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天賜似是佇立極久,只是小屋內的弱光照得不遠,她看不清他的神情,許是他的聲音太溫暖,明明置身簡單至極的農家小舍,卻讓人心生一種身在桃林深處,暖風吹過,落花繽紛的良辰美景中,甚至,鼻息間都傳來了淡淡的清香。(◥◣看最◢◤新章節請上^^看お閣www.kanshug.com)
駱珏笙挑唇一笑,站起身,收拾好桌面上的璞玉及雕刻器具,轉身走到小廚邊,打開廚門,取了個食盒,小心翼翼地開了蓋子,裏面露出一個紫砂盅,輕放在桌面上,對站在屋外的蘭天賜道:「這時辰,皇上一定未用膳,這是今晨燉的晚鹿肉湯,皇上和媛兒一起吃,冬日裏補補身子,對你們身子有好處。快進來喝了吧,這食盒的隔層里擱着碎火碳,湯還是熱的。」
謝良媛低着頭,不怎麼敢看蘭天賜,嘴裏嘟喃,「駱駱,你偏心,晚膳時怎不見你亮出來。」
駱珏笙一邊盛碗,一邊淡淡地數落,「你有胃口麼?光一碗不需要嚼的米麵你都吞了快一個時辰。」
謝良媛心事被點破,臉上潮紅一片,臉上的罕見的乖巧。
少頃,身旁一陣輕風,感覺到蘭天賜在她的身邊坐下,謝良媛不由分頭,舀了一勺湯便放進嘴裏,一股淡淡的肉香,不油不膩滋潤着,那種久遠的、熟悉的味道讓她紛亂的心沉靜了下來。
蘭天賜亦不發一言,安安靜靜地吃着。
待謝良媛吃完後,發現,小屋裏早已不見駱珏笙的蹤影,想來,是讓給他們好好說話。
屋裏的空間很小,油燈昏暗不明,空氣中斂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氣氛。
許是蘭天賜察覺到她的侷促,不由分手,牽了她的手,將她帶出屋外。
夜風吹來,一下吹走她臉上的燥意,抬首看見一輪皎白,心曠神明了起來,可是她不想說話!
夜色下,蘭天賜突然伸出手,掌住她的後背,將她按在自己胸前,另一手自顧自的捋着她鬢角的髮絲,「阿惜,儘管你一聲不吭,但我知道你在害怕什麼!阿惜姐姐這個稱謂,我一擒一縱周以晴,置周以蘇於秘室,我相信,你已經猜到七成,所餘三成,我本來希望你能主動開口問,料不到,你竟心生怯退之心,看來,我在你心中,還是缺了歸屬之意!」蘭天賜扳過她的肩膀,俯視着她,語氣很平靜。
謝良媛心下驚滔駭浪,以致臉上強撐的平靜亦破開了一絲碎顏,但,她確實不能否認,對於她與蘭天賜之間的感情,她感到溫暖、短蜜,甚至依賴,但確實沒有達到歸屬的地步!
「若從策劃女媧玉舞人拍賣談起,你計劃讓連城帶走你的身子,我無從置喙,畢竟在你的記憶中,夏凌惜與連城是舊識。但自你我親蜜之後,你與酈海瑤、周以晴之間的暗戰,你一直把我撇開,包括你母親失蹤,你明明近乎崩潰,你依舊習慣單打獨鬥。」
他看到她眼中的不以為然,續道:「一直以來,我所籌謀的,從不曾想過瞞着你,對於你所做的,我一直在儘量成全,並相應調整策略,這一切,我從不曾瞞過你,比如你項上的麒麟玉從何得來,以你的聰明,根本一看就猜到九分,你卻不曾開口詳問,這不是你的性格,唯一的解釋是,你並不想知道。阿惜,你太聰明,你一直在刻意躲避着一些讓你感到控不住的事,因此,我一直放任你這種畏懼,本以為,待周以晴之事了結後,你放寬了心,會開口問我,料不到,你竟然心生退意。」
謝良媛聽到此,禁不住啞然失笑,這真是世間最可笑的顛倒是非。
明明是他對一切事情了如指掌,然後,在她所策劃的謀算之上,暗添一筆又一筆的算計,而她,至始自終一無所知,到頭來,換得他一句:你一直把我撇開!
她真想問,那你從抓了武元忠後,開始策劃揭開周以晴背後勢力的人時,你告訴我了麼?
「阿惜,阿惜……。」他仿似知道她心裏所想般,連連帶着輕嘆地喚了她兩聲,微微一挑眉,精緻的五官上沒有多餘的情緒,翠色的瞳仁里如一潭無波的碧湖,「雙緣拍賣行那日,我在你醒來時,幾次喚你這名字,你心底震驚,卻不肯深問,我就知道你在逃避,或許,應稱之為放棄,你放棄了夏凌惜這個身份!」
以謝良媛的聰明,蘭天賜喚她為夏凌惜,倒沒什麼,以蘭天賜的能力,要查出她真正的身份並不難,但那一句「阿惜姐姐」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情感,甚至隱含了一段故事,謝良媛怎可能不追根究底?
不過是不願罷了!
蘭天賜輕嘆一聲,「我無從考究,你與謝卿書之間究竟到了什麼程度,讓你連夏的姓氏也寧願放棄。你讓我從此喚你為媛兒,表明阿惜從此死去時,我……。如剜心!」
想是天生上位者的身份,便是用了「剜心」這樣的詞,蘭天賜的神情也沒有多大的變化,仿佛在訴說與自己無關的一場風花雪月之事。
只是那一雙璃琉眸望着她的臉時,象碎了的玉般,讓她的心揪了起來。
原來,兩人的溝通並不是在同一條線上,他以為,她不願回憶過去,因為情傷,她徹底放棄了夏凌惜的身份。
而她以為,她成了他棋局上的一步障眼法,蒙了周以晴的眼,所以,蠃得如此徹底!
想來,唯一明白的,就是駱珏笙!
「皇上,不是因為和謝卿書之間的感情,而是,我一生孤苦,從不曾享受過父母親人那種貼心的寵愛,便是如祖父在世時,也多是迫着我不停地雕刻,練習,十一歲時,泯山歲月,若不是駱駱相伴,我真不知道,我會不會回到人群中,恐怕是連話的技能都會失去。所以,我貪戀的是謝家的那份溫暖,但謝家這的這份親情,只會給謝良媛,夏凌惜於她們不過是家譜上的一個名字。」
「所以,我才屢次喚你阿惜姐姐,我是想讓你知道,這世上,夏凌惜並非孤單,你就從不曾設想過,相比謝家,我與你的過去,更值得你去尋回?」
「尋回?」謝良媛心裏颳起驚濤駭浪,怦怦亂跳,近乎自言自語道:「我……。沒有失憶。」
謝良媛驀地轉身,臉色煞白,不由然地,就想起自己詭異的重生,這是她掌控不了的東西,但至少它在她的記憶中,那還有什麼東西,她連記憶都被抹去。
這個問題,其實從雙緣拍賣行開始,就如幽靈般住進了她的心裏。
蘭天賜他說得並沒有錯,她一直刻意去匆略這個問題。
他扳過她的身子,牽了她的小手,帶着她,緩緩散步於狹小的藥田中,偶爾俯身,撿去粘在她裙裾上的一枝枯葉。
她瞧出他是在思忖該如何用最恰不的詞彙讓她理解並明白,便顫着一顆心靜靜跟隨。
「阿惜,你心中的疑惑,其實,我無法給你全部的答案,但有一點,我可以確定,你我曾是夫妻。」蘭天賜帶她走到井邊,手指撫過那粗繩,緩緩道:「我與你在泯山上,至少一起生活過兩年,在你十五歲到十七歲時。」
「可是,那些年我明明與駱駱……。」謝良媛口氣有些虛弱,她心底清楚,從蘭天賜嘴裏說出來的話,恐怕比她所擁有的記憶還真實。
「那是被人篡改過的。」蘭天賜緊緊地把她抱在懷裏,兩手一上一下箍住她的後背,帶着安撫人心的一吻落在她的眉間,沒有給她逃避的時間,直視於她,「西凌百姓心中所知道的,七年前,太子失蹤半年,事實上,是一段篡改過的歷史,真實的軌跡里,我最少失蹤兩年以上,從我十二歲至十四歲,都在泯山,與你一起渡過,那時,你的生命中,沒有駱駱,更沒有謝卿書。」
「皇上,既然被篡改,時光回溯,那您又如何知道它的存在?」謝良媛搖搖首,一時心思紛亂如潮,如此近乎神話的謎底攤在她面前,讓她感到相信都是一種瘋狂。
「因為駱駱,他的前世,是朕的外祖父沈越山!」蘭天賜毫不隱瞞,將沈越山的轉世告訴謝良媛,並將駱珏笙為尋找失蹤的蘭天賜兩次進入東越泯山,及在未篡改的時光里,駱珏笙親眼看到那一塊雌雄玉雕。
「所以,你的雕術是我所授!」其實,有關蘭天賜的雕刻之術,謝良媛早就發覺到,蘭天賜的技藝出自夏家的獨傳,只是,一直以來,她不敢去深入觸碰。
在十一歲那年,經歷了滅門之禍,又在泯山盜採玉石那些日子,得時時刻刻提防被東越官差捉拿的歲月中,早已練就出她對危險特有的敏感嗅覺。
蘭天賜雙手捧着她的面頰,目視着她,眉眼展開冰綃之笑,「如果朕沒猜錯,雌雄玉雕人,男子是以朕的原型,而女子就是你。」
「既便一起渡過,又怎能說明皇上和我是夫妻,你那么小,才十二歲,我怎麼可能……。」謝良媛嘴角微微抽搐,視線躲閃,不淡定了,十二歲的男童,她怎麼可能下得了手?
「阿惜姐姐,不知你是否注意到,雌雄玉雕人,男的比女的身量高,也就是說,十四歲的朕身量已高出你近一個頭,所以,應該是朕……」蘭天賜挑了她的下頷,親吻少女粉紅唇瓣,聲線中隱着淡淡的歡喜,「寵幸了你!」
寵幸,多麼美好又霸道的詞語!亦是,多麼誘人的詞彙,讓他的全身氣血開始沸騰起來。
這樣的月夜,這樣無人的小農舍,在陳舊簡陋的木床上,抵死交纏比起促膝相談顯然讓他更嚮往。
月華如水從薄雲間流泄,灑落在帝王精緻炫麗的五官上,揮灑出出瑩瑩皎白,當他脈脈含情時,她仿若被催了眠般,回望,但見,那一雙琉璃眸里,是另一雙的深情對望!
就在她失怔間,蘭天賜微涼的雙唇再次落到了她的眉梢,一路延下,至唇角,停留片刻後延至她的耳垂,語氣帶了明顯的**,少頃,吸了一口冷氣,與她保持了些距離。
他知道,這時候,只能表現出清心寡欲,先掃除眼前少女心中的疑慮。
他斂住慾念,淡淡道:「在知道這些時,我確實也沒有把你我關係往夫妻方面想,但我的母后,將我和你的生辰八字交到元清大師手裏,元清大師批出你我的命格,在你十七歲那年辰月紅鸞星動,而我,則是在十四歲辰月紅鸞星動,也就是說,那年春天,我與你結合成了夫妻。」蘭天賜之所以能篤定這一點,是因為駱駱的回憶告訴他,在未篡改的軌跡中,駱駱尋到蘭天賜與鳳南天鬥法時,是在那年夏天,也就是在他和夏凌惜完婚三個月後。
謝良媛震驚得久久無法回神,簇升起的疑問太多太多,一時間,甚至理不清該先問哪一個。
「在你十七歲夏天那年,我目前尚不知究竟發生何事,致歷史被人為術法退回到你十五歲那年,之後,你與我擦肩而過,駱駱走進了你的領域。」
謝良媛失怔良久,方喃喃開口,「既然已篡改,那你如何能知道我的存在,而我,卻一無所知。」
「關於這一點,我一直在尋找答案,從我十二歲被父皇找到後,我一直在做一個同樣的夢,這個夢,困擾了七年之久,令我無法安枕,醒後卻遺忘一切,我的母后,曾無數次想用催眠之術知道我究竟夢到了什麼,可皆無果,直到你入宮。我與你相識後,在夢中,喚出了『阿惜姐姐』,隨後,母后在我發夢時,用催眠之術記錄下了我在夢中所見,夢中,我看到玉窖里,你被一根根絲線纏住,有一雙手,執筆,在你身上刷着一層透明的膠質狀的東西,後來,玉窖燒起,我一直喚着『阿惜姐姐,阿惜姐姐』。」
謝良媛再次感到驚駭,蘭天賜竟在七年前就夢見了夏凌惜的死,也就是說,她生命的軌跡在被篡改後,便註定了死亡。
那重生後的她呢,謝良媛的命運又在哪裏?
那是一種被地獄陰靈盯上的感覺,謝良媛一陣陣輕顫,後背沁出冷汗,縱是在他的懷中,她亦感到對這一切的未知感到恐懼!
「別怕,有我在,我會找到這個答案。」他將她攔腰抱起,走進小屋,將她放在桌上,關上了門,將漸起的冷風擋在門外,坐到了她身邊的椅子上。
因為桌子的原因,她以低着頭的視覺看他,那種居高臨下看着帝王的感覺,沒來由地讓她感到身心舒暢,連同口氣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有沒有為我流過淚?」
她的問題極突兀,但他聽明白,她是在問,在夢中,看到她的慘死,他哭了麼?
「有!」簡單短潔的一個字,讓小屋裏變得溫暖,亦掃去了,她心頭的恐懼!
她笑了笑,指尖帶着教訓的意味點在帝王的眉間,「我明白了,想來,皇上後來頻頻招我入宮,並親自為我診病,是因為皇上想從我身上找到答案。」
他回望她,眸中深處隱隱泛起漣漪,柔聲道:「這一點,我並不想否定我的初衷,阿惜,這是一個人的本能,探究真相。人的感情不可能在一朝一夕間落定,也不可能是由一個困擾的夢從此將你我縛住一生,靠近你,僅僅是開始。我和你能走到今天,我不可否認,你是如此地吸引我的目光。你亦不可否認,我喜歡你,已不單單是你我被篡改的過去,而是,現在的你,讓我如此着迷!」
這是蘭天賜第一次剖析了他的感情,或許,他和謝良媛之間達不到他父皇和母后之間的刻骨銘心!
但——
這世間,
因為有了眼前這個讓他如此心動的少女,讓他感到,愛一個人是如此美好!
謝良媛緩緩頷首,「皇上,您說你在找這個答案,現在,您了解到哪一個程度?」
蘭天賜的嘴角微不可見地挑起,「那就從武元忠開始,朕告訴你一切的詳情,其間,你有什麼不明白,盡可開口問,朕會一一給你答案!」
「好!」她笑了,眉眼彎彎,兩根手指放肆地捏住他的鼻子,不輕不重地擰了一下。
在泯山的歲月中,她常常如此欺負比她小了好多的駱駱,她想,如果歲月被有被篡改,七年前,她和他共守泯山守月時,她一定會毫不客氣地欺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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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月底了,有月票的妞,支持一下月。接下來幾章全是感情戲,並將之前讀者心中的疑慮慢慢展開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