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蟻新焙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每每和父親面對面對酌小飲的時候,我就想起白居易的這首饒有情趣的小詩。「油炸知了猴,盤腿坐炕頭;鼻嗅院花香,細品酒綿柔」我也即興做了一首打油詩,熱得父親哈哈大笑。
窗外漸漸黑了,暖暖的夜風吹過窗外的花草,裊裊飄進屋子裏,是一種醉人的味道。俗話說,多年父子成兄弟。跟父親,永遠有說不完的話,談不完的心。
聊着聊着,不知不覺又談到了父親年輕時的那次奇遇。
「蜻蜓還有王,我那是頭一次見」父親嘖嘖感嘆。
群居動物,一般都會有首領。蟻族中有蟻后,獅群中有獅王,狼、水牛、角馬等也都有首領。豹子、老虎則往往單獨行動。「一山難容二虎」,這個成語反應的正是獨居動物的習性。
蜻蜓也應該算是群居動物。幼時,每到夏天的傍晚,人們在外面乘涼,成群的蜻蜓在人們頭頂上飛來飛去,捕食蚊蟲。孩子們則會舉着一把大掃帚,扑打蜻蜓。
即使蜻蜓有首領,也沒有人會從中將其辨別出來,因為它們的個頭並無差異。「你當年看見的那個,會不會是另外一個品種呢?據我了解,有種巨蜻蜓翼展可以達到20厘米」我說。
「咱不知道,同一個品種的應該生活在一起吧,怎麼會只有一個呢?」父親道,「再說了,外地的那些品種不一定能適應咱這裏的氣候啊!」
父親分析的也有道理,不同種類的蜻蜓對生活環境要求不同,除了個體大小不同外,而且它們的花紋、形狀應該也有所不同。「你就看見它們一次?」我問。
「嗯,就那一次,以後再沒有看見過。不過----」父親呷了一口酒。
父親說,多年後,有一次他去趕集,意外遇見一個賣瓜的,兩人閒聊起來時,賣瓜的說,他也看見過這群蜻蜓,兩人還津津有味地討論了很久。
「那個賣瓜的看得清楚,他知道得多」父親說。
「還有什麼細節?」我被父親吊起了胃口。
「這麼多年了,我早忘了」父親回答說。
父親停頓了一下,接着說:「那個人應該還活着,還在趕集,前幾天我趕集還看見他了。」
「是不是南留山的老田啊」父親這麼一說,我似乎憶起了這個人。
「就是他,現在人都騎三輪摩托趕集了,他還推着他的木頭車子。」父親說。
老田瘦瘦矮矮的,有些駝背。在我很小的時候,就經過見他推一個獨輪車,載着各種時令水果,趕集兜售。
老田的水果格外甜,一直很受歡迎。因為他的瓜長在山坡上,光照好,水土適合瓜果生長。我對他有印象,除了他的瓜甜之外。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因為他經常長途跋涉去趕集,所以經常寄宿在我們村一個光棍漢的家裏,我們這些調皮的孩子,時常翻牆跳進光棍漢的家裏,偷老田的瓜。
南留山距離我們村有20多公里遠。南留山既是一個村,又是一座山。天氣晴朗的時候,放眼向南望去,一片青色的大山綿延在南方的地平線上,這山就是南留山了。
我決定去拜訪拜訪老田。
考慮到老田上午四處趕集,他只有下午有時間在家。第二天午飯剛過,我給汽車加足了油,多帶了一個備胎,就向南留山出發了。
一開始的道路一馬平川,但是越往南開,路越來越崎嶇不平,到了山腳下,更是沒有了柏油路,只剩下一條狹窄的碎石路。我開始擔心我的汽車輪胎,能不能適應如此糟糕的路面。
導航顯示,我此時所在的位置距離南留山村還有6.5公里。但是這對我來說實在太遠了,因為山的坡度太大了,我的小排量轎車顯得十分吃力。
一路上,有三三兩兩的山民從路上經過,有的徒步,有的推個獨輪車,偶爾也有一輛老式切諾基之類的越野車經過。
我無暇欣賞兩邊高山的景色,我聚精會神把着方向盤,緊緊盯着前方。
艱難地翻過幾個小山頭,前方突然平坦了起來,雖然山路依然彎曲狹窄,但至少沒有了起伏的陡坡,我心中一陣竊喜,提高了車速,車輪甩起的碎石拍打在車身上,啪啪作響。
突然,眼前沒有了道路,我心裏一驚,大腦一片空白,下意識地狠狠踩了剎車,防抱死瞬間起了作用,剎車踏板咔咔地震動着。
汽車停了下來,我下車一看,兩腿馬上軟了:我停在了一個斷崖邊上,車頭距離懸崖只有兩米多。
腳下是二三十米高的斷崖,崖下是密密麻麻的樹林,樹林裏有幾座火柴盒大小的屋子,這應該就是南留山村了。
怎麼下去呢?我左右看了看,這個斷崖跨度很長,一時找不到下崖的路。好在我腳下有一條路,順着崖邊曲折蜿蜒地伸向遠處。「沿着崖邊這條路,肯定能走下去」我心想。
我不敢再開車,我決定徒步順路走下去。我把車倒了倒,找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停好了,便沿着崖頂的路走去。
這裏實在太危險了!道路就在環繞在崖頂上,而且崖邊沒有護欄。人從這裏走,一不小心就會跌入萬丈深淵。一失足成千古恨,說的就是這個道理吧。
我走着走着,遠遠的看得,前方有一輛警車像我這個方向開來。「開得那麼快,太危險了」我心想着。
這個念頭剛過,只見這輛車突然失控突然飛進了懸崖里!汽車跌落到空中時,我清晰地看到車上坐了三四個穿制服的警察。
我嚇壞了!急忙掏出手機,想把這個現場拍攝下來,但是我的手機反應較慢,等我打開手機上的攝像機時,這輛車已經跌落到了崖下。
汽車已經嚴重變形,人似乎困在裏面無法動彈。我急忙撥打了110.
「噢,知道了,謝謝」電話那頭,110指揮中心的接線員很冷漠地說了一句。
「都出人命了,這是什麼態度!」我忍不住想罵他們。我快速向前跑去,想儘快下山幫忙救援。此時,我又想起來應該趕緊撥打120.我哆嗦着手,撥打了120.
「你說的事在南留山吧?謝謝,這個不用去」一個女接線員還算禮貌。
「什麼?!」我還沒反應過來,對方就掛掉了電話。
「他媽的,醫生不是救死扶傷嗎,見死不救,我要投訴!」我更加氣憤了。這時,我發現腳下有一條小路直通崖下。我顧不上危險,抄着這條小道就往崖下走。
小道荊棘滿布,非常陡峭。幾次我腳下打滑,差點滾落下去,好在關鍵時刻我總能抓住路邊的樹枝或者雜草。
跌跌撞撞的,好不容易到了崖下。我抬頭看看上面,仿佛自己到了一口巨大的井的井底。崖下的樹木和草很茂盛,高草都有一人多高,我朝着警車出事的方向跑去。
然而,我在崖下轉了好大一會,就是沒有找到那輛出事的警車。「從崖上看,就是在這個方位,怎麼找不到呢?難道找錯了」我覺得有些疑惑。
肯定是我找的方位不對,繼續找!我心裏想着,就四處跑着去找,我渾身都被汗水濕透了,可還是沒有找到那輛警車。
我開始心慌。自己開車差點跌入山崖的驚魂、目睹警車墜崖的恐懼、找不到警車的迷茫,讓我一時沒有了主意。我呆呆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突然,身邊不遠處的高粱地里傳來刷刷的聲音。「是不是在那裏」我突然又燃氣了希望:掉進高粱地的警車,從崖上看去一目了然,但是到了崖下被一人多高的高粱遮擋,自然就看不見了!
我跳進高粱地,扒拉開高粱葉子,尋覓着。
「小伙子,你幹什麼?」一個正在埋頭割草的婦女被我這個不速之客嚇了一跳,拿着鐮刀,警惕地看着我。
「大姨,剛過這裏掉進來一個警車,你有沒有看到?」我氣喘吁吁地問。
「沒有」她操着一口濃重的魯西南方言。
「不可能啊,我剛在崖頂上看見的,一個普桑警車,裏面大概四個警察,有半個小時了」我說。
「你看錯了吧」她怔了一下,又埋頭割起了草。
「大姨,那你聽到聲音了嗎?這麼高的山崖,動靜很大啊!」我急了。
「沒有」她還是低着頭繼續割着草,「你是做什麼的?怎麼問這個?」
「我就是個路過的啊,看見人家出事了不能不管吧」我開始憤怒於她的冷漠。
「這裏沒出事」她還是不抬頭。
我被她氣得說不出話來,我轉身要走,但回頭走了兩步,我還不甘心,還想問她什麼。當我再次看她時,發現她竟然滿臉是血,直愣愣地站在那裏,也不再割草了。
「你受傷了?」我看看她手裏的鐮刀,懷疑她被鐮刀割傷了。
「這裏沒出事」她沒有開口說話。但是我真真切切地又一次聽到了這個聲音。此刻,我腦子突然又空白起來,我懷疑自己是做了一場噩夢,我使勁掐了掐自己的臉,又看了看頭頂的太陽,確定這是真實的。我扭頭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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