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低沉涼薄的『餵』字鑽進耳朵時,楚歡心臟莫名一緊。
她下意識地抿了抿唇,暗自吸口氣,用極可能輕鬆的語氣問:
「墨晉修,你現在哪裏?」
「車上!」
不帶一絲感情的回答,簡短冷漠,亦彰顯着他大少爺的慍怒。
隔着電話,楚歡亦能想像出此刻墨晉修那張俊臉一定冷漠如冰,好吧,看在他大少爺生氣的份上,她就耐着性子,再溫柔一點:
「我聽江博說你要出差,那你什麼時候能回來?」
「十天半月,不定!」
什麼?
十天半月,還不定,沒有歸期?
楚歡淡定不了了,江博說要等墨晉修回來她才能出院,難不成她要在這醫院住十天半月,那怎麼行,她還有很多事要做呢!
別急,別急,她連續做了兩次深呼吸,用無比溫柔體貼的語氣說:
「那你多帶些衣服,在外注意身體,別太累了,我在家裏等你回來。」
「你在醫院等着。」
某人不為她裝出的溫柔所惑,從電波里傳來的聲音霸道得不容違抗,聽在楚歡耳里心裏無法控制的泛起怒意,假裝的溫柔被不悅替代:
「我都已沒事了,為什麼要住在醫院裏等你,你要是一兩月不回來,我豈不是要住一兩個月,墨晉修,我現在就要出院。」
「你不想cs溶癌藥上市就只管出院!」
威脅!
楚歡呼吸都不順暢了。
「公司里還有很多事等着我去處理呢,墨晉修,我又不是絕症,你不能這樣做。大不了你讓人給我開些藥,我每天吃藥還不行嗎?」
混蛋,他知道cs是她爸爸的心愿,居然這樣卑鄙地威脅她,太過份了。
「公司的事可以在病房裏處理,你要是想早些出院,就乖乖地聽話,否則我讓你一輩子住在醫院裏。」
「你……」
「我說過,別懷疑我的能力,要讓你在醫院過一輩子很容易!」
楚歡氣得咬牙切齒:
「好,我等你回來,哪怕你在外遊玩個三年五載我也住在這醫院裏等着。」
話落,楚歡氣憤的掛掉電話,視線對上程景怡詫異的眼神時,她煩燥地閉上眼睛,聽見她問:
「楚楚,墨晉修怎麼威脅你了,那你還要在這醫院住多久啊?」
「不知道,姓墨的什麼時候回來,我就什麼時候出院,以後把這裏當成家就行了。」
楚歡重新睜開眼,鬱悶地回答,環視病房,雖然是高檔套間,但這總歸是醫院,姓墨的是故意把她軟禁在這裏,有種警告她以後都不許使用特殊能力的味道。
可是,她使用特殊能力不還是他要求的嗎,憑什麼到最後他不內疚不自責,反而生氣?
***
坐在魅影后排的墨晉修凝着手中被掛掉的手機,削薄的唇邊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她越是想出院,他就偏不讓她出院。
他掏出自己的手機,按下一個快捷鍵,片刻後,電話里傳來江博的聲音:
「什麼事?」
「楚歡出院前,只允許女性探病,男性止步!」
姓程的想見她,做夢!
「知道了,你什麼時候回來?楚歡會乖乖住在醫院裏嗎?」
江博還不知道他們已經通過電話,依着楚歡的性子,怕是不會配合的。
聞言,墨晉修得意地輕笑:
「她會乖乖地住在醫院。」
對付她,還是綽綽有餘的。
「那行,我保證不讓任何雄性生物接近她。」江博在說這話的時候,似乎忘了自己也是雄性生物?
聽到他的保證,墨晉修淡淡地嗯了一聲,沉默片刻後又交代:
「你一定要查到傅啟明的證據。」
之前楚歡是想着用意念讓傅啟明說出自己的罪行,可是現在看來,這個方法行不通了,必須找出傅啟明的罪證,以後,他都不允許楚歡再用特殊能力。
如果用特殊能力是以損傷她身體做為代價,他寧可她像以前一樣做個平凡的人。
既然知道了傅啟明是縱火的幕後指使者,那就不怕找不到他的證據,再天衣無縫,依然能有跡可尋,尋找珠絲馬跡是江博的專長。
阿南小心翼翼地從後視鏡里看着坐在後排的大少爺,車內光線昏暗,他其實看不清他的表情,見他掛了電話,便遲疑的問:
「大少爺,我可不可以去看望一下少奶奶?」
少奶奶暈迷了三天,他也很擔心。
墨晉修眼眸微掀,幽暗的光線下,五官泛着稜角分明的冷峻,視線掃過他憨實的臉龐,淡漠拒絕:
「不可以!」
既然說了不許任何雄性生物去看她,那阿南也不能例外,倒不是防着他,而是他若去了,便也攔不住某些人了。
他耳畔迴蕩着那天程景淵和他的對話,那個男人在他面前承認了對楚歡的情意,雖然夠坦承,但他這一承認,他以後絕對不能讓他近身楚歡三米之內。
想撬他的牆角,姓程的簡直是白日做夢。
****
楚歡吃過飯,已經天黑了。
墨晉修能阻止程景淵見楚歡,卻阻止不了她給他打電話。
接到她的電話,程景淵很是欣喜,問了幾句她的情況,說一會兒來看她。聽到這話,楚歡婉言拒絕道:
「程大哥,我真的沒事,有景怡在這裏陪着我,你不用再跑一趟。」
「楚楚,那你什麼時候出院?」
程景淵沉默了片刻,再開口,低沉的聲音染了一絲失落。
「過幾天就出院,不會太久的。」
楚歡牽強地扯起一抹笑,雖然電話那端的看不見,但她不想他擔心。
「好吧,那等你出院的時候,我再去接你。」
「好!」
其實他們都知道,即便她出院,也輪不到程景淵接,墨晉修防他像防賊,根本不讓他靠近楚歡。
但他不後悔告訴了墨晉修他對楚楚的感情,男子漢大丈夫,喜歡就是喜歡,他要讓墨晉修知道,要麼就好好待楚楚,要麼就放開她,若是傷了她,他不會放過他。
第二天一大早,墨晉修的母親趙芸便帶着張媽,提着給她精心準備的早餐來醫院探望。
趙芸坐在病chuang前,慈愛的握着楚歡的手,凝着她微微蒼白的小臉心疼地說:
「楚楚,你這孩子身體怎麼這麼差,一暈迷就三天,把我們大家都給嚇壞了,偏偏晉修那小子什麼也不說,連你為什麼會暈倒,身體出了什麼毛病,他都絕口不提,這就算了,他還讓阿博弄來兩個門神,連我這個當媽的來看你都要經過他的允許……」
楚歡眉間泛起一絲歉意:
「媽,對不起讓您擔心了,不過您放心,我現在已經沒事了。」
「沒事就好,我讓張媽給你做了些吃的,追問晉修許久,他只說你身體虛弱,既然如此,那我就替你好好調理調理,早點調理好身子,早點為墨家開枝散葉。」
楚歡一邊吃着張媽煲的藥膳,一邊和趙芸說着話,無非是些家常,但從趙芸嘴裏說出來,話里話外卻有着不同的深意。
「楚楚,蘇媛明天就要來靜安醫院上班了,你住在這裏,肯定會和她有所照面的……」
聽到這話時,楚歡眉心微微一蹙,放下手中的瓷碗,從被子底下拿出一個精緻的盒子,真誠的跟趙芸道歉:
「媽,我要跟你說聲對不起!」
趙芸面上閃過驚愕,疑惑地看着她手中的盒子問:
「怎麼啦,幹嘛突然說對不起?」
楚歡抿抿唇,把手中的盒子遞給她,輕聲說:
「我早就打算告訴您的,可是我那晚暈倒一睡就是三天,現在才能跟您坦白,其實那婚紗的鑽石是被我弄掉了。就在這盒子裏面,那天早餐桌上大娘質問……」
趙芸面色很快恢復了平靜,溫和,看不出生氣或是其他情緒,她其實早知道了楚歡弄掉鑽石一事,但剛才她拿出鑽石時,她卻表現出驚訝之色。
楚歡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全說了,她本就只是為了應對大房幾個女人的刁難,只是沒想到會冒出一個蘇媛來搶婚紗。
「楚楚,媽不會怪你的,這鑽石你自己拿着,這些年陳氏和她女兒越來越囂張,越來越過份,是該有人治治她,我答應過晉修的爸爸,不與她為難。她也不敢對我多過份。但你不同,你是晚輩,她對你無所顧忌。」
「陳氏一直希望她外甥女蘇媛嫁進墨家,那個蘇媛也從小就喜歡晉修,為了他考醫學院,為了他立志要做醫生。除去她是陳氏外甥女的身份,我對她倒也並不討厭。但你爺爺不喜歡她,說她太過乖巧,性格太柔順,不適合晉修。」
楚歡只是安靜的聽着,不插話。
趙芸說得不快不慢,閒聊的語氣往下說:
「晉修一直對繼承墨家產業沒有興趣,他的興趣只在手術室和實驗室里,可陳氏卻對墨家產業興趣濃厚,因晉修的大伯去得早,她只有三個女兒,想生兒子的願望未得實現,便在得知墨烏梅肚子裏懷的是男孩時,硬是讓穆承之入了贅。若是晉修一直不結婚,或者生下的不是男孩,墨烏梅的孩子便會成為墨家財產下一代的繼承人。」
「楚楚,你懂我的意思嗎?」
楚歡臉上有些茫然,懂一些,還有一些,她確實不懂。
她不明白趙芸說除了蘇媛是陳氏外甥女的身份外,她對她並不討厭是在暗示什麼,不知是不是自己太過敏感,她覺得趙芸會說這話,可能和她昏迷三天有關。
老爺子讓她嫁進墨家,就是為了給墨家傳宗接代,讓墨晉修結束和尚的生活,可她一昏迷就是三天三夜,趙芸從墨晉修嘴裏又得不到答案,會有所想法,也是正常。
「媽,我懂。」
她牽強地扯起一抹笑,這是她當初答應墨老爺子的,她會遵守承諾。
趙芸溫和地笑笑,她從不懷疑楚歡的聰明,而她喜歡和聰明人談話,不用明說,只要稍一暗示,她便懂她的意思。
「媽這也是為你着想,你和晉修沒有感情基礎,比不得從小跟在他身後長大的蘇媛,你只有儘快生下墨家的繼承人,方可穩固你少奶奶的地位,到了那時,就算晉修再有什麼想法,我們做長輩的也不會允許他胡來。」
未必,楚歡在心裏想!
墨晉修是什麼樣的人她這些天的相處也算有所了解,他若要做的事,怕是沒人能夠阻止,就算墨老爺子,其實也阻止不了。
只是那個蘇媛,真是讓她很不舒服。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越來越討厭那個蘇媛,反正就是橫看豎看,上看下看都不順眼。真是奇怪,有些人一眼就可以喜歡,有些人,卻越看越討厭。
她這不懷疑蘇媛也如她討厭她一樣討厭着自己。
「謝謝媽!」
楚歡面上微微一笑,溫婉柔順。
自那天早上趙芸在餐桌上幫她說話後,她就決定了把鑽石上交,只是沒料到自己會暈迷三天,昨晚醒來,她就用程景怡的手機給阿南打了電話,讓他送景怡去郊區別墅,幫她把這鑽石拿來。
「楚楚,你醒來見過晉修沒有,聽說他出國了?」
趙芸溫和的目光背後有着一閃而逝的犀利,面上維持着長輩的溫和笑容,聞言,楚歡老實的搖頭,淡然地說:
「沒有,晉修走得有些急,後來我跟他通過電話。」
****
下午,楚歡讓劉秘書把需要處理的文件都送來醫院,她一邊翻看文件,一邊聽她匯報這些天公司發生的事,劉秘書是她最信得過的人,就算她媽媽障於她身體狀況會隱瞞,劉秘書也不會。
「楚小/姐,你暈迷的這三天有人故意和我們做對,不僅跟我們搶客戶,昨天晚上還有人在網上散佈謠言,說服了我們的藥過敏……」
「劉秘書,那個在網上發貼的人聯繫到了嗎?」
楚歡纖纖玉指停落在文件夾上,清弘水眸一片寧靜,淡淡地注視着劉秘書,後者把腿上的筆記本拿給她看:
「今天上午聯繫到的,任總已經讓h市辦事處的工作人員去取證了。」
「結果怎樣?」
楚歡秀眉微蹙了下,俏麗的五官上浮起一絲嚴肅,這種事可大可小,不論真假,處理不好,對企業都是極大的損失。
劉秘書眉間泛起凝重,情況不太樂觀:
「事情有些麻煩,過敏的人是發貼者的老媽,據說有當地醫院的檢查報告,從那報告顯示是些報了我們的藥而出的問題,目前患都在當地醫院,我來之前,任總正和h市辦事處的人通電話……」
「我給我媽媽打個電話問問。」
上午阿南給楚歡送了一部新手機過來,當然,手機是由門口的門神傳遞進來的,阿南也只是站在門口和楚歡說了幾句話。
楚歡心裏有種預感,這起服藥過敏的事件是有心人故意策劃的,目的無比明顯,要想得知結果其實也很簡單,據劉秘書剛才說的,那人有當地醫院的檢驗報告,他們直接把人接來a市,在這裏重新做一番檢查,便有答案了。
楚歡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任雨霞,她也正有此意,當即讓h市那邊派人護送病患及其家屬來a市治療。
「楚小/姐,他們會配合嗎?」
劉秘書有些擔心的看着楚歡,如果是有人故意陷害,那他們肯定不會配合的吧。
楚歡面色冷凝,清弘水眸里閃着篤定的光芒,自信地說:
「會的,他們必須配合,現在媒體在關注,他們若是不配合前來a市重做檢查,便不能達到想要的目的。」
「既然如此,檢查結果一出來,他們的謊言不還是被揭穿嗎?」
劉秘書有些不懂,楚歡卻冷冷一笑,緩緩道:
「也許他們知道我們會這樣安排。」
她剛才讓媽媽說,帶他們來靜安醫院做檢查的話是故意給對方透露,讓其有時間做準備,她心中有幾個懷疑對象,陷害楚氏後能得到好處的人就那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