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領主 第981章 終結之前

    「這是什麼東西啊，丘博士？」

    不落之城中，幾名研究人員站在一個高大的培養槽前。這個培養槽之大，幾如一個煉油桶。在淺綠色的基液里，浸泡着一具人體。那是名男性，擁有英俊的五官和完美比例的身體。只不過，他的體型是正常人類的數倍。當他站起來的時候，和教皇廳的圓桌騎士機甲根本不相上下。

    這是個巨人，真真正正的巨人！

    丘澤也站在培養槽前，培養槽是前幾天那些異邦的朋友寄放的。看他們神情凝重的樣子，這裏面的東西似乎很重要。可哪怕決戰已經開始的此刻，也沒有看到他們將這巨人往戰線上送。

    「誰知道呢……」丘澤聳肩：「從各項數據來看，他應該是人類無異。當然，他比我們實在要高大得多。他很強壯，一切生命特徵顯示，他正處於生命一生當中最巔峰的時刻。但要我說，這東西沒有靈魂，只是一具軀殼。至於用途，那大概只得去問我們那些來自異邦的朋友了。」

    「好了，別談論這個了。快行動起來，我們還有活干呢。殿下正在前線作戰，我們也要做好隨時支援的準備。」丘澤拍掌，讓大家別再圍着巨人。

    便在這時，一名研究人員「咦」了聲。他轉頭對大家說：「我好像看到他動了一下手指。」

    丘澤搖頭道：「那是錯覺，這東西從運到這裏……」

    突然，培養槽的電子儀表上，巨人的各項數據參數突然往上飆升。丘澤終於意識到不對，大吼道：「快，切掉電源……」

    當他看向培養槽時，正好看到了一雙眼睛。巨人的眼睛，他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雙眼。於是剎那間，丘澤像是看到了日月升華，山河變遷。歲月蒼茫，彈指既過。巨人的身上，竟然給他一種時光沉澱的滄桑之感。而在1秒鐘前，那還只是具死物。

    空有生命，卻沒有靈魂的死物！

    巨人在培養槽里舒展開了身體，隨着他雙腳落地，當即在裏面踩得基液涌動，生出連串氣泡。氣泡中，有金色的光芒升起。下一刻，培養槽的外罩砰然粉碎，基液噴涌，一隻佈滿金色紋路的大手從裏面伸了出來。

    丘澤和其它研究人員連忙遠離培養槽，後頭不知給誰撞了把，丘澤摔到了地上。身後光芒大作，當他回過頭來時，巨人已經全身散放耀眼金光，如同全身鍍上了一層光的盔甲。他身體微微下蹲，散逸在空氣中的金色光焰飛快在其身後交織出兩片羽翼的形態。

    光翼一振，巨人浮空而起，撕開了研究中心的穹頂。他越飛越快，最終化成雲幕上的一點金光。再一個轉折，拖着長長的焰尾如流星掠走。

    丘澤目瞪口呆，一時間征征地坐在原地不得動彈。

    此刻，位於永恆山脈另一側的戰場上，剩餘的人類和異族的聯軍正朝普羅休斯發動最後的攻擊。

    那鋒矢的前端，自然是由零和一眾能力者擔任。

    零發色轉為灰白，全身正冒着虛無之焰，正俯衝向普羅休斯的方向。在他的身前左右，則是諸多能力者跟着他一起衝刺。普羅休斯體表一陣能量翻騰後，生出無以數計的觸手揮卷過來。大部分的攻擊朝着零而來，其餘的則落到人類軍隊的身上。

    向零捲來的觸手，總會有能力者撲上去攔截，從而保證零可以通行無阻。和普羅休斯短短几百米的距離，能力者卻開始大量犧牲。漸漸的，還能夠陪在零身邊的，就只剩下那些熟悉的臉孔。

    又是一道觸手彈射過來，弗蘭克林大吼撲前，雙手纏緊了觸手並將之朝另外一側拉去。零已經無暇去看弗蘭克林的情況，徑直從他身邊經過。

    「不要停下來！」索爾大吼：「聽到嗎？零，不管什麼情況都別停下，這些玩意交給我們！」

    話音末落，普羅休斯張嘴就朝他們吐來一股黑色焰息。索爾大叫，渾身雷光攢動，化成一道湛藍色的電光洪流撞上上去，生生將黑焰頂開。零等人立刻繞道，迂迴從另一側推進。看零他們已經經過後，索爾才閃身遠離。不過片刻的功夫，他身上的能量護盾幾乎消盡，毛髮和皮膚也多處灼傷，可見普羅休斯的吐息溫度之高。

    咻咻咻——

    破空聲大作，幾道漆黑的觸手凌厲刺至。楓和海薇幾乎同時撲了出去，雙刀齊絞，楓一人便攬下三根觸手。海薇則清咤一聲，長腿飛起，將另一根觸手踢得往上彈飛。

    這時，另一道觸手穿過兩人，向零的胸口電閃而至。

    只是觸手沖至半途，突然一凝，接着有黑色的絲線連閃，便驟然裂成了幾截。觸手的碎片飛落間，夜琉的身影悄然出現。

    素這時突然竄前，領域和毀滅姿態一一打開，空能石綻放前所末有的耀眼光芒。短髮女郎抬劍、揮下。劍身在空氣間留下無數殘影，劍鋒拉出一道匹練般的鮮紅光帶。光帶筆直轟出，將前方剩下的幾根觸手一起斬飛轟斷！

    這時，零和普羅休斯之間再無障礙！

    零加速，身體在空氣里拉出一道淡淡的黑影。

    普羅休斯咆哮着舉爪拍下，在拍中零的瞬間。零矮身、翻滾，從巨爪下倒滑過去，滑進了普羅休斯的身體下方。零猛的彈起，雙手朝普羅休斯的腹部托去。當掌心按實時，零大吼，催動着虛無之焰沿着雙手蔓延到普羅休斯的身上。虛無之力藉由零這個媒介跨空而至，侵入到普羅休斯的身體乃至內部。

    普羅休斯的腹部立刻染上一層灰白，而且這層灰白尚在不斷擴展。被灰白之色染過的地方，能量徹底湮滅，歸於虛無！

    「這是什麼力量！」普羅休斯驚極大吼，在它悠長的生命中，還從末接觸過這種性質的能量。它就像一個黑洞，將萬物導往虛無的彼岸。

    它拼命反抗，催動能量去反制這股力量。可普羅休斯很快發現，它催動再多的能量，也是石沉大海。零咬緊了牙，眼鼻和嘴角已經開始滲出血液。這樣大量引導虛無之力尚是首次，哪怕已經站在十二階，凌駕眾生之上。可這股本不該屬於物質界所有的力量對他來說仍是一個巨大的負擔，虛無在被引導出來的同時，也開始反噬他的身體。

    此刻，在零的體內。全身的毛管已經出現細密的裂縫，骨骼正監控崩塌的節點，就連細胞也正大量死去。可零仍咬牙堅持着，虛無之焰已經蔓延到普羅休斯的頸下。再過片刻，就能徹底湮滅這引發一切動盪的災厄之源！

    戰場這刻變得安靜無比，普羅休斯已經沒有閒功夫去攻擊其它人，士兵和能力者也不敢在這個時候貿然發起攻擊。於是這場決戰最後演變成零和普羅休斯的角力。

    「不不，快停下來！該死的爬蟲！」普羅休斯大叫道。

    零張嘴咳出一口血霧，鮮血中，帶着內臟的碎片。他不以為意，冷笑道：「原來你也會害怕。可惜，我絕不會停下。給我消失吧，普羅休斯。把未來……」

    「還給我們！」

    零斷喝一聲，全身爆出一團血霧。虛無之焰加速蔓延，轉瞬間掠過普羅休斯的全身。在普羅休斯的尖叫中，它的形體如同灰燼般片片脫離、飛起、消散！

    一股颶風突然掀起，瞬間吹過戰場每個角落。風壓之大，便連戰車機甲也給推得向後滑退，至於普通士兵則給掀上了半空，直過了片刻，才一一摔回到地上。

    戰場塵煙瀰漫。

    零終於不支倒到地上，眼中的世界染上了一片淡淡的紅。他的雙眼正滲出鮮血，血液早已染紅了眼睛。零很想閉上雙眼，他知道自己的身體變得一團糟。就算普羅休斯給幹掉，他能否恢復還是個末知之數。可現在，他不能閉上眼睛，在無法確定普羅休斯的情況之前。

    可以看見的是，普羅休斯那如同巨獸般的身體不見了。在零的上空，是飛舞舒捲的塵帶。可有了上一次的經驗之後，零不敢掉以輕心，極力搜索着天空。

    當塵煙漸漸散去，零突然表情一僵。

    普羅休斯還沒有徹底消失！

    就在戰場的上空，在零的頭頂上，還飄浮着一團漆黑的物質。那如同黑色球體般的東西就像一團流淌的黑油，球體的表面，不時浮起普羅休斯的面孔。那團黑球只有米許直徑，可哪怕體形再小也是普羅休斯。它的意志直接在零的腦海里呈現：「那的確是一股奇妙的力量，並且它差點就要毀滅我。可惜，還差了那麼一點。不過已經無所謂了，我現在很虛弱。如果以這樣的形態存在，亞格拉迪斯會找到我並且徹底毀滅我。所以，把你的身體給我吧。或許，和他的騎士合二為一，會出現讓人意想不到的變化？」

    黑球探出道道細流，向零摸索而去。零悶哼道：「我寧願死，也不會讓你支配我的身體！」

    他閉上了眼睛，臉上露出一抹苦笑。

    莉亞、碧絲還有辛德瑞拉。對不起，我……大概回不去了。零重新睜開眼睛時，瞳孔的深處，那奇異的符號開始崩解。零驅策剩餘的能量，讓它們急劇震盪，這樣做的後果，便是引發自爆！

    普羅休斯察覺到這一點，開始加速入侵零的身體。就在那如同觸手般的黑色暗流要進入零的身體時，突然一道強烈之極的金色光焰從天而降，打斜撞上普羅休斯上，將這顆黑色的球體從零身邊撞開。

    零驚訝地看着這一切，並感覺到體內震動的能量平復了下來。且周圍空間的能量以前所末有的速度湧入他的體內，和他本身的能量結合起來。在能量的滋養下，體內的傷勢正在飛快復原着。

    當零可以自己坐起來時，他看到不遠處的地面，一個周身充斥着金色光焰的巨人站了起來。看到這個巨人，零失聲道：「神之囚牢？怎麼會在這裏？」

    塵煙翻滾。

    巨人身上的光芒漸漸收斂，現在遍佈金色紋路的身體。他看向了零，臉上露出人性化的笑容。零一征，像是捕捉到什麼，突然叫道：「亞格拉迪斯？是你在裏面嗎？」

    巨人點了點頭，用澄靜的聲音說道：「如果普羅休斯是災厄之源，那麼我就是打開潘多拉魔盒的鑰匙。這一切該結束了，我犯下的錯誤，應該由我親自糾正它。」

    他朝普羅休斯走了過去，黑色球體急劇扭動，並一端凸起，便要彈射遠去。巨人卻伸出手，頓時一股無形的力場囚禁住它：「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零。可連那宇宙的第三偉力也無法徹底毀掉普羅休斯的核心，說到這裏，我不得不讚嘆蓋亞。他的確是個充滿創造力的傢伙，用來捕捉我的囚牢，的確是個了不起的設計。」

    「不過，單是這個囚牢，還無法困住星球意志。當然，如果有另一個意志願意為此犧牲的話，那麼就完全可以辦得到了。」巨人突然張開嘴巴，片片金色的光帶不斷朝他嘴中匯聚。這些光帶宛如具備莫大的引力，帶得黑色球體不斷分離出點點滴滴的濃郁霧團。

    霧團朝着巨人的嘴中滾滾流去，在球體的另一端，露出普羅休斯的臉孔。它發出驚惶的叫聲：「住手，亞格拉迪斯！你想拉起一起消亡嗎？我們可是星球意志，應該凌駕於行星生命之上，你根本不必做出這樣的犧牲！」

    「我已經說過，你是我的錯誤。何況，星球意志是不會消失的。只要這顆行星上還有生命，假以時日，會孕育出全新的意志。那時，這顆星球會迎來黃金年代，只要你不復存在的話。」亞格拉迪斯平靜地訴說着：「那燦爛的未來，終會來到。」

    普羅休斯發出一聲尖叫，最終黑色球體全數轉化成能量霧體給巨人吸入了嘴中。巨人轉過身，朝自己胸口心臟位置指了指道：「用朗基努斯朝這打，零，結束這一切吧！」

    零深深地看着他，點頭道：「不管你之前有多混蛋，總之，感謝你所做的一切，亞格拉迪斯。」

    他知道，星球意志雖然會重新凝聚。可那不知道在多少年之後，新生的意志也不再是亞格拉迪斯。所以對於現在的星球意志而言，它會和普羅休斯一同走向消亡。

    不知不覺，已經恢復了全部能量，而且空間的能量並末停止供給，且繼續匯聚着。零隻覺全身充滿了力量，甚至還要壓過以往的巔峰狀態。伸手輕提，朗基努斯便從意志世界中跨空而來，在零的手中形成狙擊槍的形態。

    巨人張開了雙臂，微笑着看向零，緩緩地閉上眼睛。零深深吸氣，舉起朗基努斯就是一槍轟出！

    清越的聲線響徹了整個戰場，金黃色的光焰瞬間穿透了巨人的胸口，留下一個碗口大小的空洞。巨人全身的光紋逐一亮起，從身體乃至意志正在逐寸崩潰。神之囚牢是用來捕捉星球意志的器皿，當星球意志擁有身體的時候，也意味着它可以像生物一樣被殺死。

    這就是蓋亞當時的構思，而現在，零正將這一想法付諸行動。普羅休斯將連同亞格拉迪斯一同毀滅，再沒有任何復生的可能！巨人身體已經遍佈光的裂痕，當全身充斥着強光後，轟一聲。一圈光暈悄然擴散，轉瞬掠過了上百公里。

    如果這時從外太空看下去的話，就會看到這顆被輻射雲所包裹的星球中，那濃密的雲層下忽爾有光暈擴散，瞬息間便已經掠過大半個星球。星球意志的消亡，轉化成強烈的波動，不斷朝宇宙的深處傳遞着。不知要飛越多少光年，才會停止。

    戰場上，巨人消失了。只有塵煙如帶，舒展飛卷着。

    零征征地站在當場，直到身後響起了腳步聲。他才回過神，第一個看到的就是索爾。雷神從煙霧中鑽了出來，臉上依舊帶着那懶洋洋的笑容。接着是素、楓、海薇、弗蘭克林等人，一道道熟悉的身影從濃煙里鑽了出來，走到了零的身邊。

    「結束了……」素輕輕道。

    索爾點了點頭，用力吼道：「結束了！從這一刻開始，我們將迎來全新的時代。從此以後，只有屬於我們自己的未來！」

    吼聲傳遍了戰場，活下來的士兵臉上漸漸逸出激動的笑容。他們歡呼着、哭泣着，將手中的槍劍丟上半空，互相擁抱着彼此。

    歡呼聲響徹着戰場，巨大的喜悅淹沒了每個人的心靈。此時此刻，就連灰色的天穹，也似乎變得陽光明媚起來。

    呼聲傳進零的耳中，零卻搖了搖頭：「不，還沒有結束……」

    距離東大陸上千海里外的一個小島上，突然響起了一聲慘叫。一個人影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他痛苦地在地上打滾。身上能量光焰不斷閃爍着，男人跳了起來，一頭撞向沙灘邊一塊不規則的岩石。石頭給他撞得四分五裂，可他卻沒有絲毫喜悅。

    他抬起頭，那英俊的臉孔上，左邊的眼睛化成了墨色一般的深沉，並生出圈圈腥紅的同心環來，組成一個詭異的瞳孔。男人大吼道：「滾出我的身體，普羅休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