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中誰會寫字,而且字寫得好?」
蘇行的答覆是軍中除了自己和負責兵器製造的蘇行外,再沒有一個人會寫字。筆神閣 bishenge.com蘇行白淨臉皮,連一絲胡碴子都沒有,說話有些文縐縐的,透着一股文人范,跟五大三粗的黃商站在一起,一個是趙政委,一個是李團長。周昊從來沒問過蘇行的背景,今天一問原來考了兩年科舉沒考上,曾在了一個小縣城當過刀筆吏,這都是當年蕭何蕭相國、宋江幹過的職業。所以蘇行一向自稱刀筆敢欺蕭相國,玉容不輸潘安君。縣城被李闖王大軍攻破後,便投了軍,做書記文官一類。
姜清是個破落戶,家裏還算殷實,念過幾天書,周昊給了一張紙,姜清提筆寫完,周昊一看跟驢踢過的沒什麼兩樣。
姜清看着紙上歪歪斜斜的「姜清」兩字,自我感覺良好,實在想不通眼前這個形為透着古怪的指揮使兼兵科給事中到底想要幹什麼,打仗與寫字好像沒有必然關係。
軍隊中高級幹部就這幾個人,黃商五大三粗,能打着一手好挙,至於寫字嘛扁擔倒了只認識是個「一」字。
「你不會寫字平時怎麼管理兵器製造?」周昊大惑不解。
姜清以前是江湖上浪子,黑白兩路朋友多,至於刀槍棍劍與認不認識字有什麼關係。
三百七十年前,文盲佔了百分之九十五,再加上兵荒馬亂的年代,軍隊都是農民,只要能打仗就行,那給你管會不會寫字,會寫幾個字的到軍中往往是被眾人嘲笑的對象,管你念過幾天書撈沒撈得着個秀才,都管你叫白臉秀才。
要在軍隊中找幾個會寫字比大海撈針還難,要想有發展,必須需要幾個秀才,周昊找遍了兩千多軍士,確實沒找到一個,沒辦法,看來還得再去一趟揚州城,畢竟是社會上層雲集地方。
周昊甩完這句話,從營房裏出來,叫來一輛車:「跟我前往揚州。」
我就不相信到揚州找不到我想要的東西。
蘇行跟着周昊,周昊讓他帶上幾百兩銀子,說是到揚州有用。
楊柳村離揚州不遠,不到十里路,很快就到了城內。
蘇行輕輕湊到周昊耳邊:「白天去那裏不好吧。」
「那裏?」
「高傑總兵昨晚給你說的揚州七大青樓啊。」
「去你的吧,我哪有那閒功夫。」
「那是去哪啊?」蘇行臉上有點紅暈,先前的興奮拋到了九霄雲外。
……
兩人走近城內,直向總督衙門而去。結果知府馬鳴錄不在,周昊有些想不通,上班時間,這位市長大人不在崗位不知幹啥去了。
隨着明室南渡,大明地方政權完全成了地方土豪士紳、地主武裝與明政府官員共同管理,揚州也不例外。
「去揚州知府幹什麼?」蘇行實在忍不住問道。
「我讓他給我找幾個會寫字的文人清客。」
在江南一帶,文人清客應該是很多的,其他的先不說,每年科舉落榜的人都不知有多少,好些連個秀才都沒撈着的,只好給豪門充當清客,陪主人吟幾首歪詩混碗飯吃。《紅樓夢》賈府里就有卜固修(不顧羞)、單聘仁(善騙人)兩名清客,沒辦法啊,在那個年代文人除了做官再無別的生存之法,務田又手無縛雞之力。曹雪你也嘲笑清客了,誰還不是為了半碗飯。
「您要做詩寫文章啊?」
「我需要幾個秘書文案人員。」
「秘書?秘書是什麼書?」
明代文案人員職稱叫什麼,這一類職業這個年代不知叫什麼名字,周昊想起個大學士太師太傅之類,好像都不對,再也想不起來別的。
「就是讓他們記錄寫字。」
「哦。」
現在揚州亂得很,各有各的勢力,作為知府的馬鳴錄實在沒有辦法也沒有能力去管,手裏沒有槍桿子誰聽他的,不要說管手握十萬大軍的高傑,就是城西短刀幫也管不了。短刀幫在城西的一條巷子裏,人數據說有一百來人,都是些亡命徒,以前販賣私鹽,後來與江淮幫結下樑子,混不下去,便來到揚州,看上揚州的青樓生意,便霸佔了城西的響花樓。揚州青樓的生意不是一般的好,腰纏萬貫的富商巨賈、文人騷客、達官貴人騎鶴下揚州。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嘛。就在這兵荒馬亂的年代,揚州青樓生意似乎沒有受影響,短刀幫一下就霸佔了兩家,響花樓與春風樓,鬧出了人命,告到馬鳴錄那裏,最終的也只能不了了之。
馬鳴錄唯一最值錢的財產就算是這所府邸,近三千平,在揚州也是地段最好的地方。現在他打算把它賣出去,帶着妻兒去南方,因為他聽說多爾袞正磨刀霍霍,隨時飲馬長江。到時自己搭上這條命實為不值。馬鳴錄正與城內各大士紳討論一些城中事宜,周昊就來了。
「馬大人打擾了。」周昊抱挙道。
「原來是兵科給事中周總兵。」
周昊監軍揚州,昨天聖旨到達,揚州全體官員都知道周昊了。
「我這次來是想從馬大人這裏找幾個清客,我軍中缺幾個會寫字的。」
「我衙門內閒職人員甚多,周大人要多少都行。」
「我要兩人,一個月三十兩銀子的俸祿。」
「三十兩銀子的俸祿!」馬鳴錄身邊一名身穿青灰色長袍中年人面色吃驚地道。
「是的。」
馬鳴錄指着青灰袍人向周昊道:「這位叫劉安仁,以前在東溪村私塾教過學,趕上亂世,便投入我府里,如果你覺得他可以……」
周昊知道,這個年代就算是落第秀才也比現代大學畢生在文字功底上厲害,他們一輩子不字數學、化學,物理等,只寫文章,幾十年與幾千個漢字打交道,不面試,直接過。
「很好,劉先生只要你不嫌俸祿低。」
劉安仁在馬鳴錄的府上一個月連十兩銀子都混不來。馬鳴錄小氣的很,財政大權全由老婆掌管,按老婆的意思是這些人一天不干任何活,能給他們一碗體面飯就不錯了,那還給什麼銀子,至於每月的十兩銀子,都是馬鳴錄用私房錢給他們發工資。劉安仁攢夠三個月的錢才能去一次響花樓。沒辦法,做這一行的人太多呀。明代中後期,政府機構臃腫的厲害,管事的比幹活的人多得多,考科舉的人卻是成比例增長,知識分子除了考公務員別無出路,連考五年能撈個秀才就不錯了,至於考個狀元進士,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那只能是喝一碗黃梁酒,然後枕着枕頭上睡一覺也許能實現的事。劉安仁註定這輩子是體會不到范進當年的感覺了,當了幾年私塾教師,便混入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