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光天化日之下,那聲暴喝江曦真以為半路遇上劫道的了。再一看吼她那人的長相,更像個不良於行的犯罪分子了,虎背熊腰,大冬天的,衣袖高高捲起,赤着兩比江曦小腿還粗的胳膊,古銅色的臉上橫肉隨着大步動作一抖一抖的。
他幾個虎步竄到江曦跟前,一米九五的個頭襯托得江曦格外渺小,邊上拖帶家口的男人們紛紛把自己老婆孩子往身後護,遠離這個疑似罪犯
江曦卻不害怕,這人她認識,江懷警隊裏有名的刺頭——馬漢,和包拯手下的捕頭同名同姓,也是讓本市所有小混混聞風喪膽的一煞神。江曦第一次從江懷那聽說這人名頭的時候,笑嘻嘻地問:「哥,你們隊沒個王朝可就太遺憾了。有了王朝馬漢,那你就是黑臉包大人了??」
江懷沒好氣地回了她一句:「一邊兒玩兒蛋去吧。」
江曦單位伙食沒刑大的好,兩個單位又是門對門,所以她經常厚着臉皮去江懷那蹭飯吃,一來二去,和刑大一干人也就熟悉了。
熟悉歸熟悉,這沒頭沒腦地蹲車站逮她來時做什麼,江曦丈二和尚摸不着頭:「馬哥,什麼事啊?」她朝他背後看了看,沒瞅見江懷的影子:「我哥,讓你來接我的?」
這逮得也忒准了吧。
馬漢甩了一把額頭的汗珠子:「丫頭,總算等着你!」他天生的大嗓門,從開頭就引得周圍人紛紛側目,他迅速地掃了一圈,刻意壓低了聲音:「這裏說話不方便,一早坐車過來還沒吃吧,走,找個地坐着先吃上去。這個……是你男朋友?」
江曦臉蛋一燒,本能地就否認了:「不是!」
「那是?」馬漢警覺起來了,莊令那身行頭實在太招人猜度了,刑警的職業病立馬發作:「小子瞅着不像本地人啊,哪裏的?做什麼的?跟我們江曦啥關係?」
「馬哥……」江曦艱難地糾結了幾秒,結結巴巴介紹到:「這,這是我……我大學同學!」
莊令淺淺地皺皺眉,瞥了江曦一眼,江曦硬着頭皮沒去看他,肯定地又點點頭:「對,我大學同學!」
馬漢狐疑地看了莊令好幾眼,繃緊的臉放鬆了一些,邊走邊調侃起來:「喲,大學同學啊……未來的男朋友吧?」
江曦察覺到莊令的眼神又往她身上飄了飄,她哈哈哈哈地把這個話題岔了過去:「馬哥你掐點蹲守我到底什麼事啊?是不是江懷那擰脾氣上來了,又沒日沒夜不吃飯的工作倒進醫院裏去了?」
提到江懷,馬漢的眼神一暗,神情變得不可捉摸。直到坐進了小飯莊的角落裏,四周無人時,他「啪」地掰開筷子問江曦:「江懷最近有沒有聯繫你?」
他的語氣異常的鄭重,江曦不自覺地收起玩笑之色:「沒啊……」她的啊字音沒落,突然想起什麼:「昨兒早上他是打了幾個電話給我,但我在外邊沒聽見,後來回撥給他他就沒接了。」馬漢的問話讓江曦直覺到不好的苗頭:「怎麼了,我哥發生什麼事了?」
馬漢看了安靜坐在江曦身旁的莊令一眼:「是自己人我也就不瞞着什麼了,江懷不見了。」
「嘶」筷子上斜出來的木刺扎得江曦一縮手,一粒血滴從她掌心裏滲出來:「我哥,他失蹤了?不可能啊!」她手忙腳亂地從包里翻出手機,找出未接來電給馬漢看:「你看,他昨天還給我打的電話呢!」
馬漢瞄了一眼微微晃動的手機屏幕就挪開了眼神:「丫頭你別慌,我找你只是來確認一下他有沒有和你聯繫,說些什麼。」他的話頓了頓:「江隊年紀雖然輕,但為人穩重,辦案做事講究,不是那麼容易着別人道的。」
他的話突然打住了,老闆娘端上了兩籠包子:「小籠包子來嘍。」
等人走了,他才接着說:「他既然給你打了電話,說明人就沒事,可能現在的處境不方便與隊裏聯繫而已。」
馬漢的話並不能安慰到江曦,反倒是讓她更加的不安起來,正如他所說,那個從小和她一起長大的堂哥雖然人痞了些,但做事很仔細老道,要不然也不會在短短几年裏就做上了刑大隊長。他可能會沒日沒夜地投入到案情里,但絕不會和自己人一點聯繫都沒有。
這事太不尋常了,江曦越想越不對勁,如果江懷真沒事,馬漢也不會專程來找她。她的餘光無意中飄到旁邊,莊令一手抱着熟睡的黑貓,一手端着茶杯,垂着眼睛似乎在思考着馬漢的話。當他注意到江曦的眼神時,他沒有避讓地抬起頭與她對視了一眼。
那一眼就讓江曦確認了,江懷這事不簡單!八成和她之前遇到的那些事有關聯!
這一想她更煎在油鍋里似的,定定神,她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焦急地追問下去:「馬哥你就別和我兜圈子了,我哥到底出什麼事了???你不說這不是成心吊着讓我不安生嗎?!」
「你這丫頭,這事和你無關!」馬漢重重敲了下桌子,粗聲粗氣說:「江懷我們總有辦法聯繫上他,來來來,吃包子。」
「吃不下!」淚水在江曦眼眶裏打轉:「馬哥,不管是什麼事你得給我交個底是不?我三嬸和我三叔就我哥一個兒子,我和江懷從小也最親……」江曦眼圈泛紅:「你好歹告訴我,他究竟危不危險吧?」
馬漢一大老爺們最不見得女人的眼淚,更別說江曦一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哭了,拿她沒轍了。半天,嘆了口氣:「我說說說!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你也知道……」早上飯莊裏沒什麼人他也就放開了說了,他點了個根煙,猛吸了一口:「江懷一直跟着那件案子,打老金那條線斷了後就沒了頭緒,也就一天前吧他不知從哪裏得了消息,說是有個可能與那個案子有關聯的人物出現。當晚他就帶着幾個人追着線索去那個村子了。」
「村子?哪個村子?」
馬漢彈彈煙灰:「省北山區里一老村子,連個公路都沒通。他連夜趕去的,到那兒縣裏的時候還和隊裏通了電話。」
一天前的那一晚……
江曦邊聽邊回憶着,那不就是她剛到家的時候嗎?那一天江懷也給她打了一個電話,問了車禍的事。
難道,就是江懷說的那個王一山?
「之後呢?」江曦問。
「之後?」馬漢苦笑了一下:「縣裏那通電話里他們說馬上就進山去找村子,之後再打,每個人的手機都無人接聽。」
江曦心裏一個咯噔,昨天白天她打給江懷也是這樣,那個時候他已經……下落不明了?
「得嘞,丫頭你也別太擔心,我這也就是瞎操心。干我們這一行的,風裏來雨里去,一時半會沒個消息也不是大事。深山老林里信號不好也是常事。」馬漢摁滅了煙蒂,他吐出個眼圈:「我也就乍唬唬瞎操心!」他砸吧了下嘴,咧嘴一笑:「也不知咋的,江隊這次出門前我心裏就不太踏實,這實在坐不住了就想打你電話問問,沒成想你一直關機。今兒一早才找到你老家電話打過去一問,才曉得你應該這個點到市里。」
「啊?」江曦一愣。
「怎麼了?」
莊令淡淡看來一眼,江曦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沒什麼。」
低頭看看手機,她的手機從回家起就沒關過機。
「那行,警隊裏還有事,我再回去看看有沒有江隊的消息。」馬漢拎起皮夾克站起來:「這頓馬哥請了,回頭有江隊的消息我馬上就告你啊。」
「嗯,謝謝馬哥。」江曦心不在焉地回答。
馬漢一走,本就沒什麼人的小飯莊更安靜了,門口老闆娘坐在馬紮上邊打毛線邊和人嘮嗑,陽光穿過玻璃門,照得小小的廳堂明亮又暖和。
江曦從手腳到心底都是涼的,她緊緊握着杯子,看向莊令:「江懷的事……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莊令沉默了一下,搖搖頭,然後又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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