她和段三娘相處的時日很多,二人的脾氣秉性也是相投,段三娘的一些過往也是了解,她既然說喜歡這兩個孩子,一定是真的喜歡,而不是一時興起。
「謝謝。」段三娘感激的看着她。
二人朝前又走了一會兒,轉過甬道,冷玖的腳步卻頓住了。
「三娘,你先回去,我有個地方要去一下。」冷玖神色幽暗,隱藏在黑暗中的玉顏,看不真切。
「算了,我在宮外等你。」段三娘可是奉命保護冷玖的,自然是不肯自己離去的。
「也好。」冷玖沒有拒絕,她和段三娘分別之後,轉身走向了甬道的盡頭。
踏過紅木門,遠處的一座寢殿,燈火通明。
宮門前兩盞紅色的燈籠,在清風中搖曳飛盪。
未央宮三個燙金大字,在昏暗的燭光下,依舊金光閃閃。
不知何時,這裏居然住進了人,應該是明欣染吧。
她左右看了一下,輕身一躍,躍上了牆頭,翻身進入了未央宮。
未央宮的一切都毫無變化,都是她去世時候的樣子。
當初先帝病重,湛冰川奉旨入宮處理政務,她也跟着入宮,那時候就住在未央宮中,往事歷歷在目,她的心情卻是那般坦然平靜。
未央宮中一片清淨,宮中的宮女太監並不多,看來一切還是從前的慣例。
她喜歡清靜,所以湛冰川就很少往她這裏派人,沒有想到,他納了明欣染,居然還沿用之前的慣例。
他到底是將明欣染當成了替身。
冷玖冰冷的心底沒有任何的感動,只有更多的冷漠。
一個不願意相信自己的男人,根本不值得留戀,最後將心中的懺悔投注在另一個女人的身上,真是可悲。
「什麼人?」未央宮中忽然傳來湛冰川低沉的聲音。
雖然外面亮着燈火,可是正殿裏卻非常的黑暗。
冷玖沒有動,也不說話,真是神色淡漠的站着。
吱的一聲,宮門被湛冰川用內力推開,正殿中,湛冰川坐在偌大的軟榻上,他穿着明黃色的龍袍,神色寂然。
明欣染倒在他的懷裏,不知是睡着了,還是昏迷了。
湛冰川看着門外,一注清冷的月光下,站着一個黑衣女子,她長發飛揚,玉顏上蒙着黑色的面紗,一雙露在外面的烏眸,深邃明亮。
「……玖兒?」湛冰川愕然,他沒有想到會再次看見她,「大婚那日一別,轉眼就快一年了。」
冷玖知道他認出了自己就是那日攪亂他大婚之人,但是他一定沒有認出自己就是蘇淺月,是堂堂正正的冀王妃。
「何必叫得如此親密?」冷玖故意用了腹語,模仿着自己前世的聲音。
湛冰川全身一震,雖然他早有準備,可是還是忍不住驚訝。
「真的是你?」
「是不是我,有什麼關係,湛冰川,你可是怕我?」冷玖冷漠的看着湛冰川,眯起的眼睛露出一抹譏諷之意,「畢竟我現在是一隻鬼。」
「鬼?」湛冰川犀利的黑眸看着她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你騙我。」
「湛冰川,我是騙了你,我還騙了你很多事情,譬如我不愛你,譬如我和風衍的私情。」冷玖冷冷的看着湛冰川,一雙深沉如古潭的眼睛帶着濃濃的恨意。
「你和風衍……」湛冰川的唇瓣在顫抖,不願意去回想三年前的事情。
冷玖冷漠的看着他,知道他還是不信任自己,她嘴角含着譏諷的笑意,「不過都沒有關係了,如今看你妻兒雙全,又有美人在懷,我也就放心了,畢竟我要眼前看着這一切慢慢的消失,看你痛不欲生。」
「玖兒!」湛冰川嘶吼,「你不該這麼對我,是你背叛了我!我那麼愛你,你卻做出了對不起我的事情。」
「你愛我?」冷玖覺得自己是在聽天底下最大的笑話,「你若是愛我,又怎麼會早就與孫漣溪勾結,湛冰川何必解釋,何必讓自己的愛看起來那麼偉大,你不過就是一個賤人渣男罷了。」
湛冰川容色一怔,嘴角浮現一抹陰狠,「玖兒,你今日出現在這裏,就休想再走!」
他不會再放過她了!
「湛冰川,不如你來試試!」冷玖知道他不會善罷甘休,不如與他大戰一場,了卻了心底最後的一絲情。
「好!」湛冰川推開懷裏的明欣染,一步步踏着憤怒的火焰走出了正殿。
未央宮的庭院中,冷玖與湛冰川相對而立。
此時烏雲遮月,原本清冷的月光瞬間消失,一切都沉浸在了黑夜中。
冷玖嘴角微微一翹,最先出擊,她手裏拿着鞭子,毫不猶豫的抽向湛冰川。
然,她以為湛冰川會躲開,卻沒有想到他居然不動不閃的,接下了這一鞭子。
帶着倒刺的鞭子抽在他的手臂上,疼得他額頭滿是冷汗,卻忍着巨疼,沒有喊出一聲。
冷玖沒有任何的心疼之意,只恨自己這一鞭子用的氣力不夠大,沒有將他抽死。
「你想讓我心疼你,而放過你嗎,湛冰川別做夢了,我不是當初的我了!」冷玖冷冷一笑,揚起手裏的鞭子再次襲去。
這一次,湛冰川有了反應,他的身體往後一退,從腰間抽出了柳葉劍。
冷玖的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他終於出招了。
「玖兒,我也想告訴你,被我抓到你就死定了!」湛冰川的柳葉劍十分柔軟而堅硬,他的劍與冷玖的鞭子糾纏在一起,讓冷玖無法再出招。
湛冰川神色得意,「乖乖的留下來。」
「湛冰川,你怎麼忘了,我可不是善類。」冷玖笑容邪獰。
湛冰川神色一頓,忽然感覺自己受傷的手臂傳來鑽心的疼痛。
他額頭滿是冷汗,他忘記了,冷玖是善毒的。
冷玖笑容清冷而邪魅,嗓音不同以外,格外冰冷,「這滋味如何?」
這樣的痛苦遠不及自己前世承受的萬分之一,這樣的疼痛簡直是便宜他了。
「……原來你不是幻覺。」若不是真實的疼痛,若不是這般冷漠的態度,湛冰川一直以為她是幻覺。
冷玖是真的死了,就死在身後的未央宮中,被抽筋拔骨,被凌遲……
「我也希望這一切幻覺,和你相識的過往都是一場夢,湛冰川我最最痛恨的便是別人騙我,你可以不再愛我,卻不能欺騙我。」冷玖的嗓音帶着悲憤,手中的九節鞭帶着凜冽的寒氣,猶如一條銀蟒,向着湛冰川的胸口抽去。
湛冰川的手臂早已木然,毫無知覺,他抬起一雙幽憤的長眸,語氣沉重,「好,你殺了我。」
啪的一聲脆響,九節鞭毫不留情的抽在湛冰川的另一隻手上,疼得他手裏的柳葉劍都拿不穩,哐當一聲,掉落在地上。
「什麼人!」未央宮內的小宮女突然冒出,看見湛冰川被人打傷,又見一身黑衣蒙面的冷玖,嚇得驚叫,「來人吶,有刺客!」
湛冰川回首狠狠的斥着小宮女,「閉嘴!」
小宮女嚇得往後退了好幾步,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那邊冷玖已經做好了離開的姿態,她冷眸凝着冷笑,沉聲道:「我不殺你,我要看着你萬劫不復,淪為階下囚!」
語畢,她倏然施展輕功,躍上屋頂,踩着琉璃瓦,消失在了暗夜中。
聞聲而來的侍衛們看見湛冰川手上血流不止,嚇得大驚失色,一個統領立刻派人去追刺客,其餘的人留下來保護湛冰川。
湛冰川疼得咬牙切齒,額頭儘是冷汗,「給朕抓活的!」
「是!」
雖然後有追兵,但是冷玖卻是氣定神閒,她回眸,眸光輕蔑,腳下加快了速度,瞬間就將追兵遠遠地甩在身後。
冷玖前腳進了阡陌閣,段三娘後腳就跟了進來,二人揭下面紗,長舒一口氣。
「王妃,他們在追你?」段三娘好奇問道,不知道冷玖到底做了什麼,居然讓那麼多的侍衛出動。
「算是吧。」冷玖神色淡漠。
段三娘看她不肯說,也不再多問。
少頃,春琴一臉急色的走了進來,「王妃,不好了,皇上遇刺了。」
冷玖容色平靜,點點頭,「知道了,王爺可是要入宮?」
春琴重重頷首,「是,宮裏來了人,轎子就在外面候着呢。」
「你去告訴王爺,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管就是了。」冷玖語氣沉然,似乎對湛冰川是死是活毫不在意。
春琴沒有想到冷玖這麼冷靜,心中所有疑問,也不敢說什麼,應了聲,轉身就出去了。
段三娘愕然,「你做的?」
「不可以嗎?」冷玖有些好笑的問道,她面若睡蓮平靜,眉宇煞氣凜然。
段三娘輕輕頷首,她並不是覺得不可以,而是覺得不可思議。
冷玖是很想殺了湛冰川,但是她並未被仇恨沖昏頭腦,現在殺了湛冰川對湛冀北和白楚的計劃沒有任何的好處。
不過她可以除掉孫漣溪,來祭奠前世那尚未出世的孩兒的英靈。
——
湛冀北被宮中的軟轎接走,他來到未央宮的時候,神色一怔,微微皺眉,怎麼湛冰川會住在這裏?
問清了旁邊的小太監才知曉,原來湛冰川將明欣染安排在了這裏。
走入未央宮,外殿宮中大小妃嬪皆在,全都是一臉的擔憂,只是她們都是在擔憂自己,想着萬一湛冰川一命嗚呼,自己會落得什麼境地。
湛冀北心底不由得覺得好笑,女人多又如何,到頭來哪一個是真心對自己的,若說這些女人悲哀,那作為帝王的湛冰川豈不是更悲哀。
「冀王到!」隨着小太監捏着嗓子的一聲喊叫,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