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片連綿不絕的山脈,山上覆蓋着無邊無際的樹木。山,是青山;林,是綠海。極目望去,莽莽蒼蒼的山林仿佛延伸到了天邊,將遙遠的天空都同化成了青綠的山林。
山林有名,名萬靈之森,因此地萬類霜天競自由。
鬱鬱蔥蔥的樹木間,或飛禽,或走獸,咆哮不斷。更有遮天蔽日的大雕偶爾飛過,大片陰影和狂風隨之席捲而來,帶起一陣驚恐的嘶吼和慌亂的奔逃。亦有高達百米的黑熊緩緩穿行,每一步,都讓整座山脈狠狠地抖上三抖。
在或滄桑,或高大的樹木之下,細碎的陽光斑斑點點的灑下,點綴着各種奇花異草,一股股芳香夾雜着泥土的氣息,讓人不覺間慵懶下來。在千百個相似的場景之中的某一個,一個少年一手提着斧頭,一手捧一卷皮紙書,背着個精緻的藥簍在林葉間小心翼翼的穿梭着。他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眉目不算清秀,臉龐不算明朗,那一副普通的相貌若是放在人堆里保證沒人能一眼看得出來。
但是人永遠不可以貌相,無論是哪個老獵人看到他,都得發自內心由衷地讚嘆一聲此子當真是天賦奇佳,以後有機會成為名震一方的「劈柴者」。
所謂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這些狀元無不是各行各業將自己的行當做到了最精妙處的人物,而「劈柴者」便是獵人中的狀元。這樣的人無不是在山林間生死邊緣摸爬滾打了一輩子,加上天性間對獵物的一點靈性,最後達到一種玄妙境界的人。
這種人看似平平凡凡朴樸實實甚至可能枯瘦老弱,但是他們一斧頭下去,明明是在劈柴,看得人卻會陡然心生寒意,仿佛聽到了無數野獸悽厲的慘叫聲。他們往山林中一站,所有除了修煉出靈智的妖獸外的野獸,都會嗅到那恐怖的近乎化成濃郁鮮血味道的氣味,進而瘋狂逃竄,終生再不敢返回那裏。
「劈柴者」劈柴如劈獸,因為他們劈的獸比劈的柴還多!
以可能成為「劈柴者」來評定少年,自然不是隨便說說。少年每一步下腳看似隨意,但若由經驗豐富的獵人來看,他每一腳踩下都最大化的利用到了周圍的環境將自己的身體隱蔽起來。他的手可能看似隨意的在旁邊樹上一抹,卻已將一隻毒蟲順手按死;他的頭可能看似隨意的稍稍一偏看起來就像是走路的晃動,卻已躲過一隻毒蜘蛛的攻擊...... 他的眼神忽而銳利貫穿林葉忽而彌散飄忽不定,他的耳朵時不時的翕動一下,捕捉着風的聲音......
他能夠有效的利用風速、草叢、樹葉、陽光甚至空氣的波動來保全自己,或者殺死野獸。
少年叫付平,一人一寸的付,平平凡凡的平。
他是一個普通但又不普通的獵人,他穿行在大山之間,他奔襲於生死之際。
他一個人守着一寸平凡。
付平清朗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
「人有幸,天賜靈,人類脫於蒙昧時代,走上修行之路,稱為靈修者。靈修者植靈種,育靈身,開心血之花,畫精氣之魂,得成天地正果,飛天遁地,移山填海,無所不能......」
「天靈大陸浩瀚莫測,東有大海,名東海;西有沙漠,名西漠;南有群山,名南荒;北有冰原,名北原;中為四方之靈匯聚之處,故名中天......」
在山林間小心翼翼的行走卻還在吟誦着皮紙書上的內容是一個很奇怪的景象,也是一個很大膽甚至能嚇破人膽的行為,但他偏偏這麼做了。
「心血之花是什麼花?精氣之魂是什麼魂?天地正果是什麼果?修行要如何修行?靈種是什麼又要如何種下?不知道那外面的靈修者的世界與我這萬靈之森內萬獸的世界相比又如何?」
「可惜人家都說我資質豬狗不如,又哪裏能去外面,去做想做的事情呢?」
抬頭望向天空,付平想着這個很早就想過了並且想了很久一直想到現在的問題,神情有些惘然。但是片刻後,他的臉上忽然露出了開朗的笑容。
「管他那麼多,今天不好好採藥打獵明天沒飯吃了。」
忽然間,他整個人頓住了,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見原本密集的大樹到了前方突然詭異的空出了一小片的空隙,一束陽光也毫無阻礙的射了進來,直直的照射到一株草上。那株草並不像草,反而像一朵花,九根草葉子從中間直直的伸長出去,像是要把它本身的一切秘密都包裹在內。
「日光草,形似花,葉似草,沐浴日光而生,正午時分成熟,九滴甘露從九葉流至草心時可摘。」
腦海中日光草的影像信息浮現出來,與眼前的草並無二致。付平的目光變得激動而興奮,身體都有些顫抖起來,直直地盯着那日光草看。他在心中激動想着,竟然真的是日光草!而且是快要成熟的日光草!這是什麼運氣,竟然讓我碰上了三千靈藥中的一種,這下子發達了!
激動過後,他便在周圍觀察起地形來,發現空出來的這塊地方長滿了深深的草叢,非常適合隱蔽。並且草叢沒有什麼被踩過的痕跡,也沒有什麼特殊的氣味,應該沒有什麼野獸在這一帶出沒。
得到這樣的信息,付平握了握拳,心想這株日光草我就收下了。於是他先將藥簍遠遠的擺到一邊,然後再小心的走到這裏緩緩的趴下,將身體隱藏在茂密的草叢中,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的日光草,伸手從腰間摸出一塊鋒利的長方形鐵片,食指與中指將之夾住,然後靜靜的等待着。
優秀的獵人就是在任何時候都不能放鬆警惕,因為警惕就是他們的保險,一旦沒了警惕,小命也就快到盡頭了。
時間緩緩流逝着,陽光越來越盛,眼看就要到達正午。付平眼神堅毅,並未因漫長的等待而有什麼煩躁的情緒。他此時正在想日光草是否真有記載的那麼神奇,是不是真能讓某些瞎子重見光明。
忽然間,他聽到一道「嘶嘶」聲,感受到一股幽冷的氣息,暗道一聲不妙。然後偷眼瞄去,只見一條粗壯的蟒蛇緩緩地行了過來,停留在付平對面離日光草近四五米處,蛇頭高昂着,碧綠的三角瞳閃爍着一種叫做智慧的光芒,似乎在疑惑着什麼。
付平趕緊屏息靜氣,全身僵硬不敢動彈一分。
那綠瞳蛇朝付平這裏看了好久,長長的信子吐個不停,似乎在探尋着空氣里那一絲陌生的氣味。但是它終於還是停了下來,低下蛇頭看着日光草,綠瞳中露出一種叫做渴望的光芒。
付平敏銳的捕捉到了這一點,心中一緊,全身更加僵硬,有了某個不好的猜測。加上眼前綠瞳蛇的眼睛如此奇異自己以前竟從未見過,而且那種隱隱間危險的直覺一直縈繞在心頭,他越發覺得自己的猜測接近真相,心中發苦,但同時也激發出了高昂的鬥志。
就算你是妖獸,我也要斗一斗你!
沒錯,他的猜測就是那綠瞳蛇是萬靈之森最外圍很少見到的開了靈智的妖獸!
在萬靈之森打獵的獵人們都嚴格的恪守着一個規矩,只在萬靈之森最外圍的一個區域打獵。這個區域相比於龐大浩瀚的萬靈之森顯得很小,但相比於外面的那種小山小林則要大得多得多,獵人們甚至都很少能將這片區域走完。
付平當然也遵守着這個不成文的規矩,但沒想到今天運氣太好也太差,竟然真的碰上了傳說中的妖獸。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付平的精神也越來越集中。既然決定與這可能是妖獸的綠瞳蛇斗上一斗,他便不再猶豫,心中不停地謀劃着,全身肌肉也開始緊繃起來。
待到某一刻,他的眼神突然一凝。只見那日光草的九根葉子上緩緩的凝聚出一滴水珠,那水珠成型後,便慢慢的向下流去。
綠瞳蛇開始焦躁的遊動起來,想要靠近卻似乎在顧忌什麼又不敢靠近。
付平的精神越發集中,心中默默地數着「三,二,一」。一字落下,那九滴水珠恰巧同時落到了草心上,他便猛地將手腕一抖,那鋒利的鐵片帶起一道冷冽的金屬光芒,一路割着草叢割着空氣,穿行於嗡鳴之中,高速旋轉着划過日光草的根莖。還未等日光草落下,一隻手便閃電般的伸出將之抓住。
鐵片划過日光草並非終結了自己的使命,它繼續嗡鳴着射向那反應過來騰身竄起來的綠瞳蛇。然而只聽得「叮」的一聲,划過草叢划過藥草划過空氣沒有絲毫阻礙的鋒利鐵片卻像打到了一堵鐵牆上,哀鳴一聲便反彈在地上,而那綠瞳蛇則毫無感覺一般,竄起的身體似乎都沒有半點遲滯。
整個過程說來慢實則快得讓人眼花,付平這才剛剛將藥草拿到手,那邊綠瞳蛇便已然快要竄到面前,速度不可謂不快。他瞳孔一縮,一把抽出之前別在腰間的大斧頭,毫不猶豫的往面前空氣處用力一砍!
「鐺!」
斧頭正中急速而來的綠瞳蛇,金屬質地強烈碰撞的響亮聲音響起,付平只覺手被震得發麻,耳朵也有些嗡鳴,趕忙錯步後退。而那綠瞳蛇雖然被一斧頭劈的止住了來勢摔落在地上,但蛇頭下方挨了重重的一擊竟然只有一個淺淺的白印,看得他目瞪口呆。
他自然看到了之前鐵片無功而返的情景,卻沒想到連重斧一擊都取不到什麼成效,頓時明白妖獸不愧是妖獸,自己雖然還有手段但未必依然能夠奏效,不如就此退走免得被它纏上。
一念及此,付平一個閃身,蹭蹭蹭三步便爬上了一棵大樹,搖盪着樹枝把腰一送,便像猿猴一般跳到下一棵樹上。如此反覆盪了幾盪,他便離開那綠瞳蛇數十米遠。
綠瞳蛇當然不會善罷甘休,他一動它便跟着閃電般竄了起來,速度快得嚇人,竟然在片刻間便趕上了他。
付平聽到身下呼嘯的草聲,低頭一看,卻正好看到了綠瞳蛇那泛着碧綠光芒的三角瞳,感覺眼前忽然一片模糊,時間好像在此刻放慢了腳步,身體也像置身在雲層之中。
他停下了腳步,痴痴地看着那碧綠的三角瞳,忽然一倒,身體便往下落去。
人在空中,付平終於被驚醒,嚇得一身冷汗,心臟都快跳出嗓子眼了。瞟了一眼離自己只有一米的綠瞳蛇,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眼神銳利猛然伸手拽住一根樹枝,在樹枝被拽斷的同時斧頭閃過,重重的向下方欲要竄上來的綠瞳蛇劈去。
又是一聲響亮的「鐺」聲,付平借着這不小的反震力一把抱住旁邊的大樹,然後雙腳連蹬,重又回到了樹上,大口的喘着粗氣。
回想起剛才的情形真的是驚險萬分,若不是付平長達十年的獵人生涯歷練以及那危險中冷靜的頭腦,此刻必然已經成了綠瞳蛇的果腹之食。他此刻也終於明白妖獸真正強大或者說詭異的地方,以及為何普通人很難斗得過妖獸。
就在他想要再次逃跑而那綠瞳蛇想要再次發動進攻的時候,一道虎嘯突兀傳來,聲音雄渾悠長,霸氣凜然,尤其是所帶的那股深入靈魂的威壓,令他的身體都忍不住的抖了起來。
那綠瞳蛇更是不堪,哀鳴一聲靜靜地把蛇頭伏在地上,粗長的身軀竟然在發抖,碧綠三角瞳里儘是恐懼之色。
第一章一人守一寸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