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嗨」,麥克唐納打了一個長長的呵欠,登時那雙乾澀的眼睛裏盈滿了淚液。桌子上堆滿了三明治的包裝袋和礦泉水瓶,麥克唐納從這一堆塑料紙下面抽出登喜路香煙殼子,煙盒裏已經空空如也。
麥克把目光從電腦屏幕上移到空曠的四周,轉動着僵硬的脖子,關節的錯位聲「嘎嘣」作響。
道奇躺在沙發上,蓋着外套呼呼大睡。健一坐在一隻高腳凳上倚着牆,手裏拄着他的國寶級佩刀「菊一文字則宗」,閉着眼假寐。這柄刀是日本歷史上最負盛名的刀劍,鎌倉時代後鳥羽上皇委託備前國一文字派著名刀匠一文字則宗鍛造此刀,距今已有八百年歷史,幕府戰爭後下落不明。健一在尋找帝陵圖的時候,同帝陵圖一併找到了這把傳說中的寶刀。
陳塵與麥克唐納一樣,都在強打着精神等候風雨過境。雨不停,黑鷹便不能飛臨這片區域。陳塵坐在吧枱前,貼着船艙,一晚喝光了一整瓶的龍舌蘭,舌頭被鹽巴和檸檬鎮得酥麻。
「陳塵,幫我找包煙扔過來。」麥克唐納說。
陳塵在櫃枱的一角找到一包已經拆開的「七星」,隔空扔給了麥克唐納。很顯然這包煙是健一的,麥克一邊抽出一支煙來點上,一邊慶幸着健一已經坐着睡着了,不然看到陳塵碰他的煙兩人估計又會有一場撕逼大戰。
渡邊章介現在在暗門後面的臥室里休息,麥克唐納早就在幾個小時前通知貝洛·霍瓦特妮想辦法趕到「危險之旅」,今天他要把「船票」里的所有人都送上「黑鷹」!
「陳塵、健一、道奇、章介……貝洛、我……小麥、魅影、劉大偉……還有……林嘉揚、他妹妹、陳凡……」這一晚上,麥克唐納把這一堆人名數了十多遍。黑鷹的荷載人數是 11 人,載人上限是 20 人。算上那位即將面臨叛逃指控的伯納德上尉,也一共 13 人。「應該沒有問題吧」!麥克唐納心裏想,他在擔憂黑鷹的燃料還能否在其抵達歷城之後繼續飛赴下一個目的地。
「陳凡現在到哪裏了?」麥克唐納問陳塵。
「他說他也不知道。他搞到一部電話,我本想直接追蹤他電話的位置,結果……」陳塵向躺在沙發上正睡得香甜的「it 之王」怒了努嘴。「魅影和麥當娜呢?」陳塵問。
「還在公寓。」
「大偉和林嘉揚呢?」
「也在公寓。」
「那他妹妹……」
「說是在一個聾啞學院裏出不來還是什麼鬼,總之不跟他們在一起。」麥克唐納掐滅了煙,用手摸着自己下巴上的髭鬚,粗糙的胡茬毛刷一般地蹭着他的肌膚。
迴廊上的一扇暗門打開,貝洛·霍瓦特妮提着一柄還滴着水的大黑傘走進了酒吧。
「貝洛,我們應該往哪裏走?」麥克唐納急不可耐地問她,在電話里,他拜託貝洛占卜出他們應該去往的方向。
「向東。」貝洛抖掉黑傘上的雨水,隨手把傘放在一個方桌上,走到櫃枱旁邊。陳塵給她拿出來一瓶紅酒,讓她喝點酒暖暖身子。
「往東走?東面是他丫的大海啊,難道要去龍宮尋寶麼?」
「那就過了海找去處。」貝洛大口地喝着酒,眼角的餘光四下觀察着酒吧里坐着和躺着的人。
「所以……我們要去……」
「日本?」「日本!」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出了答案。
現在是子夜時分,ucia 辦公大樓還有樓層依舊亮着燈,這其中就包括第十五層的局長辦公室。格魯希上校看了看屏幕上的時間,他已經整整一天不眠不休了。潮水般的倦意不斷地衝擊着他的腦海和思維,光是在椅子上靜坐都能讓他在一分鐘之內睡死過去。
格魯希上校起身,他準備去旁邊的起居室內休息片刻。推開辦公室的橡木大門,他發現孫若彤還在門外的辦公桌前值班。
「孫,你還沒睡?我記得我好像允許你下班了。」格魯希很是驚訝。
「是,局長。您的確讓我下班來着。可……我之前一直都是等局長下班之後再跟着下班,好方便局長辦公的時間裏能隨時提供幫助。」孫若彤連忙從椅子上起身,在格魯希面前她總是顯得很拘謹,尤其是在分不清敵我的關鍵時刻,孫若彤始終叮囑自己務必謹慎行事。
而事實上,在格魯希叫她之前,她已經困得兩手支着頭在桌子上打起了盹兒。
「真沒想到 ucia 里還有你這樣敬業的好員工。孫,你是日本人嗎?」格魯希似乎從孫若彤身上覺察出了某種驚喜。
在迷迷糊糊中被叫起來的孫若彤因為過度緊張,過量的腎上腺激素分泌讓她的胸口有針扎一般的疼痛感。她深呼吸兩口,禮貌地回答格魯希:「局長先生,我不是日本人,我是地地道道的中國人。」
格魯希帶着歉意沖孫若彤笑笑:「很抱歉,不了解下屬的履歷是我這個代理局長的失職。不過,我很驚訝你這麼晚還能留在這裏值班。我也準備下班休息了,你如果不介意,在這之前我們一起喝杯咖啡怎麼樣?」
孫若彤也開心一笑,露出一對很好看的梨渦:「withpleasure.(榮幸之至)」
格魯希示意孫若彤坐下等候,他親自走到茶水間去接了兩杯熱咖啡,返回辦公室門口,恭敬地遞給孫若彤一杯,斯文優雅的樣子讓人不得不對法國的紳士們的風度給折服。
「孫小姐,看到你我就又能聯想到吳啟銘局長。啟銘先生現在的情況非常不容樂觀啊。」格魯希皺着眉搖搖頭,看不出是因為咖啡的苦澀還是因為對吳啟銘的擔憂。孫若彤沒說話,一直在用餘光觀察着他的表情。
「我今晚跟啟銘先生談過了。他是我來到 ucia 工作之後所最敬重的一個人,我相信泄密事件與他無關,但無論是他本人還是我,目前都還沒能夠調查出導致 ucia 高層變動的泄密事件的始作俑者。」格魯希喝了一口咖啡繼續說道:「直到現在我也沒能聯繫上 ghost 和 madonna,孫小姐,你有他們的消息嗎?」格魯希把目光鎖定在孫若彤的眼眸上。
「沒有。自從我做行政助理以來,就從來沒負責過聯繫外勤特工。外勤特工的聯繫工作不是一直都屬於執行部嗎,局長先生。」孫若彤被格魯希盯得有些發毛,格魯希的那雙黃眼睛似乎能看破人的內心一般讓人倍感壓抑。
「嗯,也對。不過,啟銘先生現在情況非常不好,他將面臨蘇黎世方面對他的起訴,罪名會是瀆職。剛才蘇黎世方面已經與我聯繫過我,預計後天早晨就會有專案組來洛川,把啟銘先生帶到蘇黎世進行調查。另外,今晚啟銘先生跟我說過一句話……」格魯希頓了頓,眉頭的皺紋被擠得更深,似乎是在思索要不要告訴孫若彤這個不為人知的秘密。「其實告訴你也無妨孫小姐,你應該是啟銘先生信得過的人。今晚他跟我說,他懷疑 ucia 里有內奸。」格魯希神色凝重地看着孫若彤,「啟銘先生有跟你提到過麼?」
孫若彤一時語塞。
「總裁他……哦不,吳啟銘先生並沒有跟我說過。我還以為泄密事件只是一次意外事故。」孫若彤緊張得手心出汗,她意識到自己說話有些語無倫次,愈是這樣她便倍感緊張。
「如果沒提過,你應該明白,今晚我跟你說的這些話,必須都埋在心裏。我需要一個可以信賴的人在我身邊,因為如果啟銘先生的猜測成立,內奸能陷害他,也就會陷害我。這件事情我要暗中查個水落石出,孫小姐,你做啟銘先生的行政助理這麼多年,我希望你也能跟我一起,把 ucia 里的奸細揪出來。」
「我會的。」孫若彤用力點了點頭。
「至於 madonna 和 ghost……一個是啟銘先生的女兒,另一個則是我執行部最精銳的特工之一。如果問題不是出在他們兩人身上,我擔心……他們會遭遇不測。孫小姐,如果你能有他們的消息,務必讓我知道。即便他們麻煩纏身不能回到 ucia,我也可以派可靠的人過去支援他們。」
「請您放心,外勤特工失去聯絡,我如果有消息,一定會第一時間匯報給局長。」孫若彤放下手裏的紙杯。
「好,現在很晚了,我要去休息了,明天你還要幫我準備一下跟蘇黎世方面的交接手續,你也去好好休息一下吧。」格魯希臉上又恢復了一絲帶有親和力的笑容。
「是,局長。」孫若彤點頭。
氣象局對雨勢的預測沒有絲毫的偏差,還不到兩點鐘,外面的雨已經基本停住了。歷城市一直在全負荷運轉的排水系統也得以稍作鬆懈,路面上的積水正逐漸減少。麥克唐納迫不及待地撥通了與他相隔一千多公里的艾倫·伯納德上尉的電話。
「man,i』m 混 gryasshit!(哥們兒,我已**難耐)」
「alright,letthe 混 tbegin.(開始覓食吧)」
伯納德上尉心領神會,直接掛斷了電話。
艾倫·沃克·伯納德將以「叛國」的代價來償還當年麥克唐納對他的救命之恩,他將盜竊停放在美軍太平洋沖繩群島嘉手納空軍基地上即將被退役的一架老「黑鷹」直升機來給麥克唐納使用。作為對他巨大犧牲的回報,麥克送給他五百萬美元,保障了艾倫後半生在全世界任何一個國家都能衣食無憂。按照計劃,艾倫·伯納德會在午夜時分偷偷潛入黑鷹直升機的駕駛艙,獨自一人駕駛黑鷹從太平洋上的沖繩群島飛赴中國長江以南的東部地區,這是他的第一個飛行任務,即飛抵中國然後落地加油。劉大偉已經在當地為他安排好了接頭人和足量的航空煤油,便於他落地之後為飛行半徑受限的黑鷹及時地補充燃料。而後,直接從長江南部的沿海地區飛赴歷城,帶上船票小組一起飛往下一個目的地——日本。
得到了艾倫的明確答覆,麥克唐納那顆懸着的心才開始放鬆起來。自沖繩群島到中國東南沿海降落點的距離為 680 公里左右,以黑鷹空載時的速度,大概需要高速飛行兩個小時還要多。落地加油為伯納德留出了近半小時的時間,剩下的到歷城的距離還有四百多公里。伯納德至少需要四個小時才能飛抵歷城,剛好是在黎明時分。
「我們得告訴劉大偉,讓林嘉揚和他妹妹做好準備。」麥克唐納思索着說道。
「最好不要讓林嘉揚知道我們的目的地是要去日本,不然他不一定跟我們走。」陳塵補充,然後又開始擔心起陳凡來。「我弟弟怎麼辦?」
「等這貨醒了,」麥克唐納抬起一條粗壯的腿,拿馬丁靴指指沙發上睡得跟豬似的道奇,「讓他直接 gps 追蹤陳凡的位置,用黑鷹過去接。反正暫時不在中國待了,無所謂低調不低調,瀟瀟灑灑地走人。」
「你真的決定要去日本麼?我師父說過,一切問題的根源都在北方,而一切問題的解決也都會在北方。妖族的秘密就在中國,我們去日本又有什麼用啊?」陳塵的兩道劍眉一直緊鎖着,因為師父有可能很快就會北上,給「船票」解開這場人妖戰爭的謎團。
「東方人,要相信,眾神自有安排。」貝洛緩緩地開口。
「會回來的。我早就愛上了這個國家。貝洛,你有沒有為此次去日本的吉凶卜一卦?」
「我一天只能卜卦一次,我已經用在去向上了。況且,既然神諭是讓我們去往東方,那麼無論吉凶,我們都將前往。」貝洛說。陳塵點點頭,表示他同意貝洛的話。
「告訴陳凡,讓他的電話別關機。『黑鷹營救』行動,自現在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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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01 章「黑鷹營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