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若嵐被他盯着,脊背都出汗了。
狠狠地瞪了晏少瑄一眼,連忙笑着解釋道:「爸,這小孩子口無遮攔不懂事,我下去肯定好好管教他。」
口無遮攔不懂事?
晏平春淡淡地看了晏少瑄一眼。
小賤人這樣的稱呼,這孩子怕是沒那麼自然地能脫口而出,不就有樣學樣麼?
也真是,呵呵。
她能意識到,其他人自然也心明如鏡。
當着姜衿的面,晏老爺子也不好太讓她沒臉,沉着臉斥責道:「少瑄過了生日九歲,這麼大孩子平時就這麼講話?能出去見人?我的臉面都讓你們在外面給丟盡了。」
「是我的疏忽。」雲若嵐仍是好聲好語地陪着不是。
邊上——
晏清綺看着她,一時就失神了。
的事情,她只覺得可怕,眼下每每見到自己這母親,都覺得不自在,畏懼,又同情,好像自從姜衿那一跪之後,自己這媽媽,在家裏的地位直接一落千丈了。
前幾年老爺子還挺給她臉面的,眼下也不知是不是老糊塗了,經常訓斥她。
她哪裏曉得——
老人就是這樣的。
年紀大了,越發喜歡回憶過去,情緒也會鮮明許多,性情接近孩子。
晏老爺子年近百歲,肝火旺,自然更容易動氣。
晏清綺反正不明白,她只曉得,眼下來了晏少瑄,自己媽媽在家裏的地位尷尬極了,連帶着,自己和晏少瑄都尷尬極了。
晏少卿還好哩,反正住在外面,偶爾回來看看老爺子,在家裏都很少過夜。
她和晏少瑄不一樣。
母親健在,卻和他們一樣,也得忍受那些古怪的目光。
晏家人都賊精賊精的,又或者說心思深沉,說話做事大多滴水不露,連傭人也是,可她就是覺得所有人都在嘲笑他們,眼下,她每次在家裏都覺得忐忑。
也就晏少瑄看不來勢向,再這麼口無遮攔下去,哪來好果子吃?!
因此——
她緊緊地捂着晏少瑄的嘴,以至於手心都出汗了,就怕一鬆開他胡說。
哪曉得,晏少瑄突然咬了她一口。
晏清綺一撒手,就眼看着他氣急敗壞站起來,朝着孫嬌道:「我才沒有胡說呢。她就是賤人,勾引爸爸還生下小雜種,在古代是要浸豬籠的,不要臉的賤貨蕩婦!」
這話一出,雲若嵐臉色都變了。
孫嬌抱緊了懷裏的晏少暉,低着頭連一句話也不敢說。
晏少瑄看着她,只覺得怒火中燒。
死女人賤女人!
剛才自己說不出話,她明明看着他笑,眼下被他罵,還裝可憐?!
晏少瑄隨手抓起邊上一個蘋果就砸了過去。
動作太突然,雲若嵐都沒攔住他。
孫嬌側個身緊緊捂着自己孩子,額頭硬生生挨了一下,蘋果又蹦到茶几上去了,骨碌碌滾兩下,掉落在地毯上,從地毯上又滾到通透光亮的地磚上。
孫嬌懷裏的孩子嗷一聲大哭起來,她似乎被嚇到一般連忙離開,看着鼓着腮幫子的晏少瑄,梨花帶雨道:「和董事長的事情是我不對,可少暉是無辜的,他比你小,身子骨還沒長好呢,被蘋果砸到了是要死人的!」
「你胡說什麼,我沒有砸他,我就砸你!」
「要不是我擋一下,蘋果就砸少暉臉上了……」
「死女人!」
「夠了!」老爺子氣急敗壞一聲喊,讓兩個人的爭辯戛然而止。
「有完沒完?」老爺子拿過手邊的拐杖在茶几上狠狠敲一下,怒道,「少卿和衿衿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們在這吵吵什麼呢?再吵吵都給我滾!」
話音落地,他就劇烈地咳了兩嗓子。
「爸,您保證身體!」晏平春連忙側身扶住他。
晏少卿搭把手,將他直接扶着站起來,低聲哄勸道:「我扶您去歇一會。」
「走吧走吧,去歇着。」老爺子點着拐杖說了一句。
晏少卿扶了他出去,走兩步突然停下,看一眼晏平春,淡聲道:「姑姑你抱着少暉進去睡一會。」
「好。」晏平春直接應下。
晏少卿又看晏管家一眼,繼續道:「黎叔,麻煩您請人送孫秘書回去。」
「行。」晏管家也點點頭。
沙發上坐着的孫嬌卻狠狠愣一下,抱着晏少暉起身道:「今天周六,我才剛過來看少暉的,老爺子,您說我每月可以看孩子一次。」
晏老爺子看都沒看她。
晏少卿唇角抿了一道弧,冷淡道:「每月看孩子一次,沒說讓你每次看一天。」
孫嬌:「……」
「少暉來,姑姑抱。」晏平春卻是沒磨蹭,直接伸手朝晏少暉笑了笑,自稱姑姑也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樣子。
晏少暉臉上還掛着淚呢,就往她懷裏撲。
剛才孫嬌擰他那一下太疼了,他迫不及待就想離開她,毫無留戀。
兒子都被抱走了,孫嬌自然呆若木雞。
晏管家面無表情地看她一眼,「孫秘書,請吧。」
孫嬌壓力很大,這幾個人每個人對她說話都不含情緒,比雲若嵐和她那個兒子難纏多了,她有再多話,此刻也不敢多說了。
孫嬌跟着晏管家朝大廳外走去。
晏少卿看一眼身側的姜衿,叮嚀道:「坐着歇一會,我安頓了爺爺就過來。」
「哦。」姜衿看他一眼,乖乖應了。
晏少卿扶着晏老爺子回房去,一邊走着,老爺子一直唉聲嘆氣,到最後都蹦出一句,「你說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還不得安生。」
「瞎說什麼呢。」晏少卿沒好氣地看他一眼。
晏老爺子又嘆一聲,低聲道:「爺爺這也是沒辦法,孩子不養在晏家,我終歸不放心。再怎麼說也是你爸的骨肉,要是放在外面了……」
老爺子聲音漸漸低下去,晏少卿淡聲道:「我明白。」
「你明白就好。」老爺子拍着他的手,聲音緩慢道,「明白了就常回家看看。最近都沒有前段時間回來的勤了,你說我還能再有幾年,過一天就少一天咯,多帶着衿衿回來,啊……」
「是。」晏少卿又道。
老爺子枯槁的一隻手握住他的手,被扶着回房去。
——
此時,大廳里。
姜衿是有些無聊的。
和晏少卿有關的事情她基本不記得,自然,晏家這邊的人也基本沒什麼印象。
車禍後,只隱約記得艾倫。
雲若嵐母子三人根本沒什麼印象,先前的糾葛都忘了。
又不熟,也就坐着看手機了。
她忘了,卻不代表其他人也忘了,偏偏,晏清綺和晏少瑄都不怎麼敢惹她,皆是因為她已經嫁給了晏少卿,而晏少卿那個人,他們都根本不敢惹。
雲若嵐先前就存了巴結她的意思,更不會針對她了。
眼見沒人了,也就主動坐到她跟前,勉強笑道:「剛才讓你看笑話了,真是的。現在這第三者是越來越猖狂了,破壞人家庭不說,嚴重點就像這孫秘書一樣,臉面都不要,直接登堂入室。」
「您消消氣。」姜衿裝了手機,安撫她一句。
「我這可真是氣憤難平。」雲若嵐喝了一口茶,繼續道,「你都沒看到,剛才你平春姑姑抱着孩子進去的時候,孩子那後腰露出來,紅了一大塊,很明顯被她擰的,這女人真是為了錢權一點底線都沒有,連自己孩子都能下那麼重的手,太無恥了。」
「難怪少暉喜歡平春姑姑呢。」姜衿當然沒發現孩子怎麼樣,詫異地說了一句。
「哼。」雲若嵐冷笑道,「一邊耍心機激怒少瑄這傻孩子,一邊在老爺子面前裝可憐。我不想拆穿她還不是為了老爺子的身子着想,年齡大了不能動氣,有個好歹可了不得。」
「嗯。」姜衿贊同地點點頭。
語氣雖然淡,總算和她在一條戰線上,雲若嵐當然開心了,笑着道:「你坐,媽再倒杯茶給你。」
「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就好了。」姜衿連忙道。
「上學累的跟什麼似的,尤其你這身體才剛好,我來。」
「那就謝謝您了。」
姜衿實在拗不過她,只得做罷。
雲若嵐起身又倒了一杯水,端着放在了茶几上。
晏真真一進門,正巧就看見這一幕了。
腳步一頓。
「怎麼?」晏程明拉着她的行李箱,眼見她停下,自然柔聲問了一句。
晏真真沒答話,眼眸里卻燃燒着火焰。
晏程明便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自然就看到了姜衿,也不由地愣了一下,小聲道:「過去的事情就算了,眼下她都已經和少卿結婚了,說是好像還失憶了,你們好好相處。」
「好好相處?」晏真真抿着唇,將這幾個字在唇齒間反覆摩挲幾遍,語調陰寒。
王大勇那件事情之後,她出國了一個多月。
流產了養身子,外加散心。
原本根本不可能懷孕,可當時她用了香料,也不知道王大勇到底做了幾次,身子實在酸軟,第二天才有點精力,堅持正常上班。
原本想着中午了用一下緊急避孕藥,可,王大勇的老婆找到醫院了。
鬧了那麼一通,她自然什麼心情都沒了。
等想起來吃避孕藥,已經有點晚,也沒心情上班,在外面公寓頹廢了一段時間,晏程明幫她擺平了王大勇的事情,她才發現自己身體不對勁,檢查之後是宮外孕。
手術後——
醫生說以後懷孕不容易,風險也大。
她在晏管家和晏程明的勸說下出了國,這一待,就是幾十天。
前幾天,才從晏管家那裏聽說了晏少卿和姜衿結婚的事情,怎麼能忍受?
她因為晏少卿受了這麼多苦,如何算了?
她恨得要死。
晏真真看着姜衿的方向,忍不住咬咬牙,那眼神,晏程明看見都覺得可怕,抬手推了她一下,低聲道:「真真。」
晏真真回過神來,看着他咬咬唇,沒說話,徑自朝姜衿的方向走了過去。
她穿了高跟鞋,姜衿自然很快就看見她了。
神色一愣。
她也不怎麼記得晏真真了。
自然忍不住多打量了她兩眼。
遠遠走來的女人看上去大約二十五六歲,踩了高跟鞋,身高超過了一米七,四月底,穿了一件柔軟的棉麻質地針織裙,曲線婀娜窈窕,看上去挺嫵媚嬌柔,微微性感,這感覺又被她外搭的短外套中和了一下,雜糅了些許幹練,波浪卷的長髮披散在肩膀上,女人味十足。
若是她還記得,應該會詫異晏真真變化挺大。
鞋子變高了,頭髮燙卷了,化了妝,整個人韻味都變了,很女人。
而且——
是那種很容易吸引男人的輕熟女。
和孟佳嫵那樣外放的美艷不一樣,眼下的晏真真,淡妝的一張臉仍舊顯得清秀柔和,氣質卻複雜了,既有女人的成熟風情,神色間還有點不容侵犯。
屬於看上去挺正經禁慾,氣息卻引誘人,讓人想征服的那一種。
姜衿覺得她還挺特別,下意識看了雲若嵐一眼,疑惑。
雲若嵐也意外,一來沒想到姜衿對晏真真一點印象都沒有了,二來沒想到晏真真出國散心回來,竟然能有這麼大的變化。
雲若嵐不知道她懷孕流產的事情,卻也算知道她的心思,以前一直走清秀佳人的樸素路線,自然是為了投晏老爺子和晏少卿的喜好,出點事,倒是整個人都煥然一新了。
她忍不住笑一下,介紹道:「這個是晏管家的女兒,真真,兩個字一樣,真假的真。」
「哦。」姜衿點點頭,率先問候道,「真真姐好。」
「出趟國的工夫你和少卿都結婚了,沒能趕回來恭喜你們,真是罪過。」晏真真一笑,和她說起話十分熟稔,好像兩個人先前關係很好似的。
「我們就領了結婚證,沒驚動別人。」姜衿抿唇回了一句。
晏真真好笑地看看她,朝雲若嵐道:「瞧瞧,結了婚的人了,還害羞呢。」
雲若嵐一笑,「這丫頭一向臉皮挺薄的。」
「可不是。」晏真真說話間轉過身去,拉過了自己的皮箱,朝雲若嵐輕笑道,「給大家都帶了禮物,才下飛機,我先回房整理一下,中午吃了飯再給大家。」
「快去吧。」雲若嵐點點頭。
晏真真又看一眼姜衿,笑道:「給你也帶了呢。」
「我?」姜衿一愣。
「對啊。」晏真真柔聲道,「你和少卿的新婚禮物。」
姜衿意外極了,「謝謝。」
「那我先上去。」晏真真話音落地,就拉着皮箱先朝裏面走去了。
沒走幾步呢,就看見晏少卿迎面而來。
晏真真停了步子,笑笑道:「送老爺子休息下了?」
「嗯。」晏少卿看看她,又看看隨後跟來的晏程明,發問道,「你們剛回來?」
「可不是,累得要死。」晏程明道。
晏少卿看他一眼,「那就好好休息一會,周末也沒事。」
「就準備去睡會。」晏程明爽朗笑一下,他邊上的晏真真又柔聲開口道,「聽說你和姜衿結婚證都領了,恭喜啊,修成正果了。」
「謝謝。」晏少卿點點頭,露出見到兩人後第一個笑容,「我先過去了。」
自然是去大廳里找姜衿。
晏真真臉上沒有一絲不滿,點頭道:「快去吧,那丫頭平時不常來吧,肯定覺得無聊。」
晏少卿抬步往大廳方向去了。
晏程明看了晏真真一眼,總算鬆口氣,「想通了就好。」
晏真真勾勾唇角,沒說話,往自己房間去了。
——
晏少卿陪着姜衿四處轉了轉。
很快到了下午。
姜衿看見他書房裏放着羽毛球拍,一時興起,又要他陪着在樓下打了一會羽毛球。
兩個人都出了一身汗,洗完澡,姜衿穿了衣服,蹙着眉就往書房走。
去找背包。
好巧不巧地,一回家就來大姨媽了。
偏偏她還就只帶了一個。
用上之後,正坐在書房沙發上糾結,她是要等晏少卿洗了澡以後出去買,還是去找一下晏真真或者雲若嵐她們,問問有沒有。
還沒想出一個答案呢,就聽到樓道上高跟鞋走路的聲音。
姜衿出門一看,是晏真真。
晏真真也抬眸看見她了,快走兩步笑着道:「一覺睡醒都下午了,也沒見到你和少卿,就把禮物給你們送上來了。」
話音落地,她就看到姜衿半乾的頭髮了,甚至,聞到她身上清爽的馨香。
眼神就有些古怪了,試探道:「剛洗過澡呀,難怪人說新婚燕爾呢,你們這下午也運動運動?」
「嗯,剛打完羽毛球。」姜衿話音落地,就突然意識到她說的那個意思了,想到剛才浴室里兩個人的確擦槍走火,臉就紅了,辯駁道,「你說什麼吶。」
「開開玩笑。」晏真真笑一下,拎着手裏的東西和她到了書房,開口道,「其實也不知道買什麼,逛街的時候看中一對情侶款手錶,剛好送給你們,以後分分秒秒都如膠似漆。」
姜衿抿着唇看她一眼,「太讓你破費了。」
「哪裏的話,應該的。」晏真真眼尾一挑,嗔怪道。
神色看上去極親熱柔和,姜衿也就放鬆了心情,心念一起,突然道:「那個,真真姐那裏有沒有那個……」
「哪個?」晏真真一愣。
姜衿乾笑一聲,「就那個,我例假來了。」
「哦,有呢,你現在要?」
「是啊,回來就帶了一個,平時不太準,我還以為得再等幾天呢。」姜衿嘆了一聲。
晏真真若有所思道:「很不規律?還是稍微不規律?這個年齡應該已經規律了才對,有沒有去醫院看過啊?」
姜衿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不用吧。」
她這麼些年都不規律,也沒見得就出什麼事。
晏真真唇一抿,不贊同道:「這事情說小則小,說不小,那也不小。女人的身體情況大多和她有關呢,生理周期不規律了,有時候不孕都是有可能的,尤其你眼下有了夫妻生活,更是不能小瞧。」
「……」姜衿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她又沒研究過,對這些自然一無所知,眼下和晏少卿很親密了,也就知道了生理周期的事情,可由於她時而準時而不准,這段時間那個都沒法算了。
晏真真一番話說得肯定,她當然第一時間就信了。
可——
畢竟她和晏真真也不熟,覺得她是不是說得誇張了。
「還不相信我的話啊?」晏真真勾唇看她一眼,「我學中西醫專業,這都忘了?」
「你也是醫生?」
「嗯,前段時間出了點事,暫時不上班了。」
「好吧。」姜衿點點頭,若有所思道,「等哪天沒課吧,我去醫院看看。」
「這個用中藥調理比較好,中成藥也行,」晏真真提醒她,「是藥三分毒,藥還是少吃的好,尤其西藥。中藥相比而言調養身子更有效果,等你有時間了找我就行,四院中醫門診里幾個教授我都認識,讓他們幫你好好瞧瞧。」
「瞧什麼?」一道男音突然落在了兩人耳邊。
晏少卿抬步到了兩人跟前,看了晏真真一眼,淡聲道:「你怎麼過來了?」
還和姜衿聊得這麼……歡暢?
這兩人以前可一直不對付,關係着實不好。
晏少卿臉色有些不怎麼好看。
晏真真正笑着要開口,姜衿就出聲解釋道:「真真姐帶了禮物送我們,專程拿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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