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山殿裏十分安靜,雖然從外頭看去這座大殿十分宏偉,但是走到殿堂裏面的時候,沈石視線所及的地方卻只看到幾排高大的書架,嚴嚴實實地圈出了約莫數畝空地,兩側各有一個小門,應該是通往後殿的通道,與傳說中著名的書海好像不是很符合,但又給人另一種遐想,或許在那高大書架背後,小門後殿之中,便是有無窮無盡的典籍書卷堆積如山浩如煙海。
沈石從小就愛看書,所以下意識地術堂雲山殿這裏也有一種親切感,不過此刻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先從手中的道法目錄中挑選一門最合適的功法以資修煉,在如今這個五行術法式微的時代,各種道法神通已經是所有修士們的根基所在了。
目錄並不長,前後兩頁紙正如前頭那位書堂師姐介紹的那樣,記錄了十七種凝元境初階可以修煉的初階道法,沈石一門一門仔細地看了過去,加上已經開始修煉三年有了經驗的孫友在身旁不時會指着目錄上的功法輕聲介紹幾句,所以很快沈石就對這十七種初階道法有了一個大致粗略的了解。
凌霄宗傳承萬年,其間天才英傑無數,流傳下來的各種神通道法自然是不計其數,其中名震天下的絕世道法當然也是有的,不過那種東西不問可知都是頂尖的秘法玄訣,普通修士根本不可能接觸到。不過除了這些大法秘訣之外,凌霄宗也有眾多初階中階的道法,適合元丹境以下的弟子修煉。
不過真要說起來,其實修真界中並沒有一個公認的標準來區分各種道法神通的層次,與那些分門別類層次清晰分明的各種靈材、丹藥、礦藏不同,人族修士們所修煉的各種道術神通經過萬年的演變,到如今其實已經變得極其複雜,種類繁多並且還有更多新的功法道術正在被創造出來,各種稀奇古怪匪夷所思的神通都會出現;而且更因為修煉各種道術的主體是不同的人,天資根骨也絕不可能會有一模一樣的出現,也就越發會有各種不同的後果出現,對各種道法神通的威力判斷也就越發的困難。
以初階中階和高階這種層次來區分各種法訣道術,其實只是一種比較通俗的說法,大致都以為凝元境能修煉的功法為初階,神意境的為中階,元丹境以上的自然就是高階,而一些罕見而威力奇大,幾可移山倒海甚至近乎毀天滅地般只存在於傳說中的至高神通,就已經無法用普通的層次來對應了。
但這種粗糙的層次劃分法顯然空隙太大,而且根本不能對人族修真界如今百花齊放一般的景象做出明確的定義,所以在鴻蒙修真界裏,時不時會出現在一場鬥法中某種中階道法的威力卻比不上某個初階道法的現象。不過回過頭來說,所謂通俗或是相對普通的說法,那便是意味大多數的正常情況下,這種法子還是有用的,除去那些比較極端的例子外,一般而言,中階道法比初階道法厲害,高階道法又比中階道法更強,還是大多數修士所公認的道理。
其實說白了,歸根到底,在這中間起到最重要作用的,還是修士本身的道行境界,一個元丹境的大真人哪怕就是用了一種初階道法,但是如果擁有壓倒性的境界力量全力施展,那威力也不是一個凝元境修士所能抵擋的。
不過這些道法層次的劃分,對沈石這種剛剛踏入凝元境的人來說,顯然並沒有太大的意義,這本目錄上的十七種功法神通,都是凌霄宗經過多年的經驗挑選出來的最適合新晉修士修煉的道術,並且涵蓋範圍頗廣,既有威力不小的攻擊型道術,也有保命防身的防禦性功法,甚至包括了一種少見的輔助類道法神通。
沈石將這份目錄反覆看了幾遍,但心中仍是一時難以決斷,便轉頭對孫友輕聲問道:「你當初過來挑選道術的時候,是選得哪一個?」
孫友也沒有對他隱瞞的意思,直接拿手指在那份目錄上第一頁上點了一下,道:「是這個。」
沈石目光向那邊看了一眼,只見孫友點的是正數下來第三門道術,名叫「穿雲箭訣」。
沈石隨即向這門道術目錄下方那些簡略的說明文字看去,雖然文字簡單字數有限,但還是很容易看出這門道術應該是偏重攻擊的一門神通。看完之後,他微微點頭,忍不住又對孫友問道:「當初你為什麼挑了這門道術啊?」
孫友嘿嘿一笑,道:「沒什麼,我就是覺得萬一日後真有鬥法,我就站得遠遠得施法射箭,人家還沒近身就被我射死了,這感覺多好啊。」
沈石看着他,一時失笑,隨後笑着搖了搖頭,道:「咱們兩人能做朋友,果然是有緣分的啊。」
孫友摟住沈石的肩膀,笑道:「怎麼說?」
沈石微笑着道:「其實以前我用五行術法去和妖獸戰鬥的時候,心裏最喜歡的樣子,也是站在遠處,然後隨便什麼火球術、水箭術、岩刺術的扔過去……」
孫友哈哈大笑,看起來十分高興,連連點頭,道:「深得我心,深得我心啊,咱們兩個真是太……呃?」正說着,他卻忽然想到了什麼,一下子壓低了聲音,輕聲道,「可是,如果這樣說起來,會不會顯得咱們兩個人很猥瑣啊?有一種老是站在遠處偷襲別人的感覺。」
沈石嗤之以鼻,道:「裝模作樣……」
孫友大笑,道:「我就是說說嘛,對了,既然這樣,要不你也選這個穿雲箭訣,到時候咱們兩個一同出去任務打鬥的時候,雙箭齊發,我去,那場面不要太威風!」
沈石猶豫了一下,目光在這目錄上的《穿雲箭訣》四個字上掠過,並沒有點頭答應,沉吟片刻後,對孫友輕聲問道:「你修煉這穿雲箭道法多久了,我看着上頭說穿雲箭共有四層境界,你如今境界如何?」
孫友聳聳肩,道:「當年剛上山以後就選了這門道術,到現在也一直就只修煉着它,不過三年下來,也就堪堪修成了第一層境界『穿雲』罷了。至於後頭的『幻影』、『斷弦』和『破天』,天曉得什麼時候才能練成,說不定到那時候我運氣好的話,都已經去神意境了,那就把這門道術丟掉換新的。」
沈石揮了揮手中的目錄,笑道:「這穿雲箭訣下頭的文字可是說了,一旦大成修煉完全之後,威力堪比中階道術的。」
孫友嗤笑一聲,翻了個白眼,道:「得了吧,這十七種道術神通里,倒有十六種都是這麼自我吹噓的。」
沈石大笑,搖了搖頭,目光一路看了下去,如此又是思索了一會之後,才終於下定了決心,翻到了目錄第二頁指着倒數第二個道法名稱,對孫友道:「我選這門道法修煉吧。」
孫友的目光立刻移了過去,隨即一怔,眉頭微微皺起,道:「《金石鎧》?這是一門純防禦的道術啊?」
一般而言,新晉修士在挑選自己第一門道術的時候,所做出的選擇通常都是會挑選一門威力強大的進攻型道術,在鍊氣境憋了那麼久,好不容易熬出頭了,怎麼還不得囂張一把,體驗一下縱橫無敵的那種感覺?所以在多數時候,還是進攻型道術更受新人修士的喜愛,似金石鎧這樣的防禦道法,其實已經算是冷門了。
面對孫友有些訝異的目光,沈石笑了笑,道:「我怕死啊。」
孫友哼了一聲,看起來還是不太相信這個理由,不過很快他忽然又高興起來,笑道:「其實這門道術也不錯,以後咱們兩個一起出去,發生戰鬥的時候就你頂在前頭扛着,我在後頭射箭,唔唔,這情景果然好,不錯不錯,石頭,你一定也是這麼想着才選了金石鎧道法的吧,好兄弟啊!」
說着孫友不住感嘆,用力拍着沈石的肩膀,一副欣賞讚嘆的神情。
沈石帶了幾分無奈,苦笑一聲,也就懶得去搭理這傢伙了。幾番考慮思索之後,他放棄了那些可能威力頗大的進攻型道法,選擇了金石鎧,自然也是有原因的。防身保命當然是重要的原因,但是除此之外,其實是他因為修煉過陰陽咒的緣故,不知為何,所施展的五行術法的威力,似乎比普通的術法要強大許多,這種威力的增強,甚至已經達到了普通一階術法就能對凝元境修士造成威脅與傷害的地步。
當然,說是對凝元修士有威脅與傷害,但是這份效果其實也有限度,也不可能會達到一個普通的火球術就會重創凝元修士的那種威力,當日在歸元界灰蜥林中他殺死錢義的那場鬥法,卻是在占儘先機的前提下,硬生生砸了不知多少個術法到了錢義身上,這才殺了那廝。
雖然看起來,一階五行術法的威力並不盡如人意,但是別忘了,如今的沈石已經是踏入了凝元境的修士,換而言之,雖然在這個境界的修士幾乎所有人都會放棄五行術法的修煉,因為耗時耗力並且回報不高,但是只要沈石願意,其實他是可以尋找門路,然後開始修煉五行術法中的二階法術的。
而按照過往修真界中的說法共識,五行術法越是高階,修煉難度也就越是艱難,其所耗費的心血精力並不下於各種初階中階道法,甚至有些特定的五行術法因為各種原因,修煉難度甚至達到了高階道法的標準,但修成之後的威力,卻往往還不如初階道法。在這種情況下,五行術法的式微簡直是必然的。
不過沈石當然是有些與眾不同的,從小到大在符籙一道中的修煉,包括這些年來意外得到的陰陽咒,都讓他對五行術法這門式微的道法有着異乎尋常的喜愛與熱情,而且因為陰陽咒的關係,他有一種發自深心的預感,那就是當他真的能修成某個二階五行術法後,那威力也許也會是與眾不同乃至會令人有些驚喜的罷……
也許待會離開雲山殿之後,應該去一趟術堂看看麼?
沈石心裏這般想着,但是既然做出了決定,孫友也沒有再多說什麼,他便站起來找到那位師姐,向她說明了自己的決定。
這位書堂的師姐聽到金石鎧三個字後,明顯是有了一個一怔的樣子,顯然平日來到這裏挑選功法的凌霄宗弟子中,選中這門防禦功法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不過這與她並沒有太大干係,路都是每個人自己選的,再說了,任誰也都知道,雖然道法的修煉艱難而又漫長,想要真正將一門道法完全修煉成功達至大成境界,需要耗費的時間與心血精力都是巨量,但是隨着修士境界的提升,變換修煉道法神通的例子比比皆是。更多時候,如今這十七種初階道法,其實是凌霄宗新晉弟子們的一個踏腳石而已,是他們為了以後境界更高時修煉威力更強的高階道法的過渡與鋪墊。
所以這入門道法雖然重要,乃是如今新晉弟子們防身保命乃至日後鬥法的根基,但是從長遠來說,其實又不是特別的至關緊要。
收回目錄,這位書堂女弟子從旁邊一個大書架上取出一隻玉盒,在沈石面前打開,只見玉盒之中放着一份青玉所制的玉簡,淡淡靈氣閃爍微光,隱隱有字跡浮現其上,而在最上方則是三個清晰大字——《金石鎧》。
謝過了那位師姐,沈石與孫友並肩走出雲山殿,心底居然隱隱有些不舍的感覺,或許是他還是很喜歡這裏的書卷氣息吧。不過他也並沒有特別難過的心情,因為那本凌霄宗弟子規上早已寫明,宗門弟子隨時都可以來此看書查閱,那雲山殿後頭號稱「書海」的地方,就是為他們準備的,當然,從這裏的清淨環境沈石可以隱隱推想出,到那書海看書只怕並不是免費的……
而當他心思仍有幾分想着身後那座大殿裏傳說浩如煙海般的書山書海時,在他身邊的孫友忽然冷哼了一聲,面色沉了下來。
沈石怔了一下,看了孫友一眼,只見他目視前方,臉色有些不太好看,而順着他的目光向前看去,沈石便看到在雲山殿外一棵古樹樹蔭之下,在樹影與日光交錯的邊緣,在那海風吹過樹影搖曳而明暗不定的光線里,此刻正站着一個清秀美麗的女子,帶着幾分複雜的神情眼色,靜靜地望着他。
沈石的嘴角微微動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雖然已隔三年未見,雖然她已長大越發美麗,但是那容顏眼神,在他眼底卻仿佛還和昨天一樣。
他笑着對那個站在古樹之下的她揮了揮手。
遠處,鍾青竹的目光仿佛也只落在他一人身上,看着那個石階之上的男子,看着他爽朗笑着的容顏,恍惚間,仿佛同樣依舊是那時候在青魚島上的模樣。
清風徐徐,悠然吹過,拂動她些許的秀髮掠過雪白的肌膚,如時光倒轉,輝映在她溫柔的眼眸深處。
然後,她也微笑了起來,笑着揮手,在光影交錯的樹蔭下,笑着叫了一句:
「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