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我的問題吧。
可能有點羅嗦,也請聽我娓娓道來。
剛開始到上海,他陪我找好了房子,然後他在附近租住了酒店,每天每天帶着我去暢遊。
我們去了外灘,去了世博園,去了南京路,去了人民廣場等等上海說得上名的著名景點,在那些景點那裏,我裝作很開心地笑,他幫我拍了很多照片。
撇開在深圳的所有糾葛不說,我發現我確實跟他挺聊得來的。
可是我也是自卑的,我頂着失婚女人的帽子,我的身體裏面還有逶迤盤旋的傷疤,我還是覺得自己骯髒,我的心也是支離破碎的,我幾乎是一無是處。
所在中山公園,我對他提出要在一起的要求,說我要考慮看看。
謝存輝估計也是真的忙,被我拒絕之後,他又帶我溜達了好幾天,就回到了深圳去了。
而我,買了一台新電腦拉了網線就上網逛論壇,投簡歷。
關於深圳那邊的消息,最終從黃思敏那邊源源不斷地傳來。
她跟我說,周正明被判了終身監禁,可能是受不了打擊,在牢裏死了。
周佩玲覺得周正明的悲劇全部是張百嶺造成的,她找上門去跟張百嶺大打出手,在拉扯中,周佩玲被張百嶺摔倒了地上,差點摔得半死,這事鬧得沸沸揚揚,張百嶺不得不辭去了盛德一把手的職位,退居第二線。
而張文耀,在錄音資料瘋傳後,他再也沒有出現在盛德。
而付婉瑩,被張百嶺單方面起訴離婚,離婚之後徹底消聲滅跡。
而劉婷婷,她肚子裏面的孩子,最終沒逃過流產的命運,截止到我收到消息,她估計還躺在醫院裏面。
這些悲劇交織的事情,被黃思敏以輕描淡寫的語氣說了出來,她說到最後,她跟我說陳三三,那些人都是報應。
而我當然也明白,這不過是周正明事件之後的一系列發酵而已。
就跟蝴蝶效應一樣,觸動一個源頭,後面自然有更大的狂風暴雨撲頭蓋腦。
至於周正明的死,可能是他真的想死,也可能是有人不想讓他活了,可是我真的一點都不覺得有什麼,我覺得他那樣的人就該下地獄。
我也無意再去嘲笑他們這些人,其實脫掉了有錢這個外衣,漂亮的皮囊下不過隱藏着一顆齷齪的人,我更無意去嘲笑他們現在所有的悲劇都是活該,我只是覺得,我的生活這才慢慢地開始。
離開了那個男人,離開了一座城,將之前那個懦弱的自己全部摒棄掉之後,我覺得生活的萬丈光芒還是會如期到來的。
我在一家叫卓美的化妝品公司找了一份不錯的化妝品原料外銷工作,上班就好好幹活,下班之後就去上那個我報讀了的商務英語班。
拋開了一切的牽絆之後,我發現我對學習這回事,還是有着極高的天賦。
我拿了商務英語證,業績也翻了很多倍,在半年之後終於升了一個職級。
這個時候,生活的康莊大道似乎真的開始了。
然而,我還是沒有愛情。
其實這半年間,謝存輝一直從深圳跑上海,幾乎一個月來兩次,堅持了半年的跑來跑去之後,他他來了就不走了,就在離我不到五個地鐵站的地方租住了一個高檔小區,還在我上班的對面大廈租了一個辦公室,用來拓展上海的業務。
這一天我如常下班,卻在準備拉上窗簾的時候,忽然看到對面大廈拉起了橫幅,有人在說:「陳三三,我們在一起吧。」
身邊的同事歡騰簇擁着我,將我推推搡搡,推向捧着花站在門邊的謝存輝。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想的,可能是因為當時氣氛不錯,也可能是冬天來了,我需要一個人取暖,而還算知根知底的謝存輝,我覺得是一個不錯的人選。
更何況他來自北方,哪天他不想呆了,回去老家,我還能跟着他走得更遠。
我承認,我也不過是一個普通平凡的女人,哪怕還是放不下,我也不願意將自己的一生付諸流水,所以我跟謝存輝算是不咸不淡地談了戀愛。
然而,這段戀情有點奇怪,我們談了快兩個月,他想牽我的手,我一個緊張,直接像甩開什麼可怕的東西一樣甩開了他的手。自此之後,我們之間的戀愛,沒有牽手,沒有親吻,沒有更進一步的接觸,經常見面吃飯就各自回自己住的地方。
直到某天我發現,謝存輝很久很久不找我了,我才發現我其實在這段戀情裏面什麼都不曾付出過。
一個衝動,我下班之後買了菜踩上了他的家,可是敲門的時候,明明裏面傳來腳步聲,卻很久沒有人來開門。
我只得又敲了一下。
這時,門開了,有個身材熱火的女人伸出腦袋來,看了看我,直接朝着裏面說:「老謝,你那個只能看不能上的女人來了。」
這樣的話太難聽了,可是我直接無視了。
說不出是啥心情,我應了一句:「你讓讓,我要進去。」
直到走進去之後,看到沙發上面有一個用過了的避孕套。
正巧謝存輝從浴室裏面出來,穿着白色的浴袍,沒穿褲子,一看到我就若無其事地對那個女人說:「你走吧。」
那個女的,狠狠地剜了我一眼之後,氣呼呼拎起沙發上面那個玫紅色的包包,瞪着謝存輝就說:「答應給我買的那個新款包包,下周我要看到。」
說完,她走了。
關門的時候估計還帶着惱氣,門被她拍得很響。
房間裏面陷入了一度的沉寂。
半響之後,謝存輝才攤攤手,掏出一根煙吸了起來,當所有的煙燃為灰燼,他淡淡地說:「陳三三,如你所見,我剛才跟那個女的什麼都做了。」
我哦了一聲。
說不難受,那是假的。
但是要說特別難受,那也是假的。
那是一種很複雜的心情,混雜着難受,卻又有些少的如釋重負。
謝存輝又說:「不好意思,我就是一個正常的男人,我有正常的生理需要。」
我嗯了一聲,站起來拿起包包作勢要走。
謝存輝忽然一個箭步奔上來,伸手就拽住我的手腕說:「你先別走,我有話要說。」
我以疏遠的姿勢站在那裏,盯着他看了不下二十秒,然後淡淡地說:「你說吧。」
謝存輝也反過來盯着我,慢騰騰地說:「我知道你不可能會愛我,你根本從頭到尾都沒放下張明朗。原本我打算趁人之危,原本我壓根不想跟你說這些,但是我覺得,或者我給你說了,你才能真的釋然,你才能真的開始新的生活。」
我訝異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謝存輝這才鬆開我,開始叨叨地給我說了一堆的事情。
他跟我說,在納斯達搬辦公室的時候,張明朗從我的抽屜裏面翻出了謝存輝給我帶的祛疤的藥,自然就找到了謝存輝,知道了我那種照片,他知道我小心翼翼不想讓他知道,自然他就真的當作不知道。
後來陳雪嬌在網上散我的照片,張明朗實在沒辦法了,就找謝存輝出面幫我擺平了,他不過是用他的方式做了所謂的保護。
可是哪怕張明朗那么小心翼翼地幫我維持着這樣所謂的秘密,依然還是有人在後來,拿着這些照片,甚至更勁爆的東西來威脅他。
蘇小米的手裏面,有從陳雪嬌那裏買來的照片,而周佩玲的手上,有長長的一段視頻錄影,那些東西如果被公開,足以毀掉我後來安穩平寧的生活。
所以張明朗終於妥協,找了一堆的人來演這場負心的戲,他找羅建文給我說盛德的謠傳,他讓林啟程帶我去他跟蘇小米吃飯的餐廳,他讓羅建文幫忙帶我去師公會偶遇,他把謝存輝的號碼故意備註成蘇小米的名字,他明明知道小志根本不是他的兒子,蘇小米那一年要分手不過是因為跟別的男人大了肚子,他都知道,他卻偏偏要作出一副父子情深的樣子。
這一切的一切,不過是因為,周佩玲和蘇小米的目的很一致,她們要的不過是張明朗徹底離開我,她們甚至那麼厲害地挑一個我流產之後的時機。
至於對於周正明的事,謝存輝答應幫我卻不熱心,是因為張明朗私底下找過他,張明朗還是覺得對付那些人渣的事,不該由我來做,他有安排,可是被我搶佔了先機。
謝存輝終於說完這些,最後又加了一句說:「陳三三,他真的盡力了。他曾經想過找律師起訴那兩個女瘋子,可是最後得到的結果是案件太久了不好取證,哪怕拿到片子也無法作為最終的證據制裁那些罪有應得的人。他可以冒很多很多的險,他也可以因為你答應給我更多的利益合作,他也能以盛德五年的燈飾採購合同給我,讓我陪着你熬過最難熬的日子,他也能在你簽字離婚的時候,將他名下持有的所有房產,股票,基金全部轉到你的名下,他所有的東西都能孤注一擲,他唯獨不敢拿你來冒險。他還是愛你,愛得小心翼翼,愛得患得患失,愛得願意為了你,離開你。」
「而我,比不上他。我之前說過不介意你的一切,可是其實我還是介意,我還是覺得我應該要一個沒有太多過去的女人。像我這樣的年紀,我覺得我已經無法像小年輕那樣不管不顧了,我還是想找一個有比較正常的人生的女人,你別怪我,行嗎?」
「你其實更好的選擇依然是他。你離開快一年了,他把盛德經營得風生水起,周佩玲搭上了個老外出國去了,蘇小米在知道他的錢全是你的,他一毛多餘的錢也沒有之後就跑了,他現在是一個人,你可以回去了。」
他說了很多,可是我還是能消化掉的。
我可能沒有他們想像的那麼蠢,在所有的事情塵埃落定之後,通過回想張明朗之前的種種異常,我還是猜測到了其中的一二。
我以為我已經哭不出來了,可是很快我的眼淚就肆意橫行成了一條小溪,隨着這樣潺潺的流動,我覺得我還是能造出一個汪洋大海。
我最終跟謝存輝分了手。
這段奇奇怪怪的戀情終於沉入大海。
分手之後,謝存輝很快撤掉了上海的辦事處,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們之間得故事,從一開始,就成了斷章。
當然,我也沒有因為他說的那些,而真的屁顛屁顛跑回去深圳,奔赴那一場只剩下痛苦的愛情。
我還是留在了上海,依然努力學習着,向上着。
當一個人的野心達到無窮大的時候,她前進的動力就特別足。
我忽然發現我的人生從這裏開始才真的開竅,我的好運氣開始源源不斷,大的小的訂單,迎頭就沖我砸了過來。
後來,我徹底成了這家跨國公司外銷部的總監,開始接手方方面面的工作,甚至公司廣告投放這邊的事宜,我都需要去跟進,我開始成了以前自己就羨慕的那種人,有目標有追求,覺得生活還不算太差。
隨着工資水漲船高,我報名去考了駕照,甚至花了很多錢跑去做了祛疤的美容手術。
我終於進化成了那種女人,出門必須化妝,必須穿高跟鞋,懂得買香奈兒的香水,也開始摸索着買一些質量不錯比較小眾牌子的衣服,也會跟那些關係不錯的同事出去吃昂貴的西餐,點挺貴的菜也會眼睛都不眨巴一下,在遭遇了職場暴力之後,表面笑顏如花,暗地裏卻懂得不動聲色去反擊了。
我知道我終於成了別人口中的那種女人,一種有定義的女人。
那就是,我真的是那種女人,快樂的時候不喜形於色,傷害起人的時候不動聲色。
可是我一點也不怪我自己。
我狠狠地愛過人也被人愛過,我看過人間很多的感情景致,我殘忍傷過人也被人殘忍傷過,我經歷了很多曲終人散。這樣的經歷往往能造就兩種女人,無堅不摧的殘忍的心機頗深的女人,知道珍惜的重情重義的單純嚮往美好生活的女人。我不以為我是前一種女人,而現在我更覺得自己是後一種女人。
我還是嚮往愛情,在忙碌的工作之餘還是會應公司一些熱心同事的介紹跑去相親,可是一旦我坦白我是個失婚女子,終於還是沒太多下文。
不過這並不可怕,我想想我能掙錢能修電燈泡能修馬桶長得也還不老相,不談戀愛不再結婚也沒什麼,所以我就這樣心無旁騖地單着,繼續死命地幹活。
時間轉眼到了2015年的1月。
也就是這個月份,我平靜的生活經歷了兩次異動。
第一件事,是卓美在深圳開了一家分公司,公司在研究了我的履歷之後,他們對我曾經在深圳呆了那麼多年這個經歷異常心動,決定將我調回去深圳分部。
而第二件事,是我收到了羅建文和黃思敏的紅色炸彈,這個炸彈差點把我炸死,羅建文說如果我不回去喝喜酒,這輩子下輩子都友盡。
實在覺得在卓美混成這樣不容易,這個時候放棄實在對不起自己的付出,也覺得不回去參加婚禮顯得很沒義氣,我最終收拾行囊踏上了深圳。
而我果然,如我預料到的那樣,飛快地重逢了最不該重逢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