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煥,寧守備和我說起了你的事,我十分感興趣。聽說你夜探東虜滿清的營帳,一把火燒光了東虜的馬料,並且親手帶回了一顆梅勒章京的首級,可有此事?」
寧承芳與白衣人剛才的舉動,曹文煥已經看在眼裏,他已經感覺到眼前這個白衣人,一定是個不同尋常的人物,沒準還是朝廷派來的官員,莫非是巡關的御史?可是這人的長相打扮以及言談舉止,和那些弱不禁風的文官似乎有很大的不同。
曹文煥有些摸不透這人的來歷,於是斟酌了一下詞彙,低眉順目的道:「是有這樣的事,不知道閣下有什麼賜教?」
「曹文煥哪,你立下這麼大的功勞,朝廷是一定會頒下重賞的,可是我卻聽說,大同總兵王朴,不僅沒有為你表功,還上書朝廷說,是涿州大戰的時候,眾將齊心合力,才斬下了滿虜梅勒章京的腦袋。王朴和他部下的人明目張胆的私分了你這麼大的功勞,卻只讓你做了一個把總,打發到邊堡了事,難道你不生氣嗎?」
最後一句話,這人是帶着一種詢問的語氣說的,而且說話的時候,他持起了手中的一杯茶,慢慢的用茶蓋盪着杯口的熱氣,緩緩的吹着,眼角卻偷偷地觀察着曹文煥的表情。
曹文煥聽了這人的話,心裏果然一震,他只知道王朴手下的將士歹毒,卻沒想到他們不僅歹毒,而且無恥,王朴身為總鎮,居然也和部下的將士沆瀣一氣。本來他對王朴的第一印象還是非常不錯的,可是沒想到這人居然也是一路貨色,難怪歷史上他會是一個出了名的潰逃將軍!
但是那種氣憤在他心中只是一閃而沒,他剛到這個時代的時候就知道,要想在明末這樣的亂世建功立業,這點事情根本就算不了什麼,和平年代人與人之間都是相互傾軋,就別說這樣的混亂年代了。
自古能建立特殊功勳的人,哪個不是歷經坎坷,受盡欺凌?一點閒氣都忍受不了,他日又怎麼能換來半世功名?而他曹文煥始終堅持的目標就是功名。
想到這裏,曹文煥立刻心靜如水,淡淡地道:「些許微功,在曹某心中,只是如同清風明月,天命不與人,而人自爭之?奈何?」
曹文煥的回答顯然出乎白衣人的意料之外,同時他似乎也沒想到曹文煥會文謅謅的說出這麼一句話?臉色一沉,砰的把茶水擲在桌上,冷笑道:「曹文煥,大丈夫頂天立地,怎麼能屈從於天命?自己用能力爭取到的東西,卻拱手送給他人,連辯白都不去辯白一下,這樣做,怎麼能算是大好男兒的行徑?」
曹文煥知道這人來歷不簡單,但是能成為寧承芳府上的貴客,應該不是什麼無良之輩,因此說話也就留了幾分餘地,不卑不亢的道:「屬下不是不想爭辯,而是認為爭辯也不會有什麼結果,屬下只是一個小小把總,怎能爭得過一鎮總兵?即使來日對證公堂,朝廷也只會相信王朴,又怎麼會信我這個名不見傳的邊堡小卒的話,何況……」
「何況什麼?」白衣人站起身子,高挑的身形虎虎生威,眼睛卻瞪着曹文煥。
「韓信當年遭受胯下之辱,終於成就了一代名將淮陰侯,我曹某自認不如韓信,但是一個梅勒章京的腦袋,還沒放在眼裏……」
白衣人一呆。
「好狂妄的小子,那你說說,在你眼裏,究竟什麼才算得上是你看得上的大功?」白衣人用一種咄咄逼人的語氣,厲聲喝問。
曹文煥咬了一下嘴唇,緩緩的抬起眼睛,用緩慢的語氣道:「西掃流寇,北盪奴虜,寰宇澄清,天下太平,此為天下大功!」
曹文煥鏗鏘有力的話音一落,廳堂內立刻變得鴉雀無聲,沒有人再說話,只有曹文煥和那個白衣人,四目相對,無聲的相互瞪視着對方。
良久,良久……
忽然,那個白衣人仰頭大笑,一邊笑一邊道:「好,好志氣,好男兒,我大明不缺能文會武的壯士,但是缺的卻是這種笑傲蒼天的豪情,好,好。」
白衣人一口氣說了兩個好字,似乎感覺意猶未盡,龍形虎步的坐回到椅子上,滿臉都是讚許的神色。
曹文煥和白衣人四目相對的時候,寧承芳一直在旁邊觀望,緊張的都有些喘不過氣來,這時終於暗吁一口長氣,笑道:「曹文煥,適才只是大人對你的一番試探,想不到你還真是可造之材,還不趕快上來拜見總督宣大、山西軍務的盧軍門?」
「盧象升?」曹文煥失口叫了出來,急忙又硬生生閉上了嘴,臉上充滿歉意的道:「盧軍門,卑職失禮了。」
「哈哈,某正是盧象升。」盧象升豪爽的大笑,然後指着曹文煥道:「你是我盧某人平生見過的最有志氣的少年人,不僅一身虎膽,而且聽你說話,居然像讀過書習過文的,好,能文能武,如果你真能按照適才說過的話去做,他日必定是我大明的棟樑!」
轉眼去看寧承芳,微笑道:「寧守備,這個少年把總,我要帶走,不知你肯割愛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