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曦發蒙地看着他,又看看地上兩個人事不知的男人,一個一臉橫肉,一個手腕上盤旋着猙獰的刺青,一看就不是正道上的人。這時候,她終於後怕起來了,撐在地上的雙手不受控制地顫抖。
他們為什麼要抓她,和她的工作有關?
不可能。
雖然她在司法系統里,可平時接觸大部分是民事案件,她又是個無關緊要的小小書記員,而她的私人生活很簡單,單位公寓兩點一線,最多周末和幾個朋友去看看電影吃吃飯。在她的記憶力,絕沒有和這些人打過交道。
因害怕而遲鈍的神經慢慢運作起來,還是說和江懷有關?想到他的工作性質,江曦一下子就確定了七八分,跑不了了,八成是江懷又捅了誰的窩,對付不了他就找機會來綁她去和江懷談條件。
「起來。」淡薄的命令口吻。
心亂如麻的江曦抬起頭,他說他叫莊令,他還說……
驀地,急促的血流倒湧入江曦的腦袋,臉蛋因氣憤變得通紅,脫口而出:「你誰啊你!」她很感激剛才他對自己施以援手,如果他需要她也不介意給予一定的回報,但一上來就說是自己的未婚夫,這是……
雖然不太禮貌,但她還是在心裏嘀咕,腦子有病嗎?
提起傘便要離開的年輕男人回過頭,薄薄的晨光落在他的發梢眼角,滑過抹沒有溫度的光。他鄭重的,一字一字地說:「某姓莊,名令,字長生,江寧人士。」
江曦愣愣地看着他,這個人的畫風似乎與……別人不太一樣???
……
走出一截,莊令才發現江曦沒有跟上來:「人呢?」
「喵!人家妹子受了那麼大的驚嚇,還沒緩過神來吧」腳下響起個尖尖細細的聲音。
「嗯。」莊令不着不急地應了聲,抬眉看看熱鬧起來的街市,稍作思考,轉向左邊。
「少爺!反了!反了!江家在另一邊啊喵!!」黑貓連蹦帶跳地在後面叫嚷。
莊令腳步一頓,神色不變地轉身朝反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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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上接連發生的事讓江曦受了不小的衝擊,橫空又冒出了莊序這麼個古里古怪的人物,在地上呆坐了兩分鐘,冷風一吹,她清醒了大半扶着牆爬起來。若有所思地看看地上癱倒的兩人,想了想她撥了個號碼:「喂,110嗎?嗯,我在路上遇到了兩昏迷的人,地址是……」
這兩人來路不正,八成是有案底的,警察來了一時半會不可能再找上她。
打完電話,江曦將帽子壓低到眼皮上,頭一低,匆匆離開了小巷。
回去的路上,有了前面的教訓,江曦時時留意身後的動靜。街上人潮湧動,她偵查經驗稀疏,越是留意便覺得每個人都不對勁。無奈之下,她只好採取了個土辦法,朝人最多的地方擠,要亂大家一起亂!
走到熟悉的區域時,江曦再三確認沒有人跟着自己才鬆了口氣,精神也萎靡了下來。她摸出手機看了看,之前她已經發了好幾個消息給江懷了,可是到現在他都沒有回。江曦不死心地又給他打了個電話,嘟嘟嘟的聲音有節奏的傳來,仍是無人接聽。
「唉……」江曦雙肩一垮,精神一放鬆,繃緊的額角就突突地疼,手指還沒揉上去,她死死盯住前方的某個點,疾步超前走了一段,若隱若現的火光逐漸清晰,濃濃的黑煙纏繞着烈烈的火勢斜衝上天。
江曦的心在那一剎那仿佛掉進了冰窟里,那個位置是江家老宅……
風呼呼地吹在耳邊,冰冷的空氣從江曦大口喘氣的嘴裏灌進來,凍得胸口生生的疼。燃燒的刺鼻味越來越濃,還沒跑到跟前,江曦就被人攔住了:「姑娘別靠近了,火太大,你看電線都被燒斷了,太危險了!」
「我三嬸呢?我奶奶呢?!」江曦一把抓住那人的胳膊。
「江家的姑娘吧?你別太擔心,這火起在前頭,離你家還遠着,消防車馬上就到了,應該燒不到你們家的。」火勢太猛,說這話的人最後自己的底氣都不足。
是個人都能聽出這是安慰的話,江家老宅雖然分成了四五家,但是總體格局沒有變,連成一體。前邊着了,後邊着是早晚的事。但可能是前幾天雨雪的緣故,火頭漸燒漸低,消防車也及時抵達。
江曦跳得快失去節奏的心終於有放鬆的趨勢,邊上剛剛攔住她的街道工作人員笑了起來:「我說了吧沒事的,瞧你急得眼睛都紅了。」
她不太好意思地揉揉發酸的眼睛,早上的遭遇讓她有點草木皆兵,還以為……
「嘭」的一聲爆響,原本被水槍壓低的火舌蹭地躥起老高,並迅速地向周圍蔓延。
「頭兒!裏面煤氣罐炸了!!!」從火場裏剛奔出的消防官兵嘶聲吶喊。
江曦被火光照亮的臉龐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剛安慰她的人也不吱聲了,圍觀的人紛紛交頭接耳,無不惋惜:「這江家老宅都兩百多年了。就這麼燒了。」
「別說房子了,裏面的人還不知道咋樣咧!」
「喵~」人們的議論聲中格格不入地響起了一聲貓叫。
捂住眼睛的江曦不自覺地張開濕漉漉的手指,頓時叫出了聲:「哎!」
「怎麼了?」身邊的人回頭看她。
江曦看着前方,就在剛剛她看見一隻黑色的大貓身形矯健地躥進了火光中。
她環視周圍的人,貌似只有她一個看見了它……
貓……
她猛然回頭,重重疊疊的人群背後,那個叫莊令的男人神色淡然地看着沖天火舌。忽然他微微仰起的視線平視了過來,猝不及防地與江曦對了個正着。江曦慌忙挪開了眼睛,就在剛才對視的那一瞬,她覺得那個人看着他的眼神就好像一隻貓看着逮住的老鼠一樣……
莫測,又危險。
「小了小了!!!」江曦心事重重時人群突然爆發一陣歡呼。
說來也奇怪,煤氣罐爆炸後火勢就洶湧了那麼幾秒,很快就被高壓水槍壓制了下去。十來分鐘後,來勢兇猛的火情雷聲大雨點小地徹底滅盡了。眾人配合着消防官兵收整現場,江曦顧不上留意那個奇怪的人,擠進人群奔向自己的家。
剛進弄堂,不知從哪個角落裏傳出來低低的說話聲,又小又尖:「啊呸!難吃死了,喵!」
江曦扭過頭去,燒成焦黑得斷壁殘垣間看不到什麼人。
聽見外頭響動才敢出門的三嬸一眼看到了她:「小曦!」
江曦哎了聲,忙跑過去:「咱家沒事吧!」
「沒事沒事!」三嬸也被方才那火勢嚇得不清,握着她的手直念叨:「這火起得太蹊蹺了,前邊老王家都搬走好久了,沒個人住怎麼就起火了呢?!」
忽然她的話頭剎住了,往江曦身後看了看:「小曦……你的朋友?」
「哎??」江曦回頭。
清瘦得有些過分的男人右手提着傘,左手拎着個描繪精緻的紅木漆盒,過了好一會,才很慢很慢地說:「初到貴府拜訪,叨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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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分鐘後,江家客廳。
江曦,莊令各坐茶几一邊。天冷奶奶在房裏還沒出來,三叔的廠子離家遠,中午不回來吃飯。
莊令打進來時就一直筆直而沉默地坐着,雙手自然地搭在膝上,從他的坐姿和低斂不隨意亂瞟的眼神,可以看得出他家教良好。但江曦就是看他各種不順眼,就沖每一次遇見他時倒霉得不能再倒霉的經歷,她都有些懷疑這人是不是專門來克她的煞星了!
客廳朝南,中午燦爛的陽光透過枇杷樹的枝椏,將房間照得明亮且溫暖。明明是個大晴天,這個人卻帶了一把傘,進了屋子仍是緊緊地握在掌心裏。
真是個怪人!
這個怪人還是自己的相親對象,江曦內心秋風掃落葉般的悲憤,奶奶年紀大了眼睛不中用就不說了,三嬸竟也中意得不行!是這個世界奇葩,還是自己奇葩了啊!
「拐杖。」無聲靜坐的莊令冷不丁動了動唇。
江曦臉龐微微發熱,有種做了壞事被人當場抓住的尷尬,索性不再看他。心裏卻琢磨起來,拐杖?她又看了那把黑傘一眼,明明是把尖尖的竹骨傘,要是再長點說做個拐杖還可信。她暗中度量了下莊令的身高,一米八的樣子,這拐杖得他七老八十後佝僂着腰用才合適吧……
坐下沒幾分鐘,三嬸端着茶盤進來,江曦忙起身提起沉重的茶壺。水是剛燒開的熱水,泡得是瓜片,江曦毛手毛腳的,一杯茶還沒倒滿就哎呦一聲燙得叫喚了起來。
三嬸一巴掌拍她的手,瞪了她一眼:「我來!」
江曦訕訕地坐了回去,低頭揉着燙紅的手背。
「傻丫!喵!」
「咦!」江曦猛地一縮腳。
「你這丫頭又大驚小怪什麼?!」三嬸瞪了她一眼,朝莊令那使了個眼色,你這丫頭平時咋呼咋呼就算了,沒看人家小伙子在嗎!
江曦被她瞪得一噎,又偷偷朝桌底下看了一眼,黑貓朝她咧個嘲諷的笑容:「少爺說得對,你果然很傻啊喵!」
「……」江曦整個人和飄在雲里似的,她終於確定,這隻貓只有她一個人看見,也確定了那夜加班時她背後催命一樣的聲音就是它!
賤到這份上的聲音識別度不要太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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