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怪聲
「怎麼了?」我駐足問道。
「哎呀,快別提了,這個井,哎呀,你晚上來聽聽吧,嚇死人了」大媽用手指着那個污水井,避之不及地說。
我想再打聽什麼,但這位大媽諱莫如深地不再說話,提着菜籃子小跑着走了。
我決定,先上樓,找小超的父母了解一下情況,再調查這個令居民恐懼污水井。
敲開門,小超的父親滿臉憔悴,蓬亂的頭髮如同一個碩大的喜鵲窩,他的雙眼依然佈滿血絲。我問:「這幾天有沒有什麼進展?」
「能有什麼進展?」他絕望地說,「沒有人管,沒有人出面。」
小超的父親說,物業主任早已逃之夭夭,找不到人影,這幾天,小區僅有的幾個物業工作人員也都陸續離職了,眼看着維權無門,他十分絕望。
「城建局的物業辦也說管不了,人家說只管有資質的物業公司,像這種沒有資質的人家不管」小超的父親說。
「這還有沒有天理了?」小超的母親抱着懷裏的嬰兒,憤憤地說。
「我只想要一個說法,為什麼沒有人出面,這不是錢的問題,50萬,100萬,能換回我孩子的命嗎?!這些主管部門哪去了?我給你100萬,讓主管部門領導的孩子跳進去淹死,你說行不行?」他激動起來。
「還有,我對你們這些媒體也失望了」他突然又撂出這麼一句話,我懵了。
「哪裏報道得不對嗎?」我問。
「我說的那些話,你們電視台,報紙,網站都給我刪了!你們究竟是不是替老百姓說話的?」他更加激動起來。
聽他這麼說,我感覺心裏十分慚愧。許多媒體記者,僅僅把這份神聖的職業當做了自己養家餬口的工具,所謂的新聞理想、遠大抱負早被無情的現實所沖淡。
記者的工資,都是以稿量考核,所以,很多同行在進行新聞報道時,往往挑肥揀瘦,在進行報道時也往往淺嘗輒止,隔靴搔癢。在報道小超這件事時,我相信,很多媒體在拿這件突發事件當做噱頭,至多引來觀眾一陣唏噓。可是小超父母內心真正的需要,並不是揭開自己的傷疤給別人看,他們內心的痛苦、掙扎又有幾家良心媒體可知?
「監管部門哪去了?!出了事為什麼沒有人問?」小超的父親哽咽着說,「不瞞你說,這個事如果相關部門不給我說法,我就給自己澆上汽油,給他們一個說法!」
「你別激動,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我使勁朝他點了點頭。
小超的父親說,在各家媒體的採訪中,他反覆表達了一個觀點,那就是質疑相關主管部門監管不力。可是所有在報道時,都「自覺」忽略了這一點,而是長篇累牘地報道小超生前多麼熱愛生活,小超的遭遇是多麼悲慘……
「大哥,不是我們不想幫你說話,而是不能說話」我握着他的手說道,「許多時候,我心裏也在罵,罵那些不公平的事情,可是這些東西如鯁在喉,說不出來,你懂得我們的難處。」
聽我這麼說,他仿佛了解了我的難處,輕輕地點點頭說:「好,我理解,我理解……」
我轉眼看了看這套房子,這是一套70多平方的二居室房子,通過敞開的房門,我看見了小超的臥室,房間裏的書桌、玩具、被褥依舊,仿佛這個孩子還沒有厲害這個世界。
看到我一直在往屋子看,小超的父親說:「這幾天我一直睡在俺孩子的床上,晚上,我想像着抱着他睡覺,睡到半夜,我總感覺他就在我身邊,可是一醒過來,身邊什麼都沒有。」
小超的父親說,小超生前有個習慣,那就是每到晚上11點多就會起床上廁所。這幾天,每天到了12點左右,他總能聽到客廳里有腳步聲,再就是偶爾也會聽到廁所里傳來極輕微的嘩嘩水聲。妻子聽了這聲害怕,要他回到自己房間,可是小超的父親卻說,他每天都期盼聽到這聲音。
「是你太思念他了,出現的幻覺吧?」我安慰說。
「可能是幻覺,有時候我半夜起來,隱約看見我床邊站着個黑影,模樣看不清楚,但是個頭跟俺孩子差不多,我一睜開眼,這個黑影就跑出去」他接着說道。
「噢!剛才我在樓下,聽一些鄰居還議論紛紛的,說下面的污水井裏還有動靜,是怎麼回事?」我試探着問。
「什麼?」小超的父母異口同聲地說。
我認為自己提到這裏,戳到了他們的痛處,我連連道歉:「對不起,剛才我聽他們在樓下議論,別去管他們。」
「污水井裏有動靜?是不是俺孩子還沒死?那裏面空間大,他是不是還活着?」小超的父親瞪大了眼睛。
我拍拍他的胳膊說:「那天撈上來的時候,不是已經死了嗎?現在還在殯儀館呢」
他聽我說完後,忽然放聲大哭起來:「我不相信他死了,我不相信他死了!」
哭了一會,他驀地拉住我的手:「我倆人自從孩子出事,基本上就沒出過家門,你幫我下去打聽打聽,井裏的動靜到底怎麼回事,拜託了!」
他的要求正合我意,對於此類奇異事件,我求之不得呢!
我走下樓,看到遠處的牆角,有幾個老人圍坐在一起打撲克牌,我走上前,假稱自己是市政工作人員,上前問道:「大爺大媽,咱小區里,現在的各個基礎設施都沒有問題吧?我是來例行檢查的!」
「你們還好意思來,小區的污水井前兩天剛剛淹死一個孩子,你們幹什麼的」一個大爺霍地站起來,唾沫橫飛指着我就罵。
這時,旁邊的幾個老人也指點着我罵罵咧咧地說:「小伙子,跟你們領導說說,當官的要為民辦點事,別整天拿着高工資不干人事,我不是針對你,跟你領導說說,不辦人事傷天害理!」
我被碰了一鼻子灰,十分尷尬,好在我比較機智,我急忙回答說:「我大學剛畢業,才來的,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哪裏有做得不好的,我一定傳達到位,謝謝你們」
看我面相和善,又誠懇道歉,這幾個大爺的態度好了許多,他們七嘴八舌地把小超遇難的經過,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我故作驚訝和憤怒,耐心地聽完了。
最後我問:「剛才我走到那邊,怎麼聽到小區的下水道里有咕咚咚的聲啊,是不是管道哪裏出問題了?」
「哎呀,小伙子,說出來你別害怕,自從那個井淹死了那個孩子,就有了那個動靜,白天外邊噪音大,聽不大見,到了晚上,哎呀,嚇死個人,都沒敢出來的」一個大媽撇着嘴小聲說。
「呵呵」我假裝笑了兩聲,「你們要信科學啊,管道下面有咕咚咚的聲音是很正常的,下面的供暖供氣管道,在試壓時也經常有這個聲音,你們別自己嚇自己。」
「小伙子,你還是太年輕,俺這麼大年紀的人了,不是不信科學,是有些事不得不信」一個瘦瘦高高的老大爺說,「那個聲,還不光是咕咚咚的聲,還有人聽着,井底下有人哭,喊救命的聲,你給我解釋解釋,誰能解釋?」
「是不是那個孩子根本沒死啊?」我不禁說了一句讓自己都無法理解的話。
「人是早死了,當天就打撈上來了,到底是什麼沒死,咱就不知道了」這位大爺說完,我才發現,自己的腦子竟然也鑽進牛角尖了。
一個在旁邊觀看別人打牌的中老年人跟我說,這個動靜出現兩三天了,居民們害怕得很,口口相傳,越傳越邪乎。昨天不知道是誰還請來了一個南方人,自稱是法師,在水井邊做了一些法事,據說收了一千塊錢費用,但是法事做完後,沒起任何效果。
「要對症下藥,即使是鬼,那也有對付鬼的辦法,那個法師,八成是個騙子吧?」我問。
這個人只是搖搖頭,笑笑,不再說話。
告別了他們,我回到了小超家,把我了解的情況簡單複述後,小超的父母又抱頭哭了起來,他們尚在襁褓里的嬰兒,也跟着嗷嗷哭起來,聽得我揪心的痛。
「咱孩子死得慘,他死得慘啊!」小超的母親似乎快要暈厥過去。
「無論如何我得去看孩子,就是個死的,我也要看看他」小超的父親就要往門外走。
「你要去哪?」我驚訝地問。
「去火葬場,我把他抱回家,孩子在那裏一個人太孤單,有人欺負他」他又哭了起來。
「你別犯傻了」我一把拉住他,隨口說了一句,「孩子今天是第幾天了,你非得去火葬場看?」
「孩子今天是七日,正是七日」小超的父親喃喃地說,「管不了那麼多了」
說罷,他轉頭對妻子說:「你抱着孩子今晚上到咱媽家住,我今晚上要留在這裏看孩子」
「你別傻了,孩子沒了,就是沒了」小超的母親淚眼婆娑。
民間認為,人死後魂魄會於「頭七」返家,家人應該在魂魄回來前,給死者預備一頓飯,之後必須迴避,最好的方法就是睡覺。
頭七那天,睡不着也應該要躲入被窩。如果讓死者魂魄看見家人,會令他記掛,影響他投胎。如果想知道親人投胎成了什麼,可以在頭七那天,在家裏的地板上撒上薄薄一層草木灰,等第二天一早,如果這些草木灰上留下了人的腳印,那說明親人將投胎為人,如果是其他動物的腳印,則投胎為相應的其他動物。
在這些動物里,以雞爪印記最為常見。其中一說是人在生前,吃雞太多,所以死後托生為雞,還有人認為,這是雞腳神在押着死者的魂魄回家看最後一眼,那真相究竟是什麼,還有待於進一步調查。
「你知道,在頭七時,我怎麼才能看到我的孩子?」小超的爸爸突然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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