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就包括葉欞櫳,看着底下那如火如荼的賽事,感受着場上那熱情似火的氣氛,身處這種時刻激奮的人群中,她的臉上也沒有那種不應該在這裏出現的情緒,她的眼睛裏只有一抹淡淡的讚賞。
不說其他,勞倫斯如果是一個士兵,絕對會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士兵。
不過現實和理想永遠都是相反的。
此時場上的戰鬥已經到了最激烈的時刻了,蟲族那龐大的身軀緊緊壓着底下的勞倫斯,仿佛下一刻就能讓他人頭分家。
而勞倫斯卻是突然仰天大吼了一聲,隨即一個巨力,快速掀翻身上的蟲族,不理會自己已經快被蟲族劃開的肚皮,三步兩步快跑上前,腳下用力,雙腿向上彈跳,直接跳在了半空中的蟲族身上。
再怎麼說勞倫斯也是一個一百七八十斤的大男人,蟲族雖然體型龐大,但是一併負擔勞倫斯的重量,翅膀承受不住,便開始緩緩落地。
勞倫斯豈能給蟲族這種翻身再起的機會,他雙腿緊緊的夾住蟲族的下腹部,左手把着蟲族的細長頸子,右手則一拳拳狠且用力的砸在蟲族的腦袋上。
就在蟲族剛一落地,身下的三對細腿就活動起來,卻是在這時,勞倫斯直接雙手把住蟲族背上的那對雙翅。
隨即整個人站在蟲族背上,雙手用力向兩邊撕扯,嘴裏則發出巨大的叫喊聲。
伴隨着一陣撕拉的聲音響起,場上的觀眾就看見勞倫斯雙手拽着從蟲族身上硬扯下來的翅膀快速離開蟲族已經爬起來的身體。
劇烈的疼痛讓蟲族不禁發出了那種痛苦的嘶吼聲音,這也是葉欞櫳頭一次聽到蟲族的叫聲。
就像是壞掉的音箱,發出那種嘶啞且尖銳的「滋啦」聲。
扔點手中殘破的翅膀,勞倫斯大口的喘息了幾下,同時伸出手緩緩捂住自己的肚子。
葉欞櫳這才看見,早在先前勞倫斯的肚皮上就被蟲族劃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而剛才的那幾下用力,使得他肚皮上的傷口越來越大,導致裏面的腸子都從傷口裏淌了出來。
看着遠處痛苦嘶吼的蟲族,勞倫斯竟是直接將自己的運動短褲從身上脫了下來,惹得觀眾席上一片笑罵聲,更有女觀眾的尖叫。
左手捂着自己還在流血的肚子,勞倫斯一臉平靜的將短褲的褲邊用牙咬住,右手則用力將短褲扯開。
撕好的布片被勞倫斯小心的圍在自己的腰腹處,正好將自己受傷的肚皮包裹住,然後在後腰那裏用力的繫緊。
那邊,蟲族失去了可以飛行的翅膀,可是腳下的速度並不慢,竟是快速向勞倫斯跑了過來。
勞倫斯邁動步伐,腳步略微有些踉蹌,葉欞櫳敏銳地注意到了勞倫斯眼中那一閃而過的疲憊和祈求。
他想活下去。
可是戰鬥仍然沒有結束。
在勞倫斯與蟲族相遇的那一刻,蟲族竟像是激發了自己全部的潛能,竟然依靠三對細腿就這麼兀自在地面上旋轉了起來,其身後的細長尾針也在同一時間上翹,狠狠的划過勞倫斯的大腿。
突逢襲擊,蟲族是被逼的狠了,全力進攻,而勞倫斯卻是已經後力不繼了,兩相對比,誰強誰弱都能看的出來。
勞倫斯甚至在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就被蟲族的尾針橫掃在地,摸着自己鮮血直流的大腿,勞倫斯的臉上終於閃過一絲痛苦,甚至在同一時間,源自身體各處的疼痛,對死亡的恐懼,對生命即將結束的不甘,以及其它種種複雜情緒全都一同籠罩了他整個人。
以至於在蟲族巨大的身體已經覆蓋在他整個人身上,勞倫斯這才從那種迷茫中清醒過來。
可是哪怕他現在再怎麼不想死,再怎麼想要奮起反擊,無力的身體,疲憊的精神都讓他只能繼續維持現狀,等待着死亡。
場上越來越多的觀眾站起來了,那種火熱的氣氛似乎是單純的一個空調沒有辦法解決的,他們大聲的叫嚷着什麼,他們拼命的揮舞着自己的拳頭,他們雙目赤紅,甚至在這時候巴不得能夠自己上場,替代勞倫斯去殺死那隻蟲族!
「殺了它!殺了它!殺了它!」場上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這麼叫喊着,像是在強制性的命令着勞倫斯,又像是為自己的瘋狂找一個理由而宣洩。
蟲族完全的爬上了勞倫斯的身體,它那鋒利的三對細腿在勞倫斯粗壯的大腿上劃下一道道的傷痕,紅色的傷口和血液就像是一副色彩濃重的油畫,在眼前這張並不算是純白色的畫布上不斷塗抹着。
勞倫斯腹部的布條很快就被蟲族鋒利的細腿割斷,露出了裏面血紅色已經向外翻着的肚皮。
那一根根細弱柔軟的腸子也被蟲族的細腿帶進帶出,很快就紛紛被割斷,像是氧氣管一樣的散落在勞倫斯的身體周圍。
勞倫斯的胸膛已經被慢慢的豁開了,露出了裏面慘白的骨頭,還有肋骨下面紅色心臟。
在那一刻,葉欞櫳甚至覺得自己仿佛什麼聲音都聽不到了,只能聽見那源自生命最原始最簡單的一下下律動:「咚咚、咚咚、咚咚……」
只是勞倫斯的眼睛一直都沒有閉上,甚至他的臉上在最後一刻還費力的擠出了一個笑容。
他緩緩抬起了自己已經無力的手,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像是迴光返照一般,他的臉漸漸被血色充斥,他最後的那一下,竟然像是用盡了自己餘下的所有力氣,包括自己的生命,重重的揮出了那一拳。
拳頭直接打進蟲族的複眼,然後更加深入的貫穿至大腦。
在那一刻,葉欞櫳甚至聽到了勞倫斯手臂那清脆的骨裂聲,還有蟲族大腦被用力絞碎發出的粘稠液體流動聲。
最後那一下勞倫斯真的很用力,甚至他的手臂整個進去了,可是他手臂上的血肉卻因為蟲族眼眶那鋒利的鎧甲,被完整的削了下來——就像是被剔了骨頭的雞腿肉。
葉欞櫳深吸一口氣,靜靜等待着廣播聲音的響起。
「很遺憾,不敗神話的保持者勞倫斯並沒能維持之前的戰局不敗,當然,作為一個英雄,他最後也選擇了自己最英勇的死法,他選擇了與蟲族同歸於盡,他是一個英雄,讓我們大聲的為他歡呼,英雄!勞倫斯!……」
葉欞櫳眨了眨眼睛,臉上沒有其它的什麼情緒,她的視線看向場上那個已經死亡的賽手,耳朵里聽見的是場上觀眾的熱情呼聲,他們在大聲的叫着「勞倫斯!」。
而勞倫斯的眼睛裏,最後出現的唯一一種情緒,不是恐懼,不是害怕,也不是痛苦,而是解脫。
跟着慢慢退出的人潮緩緩離開賽場,葉欞櫳的表情很平靜,只不過在她的心裏,她究竟在想些什麼,沒有人知道。
離開地下拳館,外面的天已經黑了,葉欞櫳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不過她還沒有吃飯。
在阿爾法星,其實酒店的自助餐廳反倒比外面的大酒店吃得更好一些,不過她並沒感覺餓。
抬頭看了看頭頂上的月亮,明亮且大而圓。
葉欞櫳不禁微微翹起嘴角輕輕地笑了一下,他鄉月亮是不是總比故鄉的月亮要圓一些。
出了母星,葉欞櫳才知道在宇宙里太陽和月亮並不是唯一的,只是太陽她就看到了好多個,全都是紅彤彤的,高溫一直燃燒着,就是不知道它們的壽命會是多少。
葉欞櫳不是天文學家,所以也不知道阿爾法星是不是繞着太陽自轉,又是怎麼個自轉方式,但是她看着幾乎就與母星別無他樣的阿爾法星,總覺得有一種特別溫暖且熟悉的感覺。
就好像,這裏其實也是母星一樣。
低下頭,葉欞櫳看了一眼旁邊的街道,行人的臉上幾乎沒有多少愁苦的神色,似乎他們的生活很是美好。
不過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就在這一刻,葉欞櫳不由想起了曾經顧長崎在母星上提起過的合併統一制度。
或許,這麼做,真的會讓母星更加美好吧。
在車站等候了一小會之後,葉欞櫳坐進公交車,她是沒有目的的在城市裏面漫步,她只是想就這麼慢慢的走上幾條街道,然後靜靜的想着自己的心事。
有時候,不打仗的時候,其實她還是一個挺安靜的人。
葉欞櫳坐在公交車裏的座位上,車上並沒有多少人,似乎在這個時代很多人都有自己的代步車。
她看着車門上掛着的長條屏幕,以及上面的各個站點,目光在上面瀏覽了一圈,又隨意的望向外面的世界。
阿爾法星有月亮,但是他們的月亮不叫月亮,他們叫做賽琳娜。
今晚的賽琳娜很圓,也很美麗。
車窗被拉開,這裏的溫度似乎常年都是一個樣的,外面的清風緩緩吹拂在葉欞櫳的臉上,讓她躁動的心愈發趨於平靜。
閉上眼睛,葉欞櫳就這麼靜靜的坐在車座上,心裏,什麼都沒有想。
「星際館到了,請下車的乘客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