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年華 第41章 bestforthebest（下）

    &

    我覺得自己真是有苦說不出。想要傾訴，卻不知該用什麼樣的語言來描繪黑夜和酒精包裹下的種種曖昧。難道直言不諱自己被別人亂摸？換回的除了打抱不平，也許還有異樣的眼神。以前看新聞，想不通那些被玷污的女孩子為什麼會忍氣吞聲，現在卻明白了情*事的不堪。想到那隻手爬在背上的感覺，便足以讓我陣陣作嘔，又何苦再向旁人回憶一番？不如就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

    李南宇離開後便沒有再回來。我想上廁所，還得自己按鈴叫護士摘氧氣。我對他的冷漠感到失望至極，一邊摸索着穿鞋一邊在心裏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並發誓這輩子都不要再理他。結果，剛走到門口，就見到他坐在外面的長椅上，雙眼緊閉，看上去像是睡着了，膝蓋上還放着一台電腦。我愣了一下，然後目不斜視地走過去。

    上完廁所，回到病房，看見手機上我爸的未接電話，思量了好一陣，還是沒敢撥回去。這次住院和上次食物中毒的意義完全不同，我爸要是知道我去了夜店，估計會立馬殺到北京來，再帶上我媽，混合雙打。我連台詞都替他們想好了：「狡辯！你自己不主動，別人還會綁你去不成？女孩子長大了，心野了，管不住了！」

    然而，令我萬萬沒想到的是，我哥殺來了。

    北京時間十一月三十日下午一點三十分，宋朝同志一腳踹開了病房的大門，只見他穿了一身火紅的衝鋒衣，乍一看像是奧運火炬傳遞手，大冬天戴着個裝逼的墨鏡，後面跟着他那個又矮又胖的女助理（為了不影響工作，我哥招助理的標準只有一條，長得醜），以及一臉抱歉的沈澤淼。

    &你……你怎麼來了……」我一時沒反應過來，敢情沈澤淼剛才去機場接的人是他？

    &的緊急聯繫人填的不就是你哥嗎……」沈澤淼在一旁小聲解釋：「阿南就給他打了一個電話……」

    李南宇不知何時被這一番動靜弄醒了，也走進了病房，身後還跟着關公，但不見三個室友的身影。

    &在感覺怎麼樣？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我哥用異常溫柔的語氣對我說道。

    &氧了……心跳下來了……完全沒事了……」我覺得我哥的態度十分古怪，心裏隱約有不詳的預感。

    &事了是吧！」他果然豪情地把手裏的包一放，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我扔回了床上，抓起床頭柜上的電視遙控器就開始揍我屁股：「讓你不學好！跑去夜店！看我不讓你長點記性！」

    雖說我從小被他欺負到大，但在這麼多人面前，實在掛不住面子，只好不停求饒：「你別打了！我同學在吶！」

    &在嫌丟人了？穿成這樣跑到夜店去怎麼不嫌丟人？」我哥下手史無前例地重，其他人在一旁都看傻了，但我知道，在我哥眼裏，我們都是一群小屁孩，沒什麼好顧忌的。

    &哎哎，別打了！有話好好說！」關公第一個反應過來，趕緊上前勸。

    &為什麼去夜店？」

    我下意識看了李南宇一眼，不知如何回答，難道要我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說自己是去等他的？

    &沒去過，就有點好奇……」我哆哆嗦嗦地應道，其實這也算原因之一。

    &讓你喝酒的？！」

    &一個同學……」

    &個同學？！」

    &你不認識，叫周楚……」

    &只灌你酒了嗎？有沒有把你怎麼樣？！」

    &有……」

    &實話！」

    &沒有，我跟他不熟……」

    &他不熟為什麼還一起出去？」

    &沒跟他出去……」

    &你跟誰出去的？」我哥氣勢逼人。

    &學……」

    &個同學？」

    &李南宇突然插話。

    &是打電話給我的那個男生？」我哥狐疑地問。

    &

    &知不知道宋宋不能喝酒啊！會出人命的！」我哥立刻轉移了攻擊目標，雖然礙於禮貌沒吼他，但語氣仍舊很沖。

    &的錯。」

    &帶她出去幹嘛不看着她？」

    &的錯。」

    &一點社會經驗都沒有，出了事怎麼辦？」

    &的錯。」

    他應答如流，我哥被噎得頓了一秒，問：「你叫什麼名字？」

    &南宇。」

    &南宇？」我哥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我的心不由咯噔了一下。

    &要負責！」宋朝同志下了定論，為了增強效果，還拍了一下桌子，床頭櫃委屈地「咯吱」了一聲。

    &會負責。」李南宇很平靜地答道。

    &心放心，我們學校有醫療保險，剩下的那點班費出就行了。」關公以為他們在談住院費，立刻解釋道。

    「『綠野仙蹤』會出的，不用你們班費了。」沈澤淼插嘴。

    &去付。」我哥一副「誰要你們付錢」的表情，回身給了助理一個眼神。

    這時，我爸的電話突然又打了進來，在眾目睽睽之下，我顫顫悠悠地摁了接聽鍵：>

    &宋啊！在幹嘛呢？」

    &在寢室睡覺呢……」我瞥了我哥一眼。

    &朝沒去找你嗎？他昨天跟我說要去北京出差，準備開分公司。」

    &打電話給我了……晚上一起吃飯……他現在忙着開會……」我開始胡編。

    &這分公司能開成最好，你畢業要是找不到工作，就去給你哥打工。」

    &爸，我還有點事，先掛了啊。」

    &不是在睡覺嗎？」我爸問。

    &然想起來，下午有節課。」

    &天不是周六嗎？」

    &課！」我直接掛斷了電話，沒再給我爸當偵察兵的機會，他當年服役時乾的就是這個。

    放下手機，我一臉訕笑地看着我哥，他也冷靜下來了，語重心長地說：「宋宋，夜店那種地方，沒有人相信你會酒精過敏，就算昏倒了，別人可能也只是以為你醉了，這時候對你上下其手，你若是沒力氣反抗，別人說不定以為你很享受，最後哭都沒地方哭。」

    印象中，我哥從來沒有這么正經地對我說過話，鼻子一酸，竟然想哭。其他幾個人默默退了出去，留我哥在這裏教育我。

    &人占點便宜也沒什麼，可你想想，身體萬一出了什麼事，你對得起父母嗎？他們給你一條命，是讓你拿去揮霍的嗎？你是成年人了，要為自己做的事情負責，知道了嗎？」

    &我乖順地點點頭。

    &才一時衝動，當着你同學的面教訓你，對不起啊，」我哥向我道歉，然後促狹地笑了一下：「不會有你喜歡的人在場吧？」

    「……」

    過了一會兒，沈澤淼進來跟我打招呼：「我先撤退了啊，一夜沒睡，困死我了！」

    &謝你，學長！」我再次誠懇道謝。

    &南你也好好休息一下吧，你可是三天沒睡了！」沈澤淼對他說着，卻沖我眨眨眼。

    但我打定主意不理他。

    &麼只有你來？」我問跟着進門的關公：「謝非嵐她們呢？」

    &們說要去買束花。」

    &麼隆重？可是我晚上就能出院了啊。」

    &們知道呀，但謝非嵐說你這輩子都沒有收過花，乾脆給你買一束過把癮。」

    「……」

    李南宇在我床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一言不發。

    等謝非嵐她們出現，場面就變得更尷尬了。我哥、關公和室友們火熱地聊着天，李南宇和我一起默契地沉默着，謝非嵐她們買的那束不適合病人的紅玫瑰就擺在我們中間的床頭柜上，明晃晃紅艷艷的，扎人眼。

    我趁着喝水時，偷偷瞥了他一眼。

    他又睡着了。

    &

    我哥確實是來北京出差的，本來想給我個驚喜，結果上飛機前一天晚上，我給了他一個驚喜。

    臨走的前一天，他開了一輛特別騷包的黃۰色法拉利到c大接我吃晚飯。

    &這車很貴吧？」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然貴！」我哥瞥了我一眼：「一天要8000塊！還押了我的身份證！」

    「……」

    &可是特地開到你們學校，讓那些男同學誤以為你行情很好，這樣才會吸引他們的注意，懂不懂>

    &白天開着這輛車去幹嘛了？」我才不信他這麼有良心。

    「……有事。」他立刻變得吞吞吐吐。

    &什麼事？」

    &事！」我哥摁了一下喇叭，然後把話題一轉：「上次那個說要負責的男同學呢？他怎麼樣了？」

    &着。」我悶悶地說。

    &以為我記性差，他不就是你暗戀的那個阿南？」我哥得意地說：「去年過年你發短訊的那個？」

    「……」

    &以說嘛，你當時就應該讓你哥我出馬！說不定這時已經變成前男友了！」

    「……」

    &怎麼一點都沒繼承到我的真傳啊？是不是親生的啊？」我哥又開始嫌棄我了：「讓他負責！男人要言而有信！把他的號碼給我！」

    &

    我出院後的第三天，「綠野仙蹤」論壇上置頂了一則通知，表明從即日起，以「綠野仙蹤」名義舉行的任何性質的活動，一律禁酒，此規則由所有領隊監督執行。

    蘇凡也聽說了聚會時的意外，打了好幾個慰問電話。周楚倒是銷聲匿跡了，仿佛整件事和他沒有關係一般，黑暗中那隻摸索的手和那個未遂的吻，成為了無人知曉的秘密。他又變回了別人口中的好同學、好領隊、好哥兒們，就如同舞池裏放縱的男男女女一般，穿上西裝革履，又變回了律師、投行家、it精英。

    一個人可以有很多面，最令人迷惑的是，每一面都是真的。

    有時，我竟然會莫名其妙地想起迷醉時，周楚說的那些話，還有在燈光和音樂掩飾下，遵從原始*的那些男男女女。

    人類生來並沒有枷鎖，是文明帶來了桎梏。

    如果我等錯了人呢？如果我等的人永遠也不出現呢？

    最後，我會不會也如恨嫁的表姐們一樣，在一次又一次的相親里，消磨了期待和耐心，最後匆匆披上嫁衣？會不會後悔當年拼盡全力保住對於愛情的崇高理想，最好的自己卻沒能換來最好的人？會不會用無限悵惘的語氣對小輩們說，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你怎麼知道，你一定會幸福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