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東陽並沒有就「血狼兵團」多說什麼,甚至是緘口不語。戴小血人情練達,何等聰明,他察言觀色,從父親的神色舉止間就已經看出了端倪。
他知道父親不單止知道「血狼兵團」是什麼來頭,而且他還與之大有瓜葛。
「該來的總是不可避免的。」戴小血神思恍惚喃喃重複着父親的這一句話。他隱約察覺到將會有非比尋常的事情要降臨到望牛村,降臨到他的家。
他的預測顯然是正確的。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裏,戴東陽的行為舉止都大為反常,他目光如刀,臉籠寒霜,變得更加地嚴苛,嚴苛得甚至有些不近人情。他披星戴月地督促着三個徒弟練功,一天從早到晚,不是緊念字訣吐納調息,便是狂練掌法大耍劍術,直把戴莫桃師兄妹三人練得筋骨俱痛,身軀像散了架似的,輕飄飄的麻木不仁。有時候他們中的任何一人稍一出神,以至於內息錯亂,出招窒滯,師父便會暴跳如雷地罵不絕口,三人驚駭之餘,難免暗生疑竇,均覺得師父儼然就成了一個性情乖戾的暴君了。
戴小血三人也很清楚,在與人對敵交手之際,稍有分心,便會性命難保。
可是練習終究不是實戰,難免會分心出神,這也是一件無可厚非的事情。
但是現在的戴東陽卻沒有絲毫寬容之心,他身為師父,心裏很清楚他現在的寬容,將來很有可能會釀成大禍。故三人中的一人犯錯,便會殃及池魚,三人都會被師父訓斥得體無完膚。
戴小血等三人雖然對師父的性情大變均感愕然,但是也隱約從中察覺到了大事的不妙,暗付師父如此加以淬鍊我們的武功,就好像即將有一場惡戰要迎接一樣。
這樣想着,三人雖然身心俱疲,但也頓時覺得熱血沸騰了起來。
如果將會有一場惡戰從天而降,那麼敵人是誰?
戴小血對父親天生敬畏,不敢貿然去問父親這到底是這麼回事?只在心中百轉千回:是要有敵人進犯麼?那麼敵人又是誰?
戴小血只能察言觀色,從戴東陽一反平常的行為舉止中,他逐一推斷,如果敵人要來,那麼就絕不會是等閒之輩。
難道是「血狼兵團」?單是聽到這個諢名,就已經知道對方人多勢眾,聲勢浩蕩,當有摧枯拉朽之威力。
如若「血狼兵團」進犯,對方人強馬壯,又如何能抵擋得了?雖然望牛村是名震一方的習武之鄉,村里若有一人受難,全村都會毫不猶豫的紛紛伸出援手,哪怕會搞得頭破血流,也在所不惜。同仇敵愾在望牛村可謂是根深蒂固。但饒是如此,村里不過是二三十戶人家,雖則婦孺老少皆會武功,但好手畢竟不過寥寥,雙拳難敵四掌,如果「血狼兵團」大舉進犯,難免還是會株連全村,村民一生仗義,卻也徒自枉送了性命罷了。
當然這些都只是戴小血的臆想,本不足為道。
戴小血三人如此狂練了五天,望牛村依舊像平時一樣太平無事,平靜的生活沒有掀起任何驚濤駭浪。戴東陽這些天一直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讓人觀之不寒而慄。
那是一種如臨大敵的冷靜與騷動。
這一晚,戴小血練完功,已經汗如雨下,一襲長袍就好像剛剛從水中打撈上來的一般,沉甸甸的,積蓄着汗水。
諸事妥當,他百無聊賴地回到房中,雖覺疲累,但無論如何都難以入睡。陡然大感彷徨,遂在房中來回踱步,思前想後,如墮五里霧中。
雖然戴小血心中思緒紛紜,逐個突破,在心中列出很多種可能,但他很清楚,那無非都是自我的臆想,實在不足為道。他至今兀自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經過幾天的察言觀色,戴小血發現父親的眼中竟不時閃爍着悽怨與驚恐的光芒。
他驚恐的是什麼?
他又為何悽怨?
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一劍閃電戴大俠有什麼值得他去驚恐,又有什麼能讓他去悽怨?
戴小血想得頭腦發脹,竟隱隱作痛起來,他已不想再多加揣測,他要的是一個明確的答案。
他決定要一探究竟,而最好辦法就是直截了當找父親當面問清楚。
畢竟每天悶頭悶腦無的放矢的練功,比作誰都是不堪忍受的。
戴小血心裏浮浮沉沉,不覺已經走到了父親的房前。
戴東陽顯然也還沒有睡,因為他的房間裏還閃爍着昏暗的燈光。一盞小油燈忽明忽暗,顫抖搖曳,燈光把戴東陽的身影投射在緊閉着的門上,從外面看,身影古怪,形如鬼魅,任何人看了都難免會不寒而慄。
但戴小血卻沒有。
雖然他已經站在了戴東陽房間的門前,但他的頭是低着的,若有所思,根本就沒有餘裕去看投射在門上的那離奇古怪的身影。
良久良久,戴小血才抬起右手,在房門上輕輕敲了兩下,隨即低聲道:「爹,你睡了嗎?」
突然,房裏傳來一聲咳嗽,不一會兒,咳嗽止歇,須臾,只聽到戴東陽沙啞着聲音道:「進來吧。」
戴小血眉頭緊鎖,推門而進,甫一跨進門檻,兩眼便瞥見戴東陽在茶几旁的臥榻上正襟危坐,面如血色,乍看之下,猶如一具乾屍。卻見一盞小油燈擱置在他的身畔,昏黃的燈光映照在他蒼白的臉上,更顯得可怖。
戴小血見到父親面色如此蒼白,不由地大吃了一驚,邁步向前跨了兩步,躬身向父親行了一個禮,道:「爹,因何事還不就寢?」
戴東陽不答,他手執一根旱煙管,吧嗒吧嗒地吸着煙,旋即他緩緩吐出一口白茫茫的煙,房間甚小,登時便被白煙佔據了大半,良久良久,戴東陽方才抬頭,看了看戴小血,道:「小血,這麼晚了,找我有什麼事嗎?」
「爹,我……我」戴小血滿臉惶急,竟一時口塞,兀自難以明言。
戴東陽沉聲道:「我又這麼會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在想為什麼你爹這幾天大為反常,性情乖張爆栗,儼然成了一代爆君了。」
戴小血點頭道:「爹,是要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戴東陽臉色淡然,把旱煙管放置到茶几之上,卻見他的身畔赫然有一柄長劍。
長逾七尺的蟒骨劍橫放在臥榻之上,因為蟒骨劍太長,還有一大截的劍身凌空在臥榻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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