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胖子!」廖傑眼睛望着武試台上,嘴裏卻在喚着雷龍,他全沒注意到此時的雷龍正目不轉睛地盯着場中的申屠輝,而且偶爾還露出思索不解的神情。
「雷胖子!」
屢叫不應,廖傑加重了語氣。不過回頭一看,正見雷龍苦苦思索的樣子,忙問:「怎麼了?」
「奇了,怪了。這……」雷龍嘴裏嘟噥個不停,看他樣子竟似完全沒有聽廖傑說話。
「他應該是看出了些什麼,你這樣喊是沒用的。」白楓抽出一隻手,在廖傑目瞪口呆的注視之下,直接一巴掌扇在了雷龍臉上,「死胖子!」
「哎喲~」
只聽得一聲慘叫,雷龍這才從那種怔然出神的狀態中醒了過來。他摸了摸隱隱發紅的臉,對着還在扭着自己手腕的白楓齜牙道:「白楓,你什麼意思!」
雷龍慘呼之聲並不小,至少同在東席台的這些人都同時側頭看了過來。席台上都是些炎華帝國的大人物,在看到並無異狀之時,他們都苦笑搖頭,顯然對雷龍這一驚一乍的公子哥毫無脾氣。
「沒什麼意思,讓你清醒清醒。」白楓對雷龍齜牙咧嘴的憤怒視若無睹,淡淡回道,「看你樣子應該是看出了些東西,說說看。」
一說到這,雷龍立馬收斂起了那副故意生氣的表情,換上了一種疑惑的神色:「奇怪!」
「何處奇怪?」對於喜賣關子的雷龍,白楓很自然地給足他面子。
「才兩天時間,那申屠輝的劍招竟有了質的飛躍。」一談到自己的強項,雷龍頓時得意起來,「勢在招前,意比劍先。穩而不散,凝而非亂。好劍!」
能得到雷龍這十六字的評價,那麼白楓心裏已經對此時此刻申屠輝的水平如何有了大致的認識。其實從剛剛短暫的交手之中,以白楓的一身修為與眼光,自然很明顯就看出了今天的申屠輝早已非吳下阿蒙。
他清楚,即便是在夏域的用劍之人中,能值得雷龍這般重視與高看的,也絕不會超過一手之數。饒是自己的刀,也從沒得到過雷龍如此的評價!
也就是說,撇開自身境界不談,若純以劍法劍術比拼,申屠輝的水平應該是夏域級別,而非只局限在赤縣神州之中。
對於雷龍的判斷與眼光,白楓從來沒有質疑過。
「那你為何說奇怪?」白楓接着問道。
然而,還不等雷龍回答,一邊的千姬竟插了進來:「他所奇怪的是,憑藉申屠輝那並不出眾的資質,即使是他的劍法獨特,他也不可能在通脈境就悟到了許多劍法大家都無法領悟的意境!」
「而申屠輝偏偏做到了……」接着千姬的話,雷龍長出一口氣後說道。聽得出來,就算是千姬代他說了這一席話,依然平復不了他內心的驚詫與懷疑。
千姬也並沒因為雷龍接過她的話而生氣,她反而是繼續說了下去:「申屠輝的確做到了,不過來自夏域的他卻不信。呵,夏域民族那可憐的自尊心……」
對於千姬的話,雷龍罕見地沒有反駁,因為此時的他確實是這麼想的。而千姬所謂「夏域民族可憐的自尊心」,就連一身傲氣的廖裕聽到了也只是微微偏過頭,並沒有牴觸情緒。
想來從夏域出來的廖裕、寧靜五人,也深知自己內心深處的確對赤縣神州的年輕修者存有輕視之心,而那份輕視就是來自那「可憐」的自尊心。
「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人劍合一』嗎?」
雷龍並不在千姬的話題上過多糾纏,他轉過那肥胖的身體,面對白楓問道。
白楓點點頭。
「記得你和我提過,你爹曾說過你的刀火候不夠?」
白楓又點了點頭。
「那現在火候可夠?」
白楓搖頭,思忖了片刻後道:「差點兒東西,抑或是神韻……我說不清楚……我爹他也和我說不清楚……」
「因為你爹也並沒有!」雷龍截斷白楓的話,極其認真地言道,「如果我沒有猜錯,你可以嘗試着用心去看申屠輝的劍。然後聯繫你爹的刀,相信你會有所收穫的。」
一直對雷龍眼光毫無質疑的白楓,此刻竟第一次蹙起了眉。
雷龍自然注意到了白楓的神情,微微一笑,拍着白楓肩膀說道:「你也別忙着為你爹爭氣。我承認你爹的刀在夏域難逢敵手,我承認你爹的刀法已經臻至化境。但有些東西沒有就是真沒有,我是捏造不了的。你可以沉神靜心,集中精力,就像你在看你爹出刀那樣……相信你能看出來的。」
再拍了拍白楓的肩,雷龍坐了回去,看樣子竟不打算再去理會白楓。
沉神靜心……集中精力……回味着雷龍的話,白楓竟毫無徵兆地憶起了自己跟隨父親學武的點滴。他不再和雷龍說話,兩眼略向下注視着前方,視線的盡頭正是武試台上殊死相拼的蕭雲和申屠輝。
雖然映在白楓眼球上的是蕭雲和申屠輝兩道稚嫩的身影,可回饋到他腦海中的竟是萬里之遙的夏域白府演武場,一道高大的身影正提着柄加長的柳葉彎刀……那個人正是白楓之父!
不知不覺間,白楓竟如同之前雷龍一般,進入了渾然忘我的精神狀態。
呲呲。
劍刃刺破衣裳的聲音,讓全場的呼吸都屏了起來。
只見蕭雲臉色微變,喉結蠕動,低喝一聲,本在身後的黑鐵盒竟在他鐵臂之下瞬間掄到身前。呲啦——不過終究還是晚了一點,申屠輝那泛着血紅的劍體貼着蕭雲左臂划過,帶起一道如鐮刀般的血線。
鏘!
鐵盒雖然晚了,但畢竟還是到了。折鐵赤罡被黑鐵盒所阻,即便是申屠輝已經取得上風,此刻也無法再進一步,自然別說重創蕭雲了。
申屠輝也是知好歹的人,佔了便宜之後懂得見好就收,折鐵赤罡回撤,他兩腳一踏,輕飄飄地退後半丈有餘:「說起來還得感謝你,若不是你,恐怕我十年之內別想觸摸到第三層劍意的門檻。」
一邊說着,申屠輝一邊用手指緩緩擦拭着折鐵赤罡劍刃上的血跡。而折鐵赤罡本身就是赤紅之色,如今沾了蕭雲的鮮血,更是紅得妖艷無比。
「第三層劍意?」蕭雲立在原地,胳膊上血還在流個不停,不過他卻渾不在意,「黃泉劍法?」
對於申屠輝,蕭雲跟他的恩怨自從當初在炎華帝國就結下了。而對他這個人,要說蕭雲沒去了解過那自然是不可能的,所以現在蕭雲可以很輕易地就道出申屠輝所修習的主要法訣。
「沒錯,黃泉劍法。」申屠輝並不將折鐵赤罡上的血跡擦淨,反而把那血液抹勻,他嘴角始終含笑,似是對現時戰況很是滿意,「黃泉劍法的真義,就連我老爹都無法教我,我那兩個哥哥也無一人達到。你說,我是不是該好好感謝於你?」
「黃泉劍法的真義?」
蕭雲甚至不去看隨時就會攻來的申屠輝,他只是咀嚼着這七個字,似乎想從其中找出對手的破綻。但是,誰都知道,這八個字里怎麼可能會有黃泉劍法的破綻?!
「黃泉劍……法……的……真義……黃泉劍……「
然而,蕭雲偏偏就陷入了這麼一個奇怪的狀態,他嘴裏不停地嘟囔着這七個字。而他的眼神空洞,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丟了魂一樣,一如此時東席台上的白楓。
沒人知道,蕭雲此時想的是什麼。
「蕭雲,受死吧!」
耳聽着蕭雲一句句重複「黃泉劍法的真義」這七個字,申屠輝心裏一股無名火氣。蕭雲空洞的目光在申屠輝看來,就是對自己無聲的諷刺,對黃泉劍法的蔑視!
喝聲一起,申屠輝挺劍前移,倏忽之間就來到了蕭雲身前。
赤色劍光一閃而逝,蕭雲一直無神的眼睛突然之間精光大放。直衝過來的申屠輝自然很明顯地感受到了對手的變化,但他所攻之劍毫不停留。
「黃泉劍法很了不起麼?」
嘴角輕勾,蕭雲輕哼一聲。
而這聲輕哼準確無誤地鑽進了申屠輝的雙耳,更加激起了申屠輝的屠戮之心。他意念一動,周身脈力涌動,力從地起,他的速度又快了三分。
鐺!
可任其速度再快,終究逃不了被黑鐵盒封擋的結局。
只因申屠輝速度雖快,可此時的蕭雲卻更快。
鐺鐺鐺~
就在申屠輝還沉浸在不可思議之中時,蕭雲竟大反此前頹勢,雙手似掄似抱,把那沉重的黑鐵盒舞得仿若無物。而申屠輝一念已慢,自然念念皆慢,被重奪上風的他此刻只能依靠本能去接蕭雲古怪的盒擊。
好在他領略到了類似於「人劍合一」的第三層黃泉劍意,這才能夠屢屢接下蕭雲的攻擊。他絕不否認,若是兩天之前,自己在蕭雲這連番攻勢之下走不出七招……
在南邊席台的最後,蕭問天已經找了一處坐下。若說場中有人知曉在剛剛短暫失神之間,蕭雲究竟想到了什麼,那麼這人恐怕只能是蕭問天了。
因為,蕭雲此間的一招一式,正是模仿了兩日之前他在郊外密林力敗武陵修者的那些劍招。
「孺子可教也。」蕭問天對天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