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洛淇叫住他們兩個,看樣子有什麼事要和他們商量,兩個男生就回頭湊了過來。漠洛淇小心翼翼清了清嗓子,不由自主壓低聲調問薩嘉峰納:「萬一碰上瞭谷鳥,你打算用什麼東西對付它們?」到危急關頭,她還是不禁對他那滿滿的自信略生質疑。
薩嘉峰納勉強擠出僵硬的笑容,從腰包拿出一個造型古怪的木盒,剛要說什麼,只聽頭頂什麼巨物在響動,漠洛淇嗓子裏發出低低的驚呼,倒抽了一口涼氣,兩個男孩猛地抬頭,見天空中飄落大量帶有綠色夜光的粉塵,而漠洛淇瞪大的雙眼正直勾勾地盯着他們身後!
兩個男生頓感危機降臨,慢慢回過頭去,只見七八米外,一隻與他們齊眉高的雪白色大鳥,正在用血紅的眼睛瞪着它們!這是三人第一次如此近距離親眼看見瞭谷鳥,薩嘉峰納滿臉滿頭的灰色短毛瞬間炸開——雖然他之前來過幾次東南山的這片林子,但從來沒和瞭谷鳥正面接觸過。
瞭谷鳥的整體形態像一隻放大數倍的貓頭鷹,全身是雪白色的長羽,他們的羽毛倒是經常被人們拿來做成漂亮的披風;身體兩側肥大的翅膀收了起來,脖子粗壯腦袋碩大,連上下皆微拱的扁喙,也是和羽毛一樣的雪白色;扁喙底下靠近脖子的地方,垂着個長滿細柔白羽的肉囊,正在一縮一鼓地發出呼嚕聲。
它全身上下只有那兩個荔枝大小的眼球是殷紅色,眼球中心的一雙瞳仁又略呈暗紅,正微微閃耀着妖冷的紅光——如果沒有這雙可怕的雙眼,從它身後看上去,會覺得這是一種非常聖潔的鳥類。每年四次瞭谷鳥集體到山巔瞭望鳴叫的幾天,也是安隱島上的人們收割前一季種植的各類農作物,並為下一季播種的時刻。
這隻瞭谷鳥剛才不知從哪個方向飛過三人頭頂,雙翅震動時抖落了瞭谷鳥的羽翼特有的粉塵,這些綠色的夜光粉只能持續四個小時,是瞭谷鳥為同類做標記的粉末,也就是說,只要某個地方大量出現這種夜光粉,那就意味着附近一定會有瞭谷鳥,前幾次薩嘉峰納就看見過這東西。
律一渡剛才一下子就跳開,躲到了漠洛淇身後,顫抖的雙手緊緊抓住她的兩臂,同時又擔心身後還會有別的瞭谷鳥出現,向後張望了半圈。「怎麼辦?怎麼辦!」他用顫抖的聲音悄悄問漠洛淇。換作平時,漠洛淇一定會嘲笑他的膽小並欺負他一下,但此刻看着扁喙中正在咀嚼什麼東西的瞭谷鳥,她明顯也被嚇到了。
漠洛淇輕輕伸出手指,在薩嘉峰納身後戳了戳他,小聲問:「它是不是想吃我們?」。薩嘉峰納回過神來,沒有回頭,低聲說:「你們都別說話,看我的!萬一發生危險,我來對付它,你們馬上跑下山去叫守林人!」他大着膽子伸出兩隻手,對瞭谷鳥做着安撫的動作,只見瞭谷鳥停止了咀嚼,向旁邊的草地上吐出來一堆碎骨頭,上面還帶着血糊糊的殘肉——顯然,它剛剛是把什麼別的動物給吃了!
吐了骨頭,瞭谷鳥帶着點得意、挑釁地向三人這邊走了幾步,如果有旁觀者,看見這隻和普通人差不多高的胖鳥,用半跳半走的姿勢移動,一定會覺得很滑稽。薩嘉峰納不由得倒退了兩步,和漠洛淇站成一條線。律一渡就在他們二人身後,他看見瞭谷鳥吐骨頭的時候,扁喙里長着比教學圖片上還令人驚心怵目的細碎尖牙,並且那些尖牙、舌頭和它的眼球是一樣的血紅色!不知不覺,律一渡前額的頭髮都浸濕了。
薩嘉峰納以非常緩慢的動作,打開那個木盒,裏面裝着一個有彈性的沙漏形東西——這是他從渦盤島網購的智能動物交流裝置,叫轉聲器。泰侶星球上有很多智商偏中等的生物,對聲音極為敏感,如果一個人在野外不巧遇見了這一類生物,還發出了它們不喜歡的聲音,那麼這個人就要倒大霉了。
轉聲器像是把兩個漏斗的細口連在一起,裏面裝有轉換聲音的晶片等設備,撥動開關之後,把錄入聲音的那個廣口套在嘴上,把另一端擴音的廣口對準要與之交流的動物,擴音口上方隱秘的攝像頭掃描過對面的動物之後,使用者就可以模仿那種動物的叫聲了。
但這種交流不像匿絡徒鷺族的貓人那樣,可以明白彼此的想法,更類似於一種跨物種的「談判」「撫慰」或「情緒交流」。薩嘉峰納雙眼直視瞭谷鳥,儘量讓自己的眼神顯得柔和,而手裏快速把轉聲器的開關打開,並對它進行掃描後就套在了嘴上。他先後用古貓語、巴斯特語和泰侶語說了「愛」「你好」「謝謝」「喜歡」等詞彙,轉聲器的擴音口就發出了類似瞭谷鳥的各種叫聲。
漠洛淇看律一渡怕得不行,就伸出左臂摟住他的後背,在他耳邊低聲打氣:「沒關係,他可以的!」對面的瞭谷鳥隔了好一會兒,才發出發出「啾~呵嚕嚕~啾啾~噗嚕呼」的聲音,薩嘉峰納又撥動了轉聲器上的另一個控制鍵,轉聲器翻譯了剛才瞭谷鳥所表達的情緒,並用泰侶文中的「疲憊」「休息」「滿足」等詞彙,來表達近似剛才瞭谷鳥的叫聲所傳達的含義。
薩嘉峰納又在轉聲器內錄入了「謝謝」「喜歡你」「寬恕」「再見」等詞彙,對面的瞭谷鳥跳了兩下,然後轉身疾奔了一小段就起飛了,它肥大厚重的雙翅展開後,比它們的身高還要長許多;與此同時,周圍的安桫欏樹林中,撲啦啦地飛起一大群瞭谷鳥,四散而去——膽大包天的三人這才反應過來,其實他們剛才早已被瞭谷鳥群包圍了!
四周飄散的綠色夜光粉塵還未散盡,律一渡一屁股坐在地上,發現自己的兩條腿都軟了,就差沒尿出來。漠洛淇還算鎮定,但兩鬢也掛着汗。薩嘉峰納在幾秒鐘之內就收回了剛才的不安、畏懼和炸毛,轉過身開始跟他們吹牛,說一些前幾次如何遇見瞭谷鳥,也是如何安全脫身之類的謊話——當然也沒忘記嘲笑兩句癱在旁邊的律一渡。
律一渡自己也時常懊惱,為什麼自己的膽子就不能大一點,而漠洛淇對剛才薩嘉峰納胡吹的大話不置可否,因為生物學教授曾經講過:「……如果有一隻瞭谷鳥放棄了對某個獵物的追捕,那麼這座山上的所有瞭谷鳥都不會再對其發起攻擊,這種奇特的信息記憶是長期有效的,至少能維持十年……」「只要不激怒它們,被他們『放棄』之後,想和它們安安靜靜地擦肩而過,絕不成問題!」
薩嘉峰納的吹牛,擺明了在上這節課時他睡得很熟。但總算過了瞭谷鳥這一關,的確是令人愉快的事。律一渡作為萬能記憶卡,當然記得這些細節知識,看薩嘉峰納繼續大膽地向前走了,就在後面跟漠洛淇討論,不知道瞭谷鳥們是對薩嘉峰納放棄了進攻,還是對三個人都放棄了進攻?這種信息記憶對幾個人有效呢?他心想這些可是教學資料中沒有提及的,以後得找機會問問生物學教授。
危機過去,薩嘉峰納心裏當然很自豪,他覺得後面的那兩位,必定是在稱讚自己剛才英勇睿智的那一幕。可走了沒多遠,他又被石階旁草叢中的某些東西所吸引,「你們快點跟上,來這邊,有東西!」三人已經在半山腰,他也開始大聲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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