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學期的第一天到現在目前還算順利。除了儲物櫃的翻新之外,麥克所能察覺到的最大變化便是大部分人對待自己的態度顯然比上學期熱情了很多,就連先前的很多點頭之交這會兒都會熱情地向他問個好。麥克認為這多半是因為自己是新任棒球隊隊長和足球隊隊長的緣故。
「早上好,麥克!」
「早上好,艾琳!」
「我是艾琳諾!」
突如其來的好人緣讓麥克一時不知所措。在麥克第三次認錯人之後,他決定在和被人打招呼時不再加上對方的名字,或者是他所以為的對方的名字。
在西班牙語課上,一位新轉來的叫做莉莎? 坎貝爾的女生給麥克傳了一張紙條,聲稱希望能和麥克成為朋友並很樂意輔導麥克的西班牙語。麥克回頭迅速打量了莉莎? 坎貝爾,那是個戴着無框眼鏡的紅髮女孩,頗有靦腆的學院風,白得幾乎有些反光的皮膚讓麥克覺得她應該有愛爾蘭血統,紅潤的嘴唇為她看似靦腆的外貌增添了一絲性感的氣息。雖然麥克的西班牙語成績一直保持在 b-,但他相信如果不做些事前小調查的話,這並不是新來的同學能在第一天的第一節課上發現的。即使在麥克婉言拒絕之後,莉莎? 坎貝爾還是堅持表示她會在放學後會去看麥克的訓練。
因為身兼兩個隊長的職務,不論是喜歡足球的人還是喜歡棒球的人都對麥克多了一份關注。在英語課上,約翰開玩笑地說麥克如果能再當上籃球隊或是橄欖球隊的隊長,全校的女生都會為成為他畢業季舞會的舞伴而爭得頭破血流。雙重隊長的身份的確給麥克帶來了史無前例的榮耀和矚目,不可否認的是,他也非常享受這種感覺。能夠獲得關注、能夠被寄以希望、能夠獲得無數女孩的放心、能夠成為每個人的餐桌話題,換做是誰又會不享受呢?可是一想到如果自己帶領的這兩支球隊無法取得好成績的話,雙倍的壓力也隨之而來。
上午的最後一節數學課剛下課,為了給艾麗卡一個驚喜,麥克便衝到了她所在的生物教室門口等候。不出意外,從生物教室出來的人都熱情地向麥克問好,就好像麥克是他們每天見面的鄰居一樣。經過一個整個上午的適應,麥克也已經開始習慣這種熱情。對人群重複了一次又一次的微笑回應後,艾麗卡終於出現了。
「麥克!」艾麗卡見到麥克又驚又喜,「你怎麼在這?」
「這可能是我們能每天看到對方的最後一學期了,你不想好好珍惜嗎?」在斟酌了很久之後,麥克還是決定用上這句約翰教他的話。
艾麗卡撲向了麥克,一時間讓他有些喘不過氣。有那麼一刻,麥克似乎覺得艾麗卡就要給自己一個吻來回應這充滿愛的驚喜。可是——「金女士和戴維斯先生,我恐怕這裏並非談情說愛的最佳場合!「一個低沉的聲音從麥克背後襲來,原來是生物老師詹姆斯? 帕克。半禿的腦袋、突兀的鷹鈎鼻,黑框眼鏡後面那雙不苟言笑的雙眼讓人有些不寒而慄,而他胸前的那條花色領帶卻又讓麥克覺得滑稽可笑,兩者形成鮮明的反差。
「謝謝。」艾麗卡在麥克耳邊小聲地說了一句,便拉着麥克的手離開了教室門口。
可惡的詹姆斯? 帕克!麥克心理暗暗咒罵了一句。
到了餐廳,麥克點了兩份雞肉三明治、一份薯條、一瓶檸檬水和一個蘋果,艾麗卡則點了一份蔬菜沙拉和一瓶蘇打水。在他們剛找到位置坐下後,約翰和另外兩個人過來了。
「看看這是誰!」約翰對他身後的兩個人說,「棒球隊和足球隊的新任隊長,偉大的麥克? 戴維斯先生!」
「別鬧了!」麥克笑着在約翰的胸口前輕捶了一下,那是他們倆友誼的象徵。他注意到約翰身後的兩個人分別是棒球隊的尼克? 李和奧古斯塔斯? 安德森,便熱情地向他們打了招呼,「嗨,夥計們!」
「假期過得怎麼樣,麥克?」奧古斯塔斯問道。
「不錯。大學申請、旅遊和電子遊戲。」麥克答道。通常他的回覆到這裏就會停下,但一想到自己已經是棒球隊隊長這一事實,關心球隊成員顯然是一名隊長職責之一,於是便問道,「你們呢?「「整個暑假都在華盛頓參加一個保護大象的公益活動。「奧古斯塔斯說,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動物愛好者。如果麥克沒記錯的話,奧古斯塔斯甚至養過一隻企鵝。
「我們在愛丁堡藝術節上進行了表演!「尼克激動地說道,「雖然只是作為暖場樂隊,但你無法想像我們得到了多麼熱情的喝彩!我愛蘇格蘭!我愛愛丁堡!」說着,尼克用雙手比劃了兩個搖滾的手勢。除了作為棒球隊的成員外,尼克還是一個名為「怒吼喪屍」的搖滾樂隊的主音結他手和副主唱。因為其詭異的樂隊名,該樂隊還曾在一次校級才藝展上被臨時取消演出,這可惹惱了不少樂隊粉絲。
這時約翰蹭到了麥克旁邊,大聲說道:「我想麥克不會介意我們坐這吧?」
該死的!早上那個善解人意的約翰去哪了?真是個讓人捉摸不定的傢伙!麥克對約翰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去找別的座位,他卻一點都沒有想要離開的意思。
「一點都不!」艾麗卡大方地替麥克回答道,約翰給了艾麗卡一個誠摯的微笑,轉而又朝麥克吐了吐舌頭。
約翰緊挨着麥克坐下,尼克和奧古斯塔斯則很自然地坐到了艾麗卡的兩邊,那種熟練程度讓麥克不禁懷疑他們是否進行過數次排練。麥克很清楚雖然大家都知道艾麗卡已經名花有主,但還是有不少人在打着艾麗卡的注意。當然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自己身上,那位轉學生麗薩? 坎貝爾不正是尼克和奧古斯塔斯的女生版本嗎?
還沒等麥克回過神來,尼克和奧古斯塔斯就已經在艾麗卡談笑風生了,就好像他們一點也沒有注意到坐在對面的麥克。之後,儘管麥克多次故意清了清嗓子,可是那兩個男生卻只是笑得更大聲。不過艾麗卡卻在談話期間悄悄地用眨眼的方式告訴麥克並不用激動。約翰倒是在一旁幸災樂禍地笑着。
「夥計,這麼完美的女孩到底是看上了你哪一點?」約翰邊嚼着土豆邊問道。
「緣分吧。」麥克得意地聳了聳肩,說道,「我和艾麗卡是小學同學,卻幾乎沒有單獨和對方說過話,又有誰會想到我們在高中又見面了呢?就好像那部電影《緣分天註定》,約翰? 庫薩克和凱特? 貝金賽爾主演的,你看過嗎?」
「唔……沒有……」約翰吞下一塊雞肉,咕噥着附和道。
麥克接着說道:「即使因為種種意外分開七年,但第一次的見面就註定了他們最終還是會找回彼此,也許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吧。」麥克在說道「緣分」加重了一下語氣,為的就是刺激一下約翰。
「說到緣分的話我可多着呢,每個漂亮的女孩和我都有緣!」約翰不客氣地回敬道,「但是不得不提的是,你聽起來越來越像你爸爸了,夥計。」
麥克心裏瞬時一震,他感覺自己的胃緊縮成一團。約翰的那句「越來越像你爸爸了」讓麥克產生了一種即將窒息的絕望。我像萊恩?像那個滿嘴謊話的傢伙?這簡直無法讓人接受!對,約翰還不知道真相,但如果告訴他真相的話天知道他又會想出什麼寒酸的笑話來挖苦我。
至於艾麗卡——麥克想起了那天晚上,當他發現了那個秘密時,他瘋狂地撥打着已經入睡的艾麗卡的電話。而被吵醒的艾麗卡非但沒有埋怨,反而是耐心地聽着麥克訴說了兩個小時。要是沒有她的話,麥克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度過那個夜晚……
「麥克!麥克!」約翰的聲音把麥克的思緒來了回來,「怎麼了,夥計?你把所有人都嚇壞了。」
麥克這才反應過來,只見艾麗卡、約翰、尼克和奧古斯塔斯都一臉驚訝地看着自己,「嗯……不好意思,剛剛胃裏突然一陣疼痛。」麥克用了一個蹩腳的藉口希望能搪塞過去。但是從艾麗卡的眼神可以明顯地看出,她知道是什麼導致了麥克的失態。
「你剛剛就像挨了一拳一樣,夥計!你不知道你的臉色看起來多蒼白!」約翰關切地說道。
「可能是胃痙攣,大概早餐沒吃好吧。」麥克揉了揉肚子,表現得好像的確腹部稍有不適一樣,「不過現在好多了!」除了艾麗卡之外,在場的所有人都似乎鬆了口氣。
餐桌上的氣氛很快又恢復了活躍。在麥克和約翰你來我往的拌嘴中,餐盤裏的食物也被逐漸清空。餐廳里的人陸續減少,很快就剩下了他們五個。在匆忙清理完桌子後,他們就奔向了各自的教室。麥克再三叮囑約翰要記得放學後的棒球訓練,生怕他因為光想着女孩的事又缺席或者遲到。
本該輕鬆的下午卻因為轉學生莉莎? 坎貝爾的意外出現而徹底泡湯,麥克實在想不通莉莎? 坎貝爾怎麼又會和自己在一起上文學課。讓麥克感到氣憤的是,八卦女王瑪麗? 約翰遜居然就坐在莉莎? 坎貝爾的旁邊。莉莎? 坎貝爾一邊和瑪麗? 約翰遜親密地交談着,一邊時不時地朝麥克投來夾雜着崇拜、喜愛和一絲嘲笑的目光,天知道唯恐天下不亂的瑪麗? 約翰遜到底又在給這位轉學生灌輸些什麼所謂的秘密和緋聞。而在快臨近下課的時候,莉莎? 坎貝爾又做了和上午在西班牙語課上相同的事,一張小紙條不偏不倚地蹦到了麥克的桌子上。這簡直是麥克此刻最不想面對的事,但他猶豫之後還是拆開了紙條:「放學後,棒球場上,不見不散!」
看來這位莉莎? 坎貝爾是一個痴情的種,也許現在只有約翰能救自己了。麥克絕望地想着。
下課鈴一敲響,麥克就健步如飛地衝出了教室,希望能儘可能地把莉莎? 坎貝爾甩得遠遠的。
一天的課程很快就結束了,這也就意味着棒球隊的訓練即將開始。這是麥克當上隊長以來的第一次正式訓練。為了不出差錯,麥克在暑假裏就制定了好幾個備選方案,他堅持認為在第一次訓練時,樹立好隊長應有的威信有利於隊伍的團結,而團結則是一支球隊成功與否的關鍵。儘管隊裏的成員和麥克的關係都不錯,他們曾一起整過前任隊長喬丹? 邁爾斯、一起接受過布朗教練的魔鬼訓練,但是現在既然身為隊長,自己對待訓練的態度就必須更為嚴肅。
麥克在走進棒球隊的更衣室前,還在不斷練習着自己的「就任宣言」,他絕對不希望把作為隊長的第一件任務就搞砸。可是在打開門的一瞬間,他驚呆了,更衣室內一個人都沒有。他掏出手機看了看,現在已經是下午三點十分,就是最愛遲到的斯坦利? 吉爾伯特也應該到了。難道今天沒有訓練?還是大家都另有安排?
就在他尋思着到底哪裏出了問題時,一陣充滿雄性荷爾蒙的歡呼聲從更衣室內爆炸開來。更衣室內的每一個隱蔽的角落蹦出了一個又一個棒球隊隊員。首先映入麥克眼帘的便是舉着兩面小校旗的約翰,而在他身後的是隊伍中塊頭最大的查理? 懷特,他舉着一張白色條幅,上面用鮮艷的紅色顏料寫着「史上最偉大的隊長——麥克? 戴維斯」。緊接着,歡呼聲轉變成掌聲響徹了整個更衣室,麥克看到了扎克? 施耐德、格蘭特? 海德、尼克? 李、奧古斯塔斯? 安德森、扎克? 馬奎爾、斯坦利? 吉爾伯特和薩姆? 門德,還有其他幾個棒球隊的新成員正陸續向麥克圍攏。
「對大家說幾句吧,麥克!」尼克用《歡樂頌》的曲調唱道,「偉大的隊長——麥克? 戴維斯!」
「唔……嗯……」麥克一時被震驚得說不出一句話來。不過震驚之餘,麥克不得不承他非常享受球隊成員們為自己準備的歡迎儀式。驚喜、感動、壓力……複雜的感情交至在他的心頭。
「謝謝……謝謝大家!」麥克把之前準備好的說辭忘記得一乾二淨,只能勉強擠出簡單的幾個字,因為他不得不克制住抽泣的衝動。看來做一番同亞伯蘭罕? 林肯的「葛底斯堡演說」相比肩的發言只能被歸入自己的遺願清單了。
雖然忘記了演講的內容,但至少還能做到嚴肅。對,嚴肅!麥克小聲地告誡自己。
掌聲過後,麥克收起臉上的笑容並示意大家安靜下來,隊員們也都順勢地收起了聲音,整個更衣室瞬間鴉雀無聲,麥克很高興自己發出的第一個指令就獲得了大家的配合。不過短暫的得意過後,他便很快開始展現他所認為的身為隊長所必須具備的冷靜和睿智。
「我——」麥克頓了頓,以此來醞釀語氣中的威嚴,雖然忘記了原先準備好的演講,但臨場發揮對於他來說並不困難,「我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也知道上個賽季的失利對我們所有人來說都是遺憾,不過這並不代表我們會一直活在遺憾中。現在要做的事很簡單——訓練。我知道在場的很多人打了近十年棒球——我就是其中之一。球隊中包括我在內的十二年級學生,我們都只剩最後一年的高中時光來歡騰,最後一個賽季來拼搏,而從此之後,我們中的大多數人也許這一生也不會再打棒球了。你們都認識我有一段時間了,這麼長時間以來,你們一直都聽到我說『我們都很完美』。然而我想讓你們明白一些事,對於我來說,『完美』不是立在球場上的記分牌,也不僅僅是贏得一場比賽,而是關於我們和我們自己、和我們的家庭已經和我們朋友之間的關係。『完美』是當我們能夠正視我們的朋友,並且知道我們沒有讓我們的朋友失望,因為我告訴他們的是真話。而那句真話就是我們已經進了自己的全力,已經沒有什麼我們再能做的了。我們能堅持到那個時刻,就好像眼中永遠釋放着美好的希望,心中永遠充滿着純真的愛和喜悅嗎?如果我們能做到那樣,先生們,那我們就是完美的。「「在今天的訓練開始之前,我想讓你們看着對方的眼睛——」麥克接着深情地說道,隊員們也都很配合地相互交換了眼色,「我想讓大家把對方永遠放在心中,因為幾分鐘後,這短暫的幾秒就將成為永恆。」
「讓我們好好享受這最後一次奮鬥吧,夥計們!」麥克高舉右拳,整個更衣室爆發出一輪振聾發聵的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