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虎爺找上門的時候,凌陽已經打完了秘密電話,正悠閒地躲在一個不起眼的露天角落裏賞雨。
虎爺撐着一把不知從哪裏淘弄來的破傘,好不容易才找到凌陽,只見凌陽坐在輪椅上,背靠着一棵小樹,雙眼深邃地凝望着灰濛濛的天空,好像隨時能從口中吟出幾句詩來。
「兄弟呀,你這是抽了什麼瘋?」虎爺根本不能理解凌陽這種瘋子一樣的行為,不解道:「你傷的那麼重還有心思跑到外面來玩兒小清新,是不是腦子被敲壞了?」
看到虎爺,凌陽收回了世外高人的淡漠表情,一把抱住虎爺的腰嚎起喪來:「我可找着親人了,虎爺您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不止一次地救我於水深火熱之中,快,把傘離我近點兒!」
虎爺大訝:「怎麼了兄弟,有什麼煩心事兒跟虎爺說說,虎爺給你做主,別,咱們還是先進去說吧,這會兒雨下得有點大。」
凌陽抽抽答答地舉起沒有打上石膏的左手,啜泣道:「你以為我想在這被淋得跟個落湯雞一樣麼,我可遭了罪了!」
虎爺定睛一看,凌陽的一隻手被一根用醫用繃帶搓成的簡易繩子,綁在身後的小樹上,右手則打滿石膏,高高吊在胸前不能動彈,這才被束縛在這裏淋雨,不禁大怒:「誰他娘的敢這麼虐待我兄弟,不知道你是我的人嗎,我這就找他算賬去。」
「還能有誰,還不是許冰那個狠心的婆娘!」凌陽滿面悲憤地控訴着許冰的不人道行為:「她說讓我在這兒好好思考一下我失敗的人生,順便考慮一下我到底是不是真心愛她,我都在這兒淋了一個多小時了,虎爺您看看怎麼能順手教訓教訓她,我暫時還能挺住,就在這兒等您的好消息!」
虎爺臉上的怒容漸漸褪去,不着痕跡地將雨傘往自己頭頂收了收,乾笑道:「我還以為誰這麼不開眼呢,原來是你們小兩口鬧矛盾,這事兒虎爺可不想管……話說回來,你那個小女朋友做得實在過分了點兒,這要是淋出個好歹可不是鬧着玩的。」
凌陽裂開大嘴:「她說了,淋不死算我命大,要是不小心傷口發炎,導致殘疾中風半身不遂啥地,她也能照顧我一輩子,你說這不是屁話嗎?」
虎爺搔了搔後腦勺,豎起大拇指贊道:「我說小錢啊,你果真沒看錯人,人家都要照顧你一輩子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那個,網上說得對,像你這種賤人就是矯情……」
凌陽:「……」
虎爺終於把雨傘全部挪回了自己頭頂,正色道:「小錢啊,虎爺今天來是有正事要跟你說,雖然你現在搞成這幅樣子實在為難了些,可是虎爺也有自己的苦衷,不得不開口,你看這事兒……」
凌陽心裏暗罵,你這個老不死的還知道我傷得多重,這樣還好意思吩咐我做事,真是喪盡天良,卻不得不擺出一副士為知己者死的面容,凜然道:「我這點小傷算不了什麼,虎爺您有什麼事儘管吩咐,上刀山下油鍋全憑您一句話,我錢多多要是皺一下眉頭,就不是娘生父母養的!」
「好小子,有情意!」虎爺給凌陽戴了一頂高帽,表情嚴肅起來:「小錢啊,你之前跟我匯報的有關於楚婉儀的動向實在太少了,她每次去市里匯報的時間太過於規律性,完全就是集團內部的例行報告,價值不大,我希望你能夠儘快出院,回到楚婉儀身邊,盯緊那個狡猾的小娘們,虎爺才好從她的一舉一動里,分析出有用的信息,如果一直維持現在的狀態,虎爺心裏沒底啊!」
凌陽心裏一動,頓時明白了虎爺的來意,為了從虎爺口中套出更多有用的信息,凌陽還是裝傻充愣道:「虎爺,您讓我盯住楚婉儀的一舉一動,我完全按照您的指示,甚至都搬到她家裏當牛做馬。我現在連楚大經理哪天來例假都調查得清清楚楚,而且原封不動地匯報給您,我實在不知道還要怎麼去深入,太深了人家也不干哪……」
虎爺最近頻繁地跟南邊來往,心腹得用的人幾乎都派了出去,手底下一時找不到合用的人手。而且經過不斷的試探,虎爺自認為摸准了凌陽的脈絡——不過是一個貪財好色的無恥之徒,反倒對凌陽放下心來,決定暫時透露一些內幕給凌陽知道,做出對凌陽無比信任的樣子,才好讓凌陽死心塌地的為自己賣命。
於是虎爺湊近凌陽耳邊,不顧天上還下着濛濛細雨,半真半假,有選擇性地對凌陽傾吐了一些秘密,囑咐凌陽千萬不要說出去,一定要好好盯住楚婉儀,把自己需要的情報及時傳送回來,只要跟着自己好好干,以後一定會過上風光富足的生活。
凌陽點頭不迭,沉思了一會,虎爺望向凌陽的目光,突然閃過暴戾的猙獰,隨即重新掩藏起來。虎爺做的是掉腦袋的買賣,雖然只是向凌陽透露了些許皮毛,不過這點疏忽足可以讓虎爺留下把柄在凌陽手裏。虎爺做事滴水不漏,狠辣異常,既然肯將這些事說給凌陽聽,並不是想把凌陽培養成自己的心腹兄弟,而是存下了殺心,一旦凌陽失去了利用價值,虎爺便會在第一時間處理掉這顆隨時會自爆的定時炸彈,不會留凌陽在這個世上多活一分鐘。
凌陽沒想到虎爺狠毒若斯,大腦高速運轉着,一會的功夫,已經構建出一個大致的猜測框架,結合虎爺剛剛吐露的秘密,以及自己一段時間以來的調查結果,將虎爺的意圖估計得八九不離十:虎爺暗中一直在侵吞屬於集團的財產,而且利用集團的關係,拉攏員工做其他的生意,為自己謀利。虎爺的錢也不是什麼好路數來的,不得不把自己的一部分黑錢,跟集團的資金綁紮在一起洗白,在這個過程中,可能意外地接觸到了集團的核心機密,不甘心再做一名門下走狗,想要以此為依仗威脅集團,跟自己達成平起平坐互惠互利的共識,有財一起發。
不過虎爺對於恆運集團的幕後操控者似乎十分忌憚,一直沒敢把這件事拿到明面上來,依舊在暗處小打小鬧,他在等一個機會,一個可以接觸到其他大人物和大生意的機會,到時候趁機崛起,找到可以跟集團相抗衡的另一個靠山,就可以憑藉雙方的勢均力敵分庭抗禮,自己從中漁翁得利。不得不說,虎爺從一個縣城裏的流氓混混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其心機之深沉,手段之強橫,性格之隱忍的確鮮有可及。
虎爺的計劃不可謂不完美,眼下唯一的絆腳石就是楚婉儀。
楚婉儀被集團派來監視虎爺公司運轉的所有財務明細,讓虎爺做起事來束手束腳,生怕被楚婉儀抓住自己的把柄報告上去,集團就可以趁着自己羽翼未豐一舉將自己剪除,所以虎爺才孤注一擲,利用凌陽這個機靈的生面孔,對楚婉儀實施了一出反間計,企圖通過凌陽這顆棋子了解楚婉儀的一舉一動,隨時做好應對的準備。
以楚婉儀的精明又何嘗看不出虎爺的意圖,不過這正是虎爺的高明之處,虛虛實實,不用陰謀而用陽謀。陽謀的好處,就是讓人明知道眼前是個陷阱,也要義無反顧地跳進去,因為除了這條路你根本無路可走。虎爺的這個舉動在一定程度上,反而令楚婉儀放鬆了警惕,認為虎爺這個人城府不過爾爾,頂多侵吞一些集團的財產費用,不至於生出什麼大逆不道的念頭來。
在這一點上,虎爺成功了。
凌陽相通了其中關節,心裏大喜,望向虎爺的時候,恰巧捕捉到虎爺眼中一閃而逝的狠毒,凌陽心裏一驚,頓時猜測出虎爺在想些什麼。原本凌陽以為,虎爺只不過是一個野心勃勃的江湖草莽,不至於達到喪盡天良的程度,不過現在看來,凌陽還是高估了虎爺的道德底線。這個惡毒的老傢伙為了成功,連自己的女人都能送人,心裏的秘密也可以同別人分享,更是不惜跟自己這樣一個毛頭混混虛與委蛇,虎爺,絕對是一個大奸大惡的梟雄。
凌陽在心裏對虎爺進行了重新定位,產生了戒備之心,表面上卻沒有露出分毫,信誓旦旦地向虎爺表決心道:「虎爺我明白了,我一定儘快養好傷,爭取早日出院為您辦事,不辜負您對我的恩情。」
虎爺撣了撣身上的雨滴:「嗯,那就好,你好好休息,沒別的事我先走了。」
凌陽這下子真快哭了,急道:「虎爺您先別走,我還真有點別的事。」
「你說。」
凌陽赧然道:「最近手頭緊,您看工資的事兒,是不是能先幫我提到議程上……」
一提到錢,虎爺就氣不打一處來:「我不是把你劃給楚婉儀使喚了嗎,工資的事兒你去找她談。你小子事兒沒辦多少,倒是把醫院當成賓館住了,你知道虎爺在你身上光醫藥費就賠了多少嗎?我記得我還給過你一根金鍊子來着,實在不行你先把它賣了救救急……」
凌陽絕望了:「行,那咱們不提錢的事,虎爺您能不能行行好,走之前把您那把破傘留給我擋擋風雨……」
虎爺離開不久,許冰撐着傘踏着滿地濕漉漉的青草走了過來。看到凌陽狼狽的樣子,許冰的嘴唇抿出一個好看的弧度,一言不發地看着凌陽。
凌陽當時就屈服了,說自己不應該朝三暮四不專一,還指天誓日地說一輩子只對許冰一個人好,要跟許冰生一大堆孩子云雲。
話沒等說完,凌陽就被許冰的行為搞得垮下了臉,苦兮兮道:「許大小姐,我覺得你這種做法好像跟電視裏演的不一樣啊。」
許冰舉着手機不屑道:「有什麼不一樣的,別廢話,繼續!」
凌陽:「我記得人家男朋友發毒誓的時候,女友都是焦急地捂住男友的嘴,嬌滴滴地嗔怪:我不許你這麼說!你再看你,生怕我發誓發得不夠真誠,還特麼掏出手機錄像,讓我多重複兩遍,你這麼做真的人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