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思千笑一聲,湧上眼眶的眼淚溢出,她大大的舒口氣,微微側頭,接下來該去哪裏了呢?
正牌回來了,那麼,她應該是自由了吧燔。
腳下的麻木漸漸消散,她站起身,搖搖晃晃的,眼淚掉的無知無覺。沈其宣的家那只是他的家,她不可以去。江慕炎……江慕炎的別墅有了正牌的女主人。秦醫生,秦醫生是江慕炎的朋友,所以她也不能去讓他為難。
可是怎麼辦才好呢,總不能真犯點什麼法直接進警局吃公家飯睡公家床看公家鐵窗吧……
「真、真討厭。」童思千又抬手粗魯的抹了把臉,「怎麼、怎麼流個不停呢。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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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回傅家途中的車上,傅茉晴整個人靠在江慕炎懷裏在後座。加長的林肯,傅母和傅父則坐在兩人的前一排。
「那個……」傅母開口隨即又愣了下,欲言又止。
「媽,你想說什麼?」傅茉晴疑惑的抬頭。
江慕炎抬手將她腦袋壓下去,在那腦袋安分的倚靠在胸口後,指尖又一頓收了回來,鳳眸沉了沉,「媽,有事麼?」
想到女兒在場問那樣的事不好,但是思及他們走前那個女孩的臉色,傅母就硬不下心腸不擔心,抿了抿唇,嘆口氣:「那個女孩不是有了孩子了麼。」
傅茉晴一愣,突然一把推開江慕炎,不可置信的大聲問:「什麼!那個女人竟然不要臉的爬上你的床了阿炎!?」
傅柏信低喝:「傅茉晴你給我有點度!一個人東跑西跑也不留個口信,出口的話想也不想,還有點以前的樣子嗎!」
傅茉晴哪裏受到這樣的怒喝過?從小到大,就是被人捧在手心捨不得罵捨不得打,從在得知自己不是親生的時候,她幾乎都不能相信,她有多麼委屈!?
現在,現在覺得那個女人更加適合當女兒是不是?眼底頓時蓄滿了淚,咬着牙隱忍不發。
「你朝我們晴晴吼什麼吼!」傅母連忙給了丈夫一手拐子,又轉頭沖傅茉晴道:「晴晴,你爸才是說話不經過大腦,別放心上啊。」
「停車!」傅茉晴低吼。
「茉晴。」江慕炎皺眉,抬手攬住她的肩。
傅茉晴咬牙,眼淚卻撲簌簌就落下來了,掙扎着道:「我說停車!我要下車我要走了我不要留在這裏!」
「晴晴!」傅母失聲,看着她竟然解安全帶要開車門,聲音都變了,「快、快停車啊。」
一個急剎車,林肯停在停車道上。
江慕炎一把將負氣要下車的傅茉晴圈在懷裏,「茉晴你在說什麼呢,怎麼可以跟媽說這樣的話。」
「不是!她不是我的媽!」
傅茉晴的話讓正在解安全帶的傅母動作一愣,再抬頭的時候臉上已經不止震驚可以來形容了,「晴,晴……」
傅柏信的臉色也頓時黑下來,但礙於妻子的手還死死的抓着自己,忍着沒有開口。
傅母扯扯嘴角,「你、你說什麼呢晴晴,我們先回家。」
「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家……」雖然已經意識到自己口不擇言,但傅茉晴顯然還不能拉下臉,不過漂亮的臉蛋卻已經淚流滿面,「我是被抱來的不是麼……因為爸和媽不會生育,所以在醫院門口抱養了被遺棄的我。」
江慕炎低着頭,碎發遮住眼中的神色,這些他早就知道了。
她和童思千都是孤兒,所以他才曾經懷疑兩人可能是姐妹。但是身體上的過敏體質,卻完全不同,這根本不符合遺傳基因學,所以……他才解除了那樣的疑慮。
「晴晴,我們回家再說好麼?」傅母的眼中已經滿是祈求,見女兒流着淚不做反應,又抬頭看江慕炎,眼底請求的情緒顯然易見。
江慕炎的手輕輕的拍着傅茉晴的肩,聽到傅母這樣說抬頭看她,微微頷首,又低頭對哭得傷心的女人安慰道:「好了茉晴,你才回來一定累壞了,聽話,我們先回家,嗯?」
傅茉晴委屈的點點頭,整個靠在江慕炎身上,臉上的妝容都已經哭花了。
車子再次啟動,江慕炎揉揉傅茉晴的腦袋,「累了就休息一下吧,我的肩膀給你靠。」
依然是這樣的溫柔
,可是……這樣的溫柔,被那個無恥的女人究竟偷走了多少呢?
察覺到女人已經漸漸合眼,江慕炎轉頭看望窗外:夕陽西下,初冬就要來臨,晝長夜短的日子已經離去,夜色很快就能鋪天蓋地而來。
那麼……那個女人應該已經找個地方休息了吧。
雖然平時很笨,但看今天的反應,她的小聰明還真是發揮到了點子上。突然,道路兩旁的路燈亮了起來。
江慕炎微微偏頭,那個笨女人……應該不會理解錯吧。
應該不會的。
一行人是回到傅家,因為傅母不允許江慕炎通知宋微和楚霽軒,所以用完晚餐坐在大廳里的只有傅家二老和傅茉晴江慕炎四人。
氣氛一直不怎麼好。
沒有人開口,江慕炎只能是打破僵局的人,「茉晴,你一聲不吭跑哪裏玩去了。」
傅茉晴低頭,顯然也已經為了自己在車上說出不經大腦就被激出的話而感到後悔,這會兒聽到他的話委屈的抬手揉揉眼,「我只是想出去玩一下。」
幾人是因為她不是傅家親生的事弄僵的,既然江慕炎已經找話題,她不能再將人往那個死胡同裏帶。現在的爸媽對她都很好,她不能做一個恩將仇報的人,何況……
何況那個「女人」也只是將她生下來而已,如果真的疼愛她,為什麼會把她扔在醫院門口呢?那樣的人,找或者找不到,也只是個執念吧,也許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執念就消散了。
傅母見她開口了,連忙笑道:「沒事兒回來就好,小兩口有好多話要講吧,樓上你的房間還天天打掃着呢,上去說吧。」
傅茉晴看了眼江慕炎,才個把月時間,他卻越來越有男人味,光站着,那修長的身影就能讓人心跳驟停。
突然被妻子掐了一下,傅柏信咳了咳,「茉晴,爸不會說話,你別往心裏去。」
「爸……」聽到這話,傅茉晴癟癟嘴,又哭着一頭扎進江慕炎懷中。
江慕炎眉目中一閃而過的不郁,這會兒不應該往她父親那邊撲?想了想,朝不遠處的兩人微微頷首,「那爸媽,我先帶茉晴上樓了。」
「去吧去吧。」傅母笑着。
目送兩人上樓之後,傅母臉上僵硬的笑容就落下了,嘆口氣頹然的靠在沙發上。
傅柏信皺眉,「身子不舒服嗎?」
傅母搖搖頭,又抬手支了支額,手卻被大手包住。順着看去,見丈夫一臉擔憂,她微微嘆口氣,順着他的力道靠近他懷中,「我不知道為什麼,很想知道那個女孩的去向。」
「你是不是覺得,她可能是茉晴的姐妹?」傅柏信的聲音低低沉沉。
傅母沒有說話,緩緩合上眼,想到的卻是夕陽下,那個故作堅強卻又握緊了拳頭輕顫着的身影,「她……不是有了孩子了麼。」
「江慕炎會安排的吧。」
「嗯?」傅母不解的睜開眼。
「這麼段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男人是感性的動物,就算是江慕炎,恐怕……也很難一下子就忘掉吧。」身為男人說這番話自然是很權威的。
傅母想到什麼,一把揪起丈夫的領帶,一掃臉上的抑鬱,眯起眼,「這麼說來……那個小百合是不是被你偷偷的藏起來了?」
「這賬不是被翻爛了啊,還追究……」看着妻子的眼神,傅柏信漸漸消音。接着,今天第二次為自己的失言嘗到了後悔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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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個澡睡一覺,很累了吧。」江慕炎揉揉她的發,英眉一直微微皺着,「瞧你,哭成什麼樣了。」手指依言來到她的臉上,抹去那些新添的淚痕。
傅茉晴的耳根紅了紅,那後用力點點頭,「嗯,我去洗澡。」
將人送進了浴室,江慕炎揉揉眉心,走到裏間拿出了手機,很快鎖定某個通訊錄,撥出。
響了大半天,沒有人接,男人眉頭一挑直接給家裏打電話。
「少爺。」
那邊柳詠的聲音傳來,江慕炎側頭看窗簾束起的窗外夜色,「夫人回來了?」
「沒有少爺。」柳詠敬職敬業,「夫人早上去上班
了,期間沒有回來過,現在應該還在醫院。」
「派人去找一下。」話說完,江慕炎頓了一下,「動靜小點兒。」
掛掉電話,江慕炎把玩着手機,鳳眸斂着讓人不清情緒。半天后,停在某人名字上的指尖微微一動,直接撥通——
「餵~炎啊。」秦莫深勾唇,「對了,下午的時候忘了跟你說,你女人腳上那傷藥油晚上也要擦。一天兩次,大概擦個三天,這三天內別亂走動啊。」
接通就這樣的話,江慕炎眼底沉了沉,「嗯。」
「還有啊,那傢伙的手機還在我這,我給忘了。哈哈,那傢伙網頁都還沒關,嘖嘖,你也給人家點安全感嘛畢竟你總不能真讓人家給你生個孩子。」秦莫深按着童思千的手機,返回首頁,又無意間按出了通訊錄,突然爆出一陣大笑。
江慕炎本來臉色不大好,現在被一笑,臉色更加不好。
「我、我看到一個未接電話,哈哈哈,好眼熟,哈、哈哈你知道是誰的麼?」秦莫深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看着那「江弱雞」備註的號碼,眼淚都要笑出來了。
外面的夜色濃了不少,一路上不能打電話,現在可不是聽那傢伙廢話的,江慕炎眉頭微挑,「童思千沒找你?」
「哈哈、笑死我了,笑……嗯?你說什麼?」
「傅茉晴回來了。」江慕炎的聲音低低的,掃了眼水聲淅瀝的浴室,起身走到陽台。
「啊?」秦莫深突然將手機捏緊,正襟危坐,「然後呢?兩個人碰一起了?」
「她回來的太突兀,我擔心是背後人故意設計的。」江慕炎的聲音不自覺微啞,「不知道那些人的目的是什麼,我不能冒險。」
秦莫深眼底迅速划過一些複雜的光,然後頓了頓,「所以你把傅茉晴帶回去,然後把童思千,留下了?現在沒回家,你打電話來找我?」
「嗯。」
「……」秦莫深扒扒頭髮,然後反問:「你現在還好吧?有沒有胸悶?」
抬手撫了撫心口,江慕炎鳳眸中頭一次露出迷茫,「胸悶……麼……」有點痛,但是可以很通順的呼吸。
「頭痛呢?有沒有?」
聽着那邊焦急的問話,江慕炎放下在做可笑動作的手,抬頭仰望星空,眼底的迷茫散去,重新出現的是目空一切的倨傲,「我沒事。」
「那就好,童思千這邊的事你別擔心,那女人朋友不多,肯定會來找我的。」秦莫深舒了口氣,突然又想到什麼一般,「她身上有沒有錢?」
應該……有吧。早上去超市都有錢,而他,也會經常給他零用。
「那就行。」得到了肯定答案的秦莫深又囑咐他別想太多,走一步算一步,這邊他能搞定,這才掛掉電話。
因為江慕炎說了是醫院停車場這邊分開的,秦莫深直接去監控室,叫人調出那個時間段的監控錄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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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已經不痛了呢。童思千低頭看了看已經腫成饅頭一樣的腳踝,四下一看,夕陽散落一地,揚起柔柔的光。
去哪裏,能去哪裏。深秋的天氣還是很冷的,童思千穿的不多,何況沒有鞋子,短褲在晚風中根本沒法很好的禦寒,於是她只能抬手緊緊風衣將自己裹起來。
本來漸漸已經熟悉的城市,現在卻十分陌生,但不管如何看來就要離開了呢。
踩在盲人道上,腳底板卻沒有知覺了,一開始手肘都會痛,現在也不痛了。
側頭看一眼陌生的飯館,肚子響起咕嚕嚕的聲音,可是很奇怪,她一點都不覺得餓。只是空腹,肚子一直叫,她卻真的一點進食的胃口都沒有。
她的方向感很不好,但這個時候顯然方向感沒有什麼作用。w市的夜晚神不知鬼不覺的降臨,被五彩繽紛紅燈酒綠包裝起來。
「請問,西海岸怎麼走?」她找了個看上去很好說話的女生問路。
在得到一連串的拐彎後,童思千迷迷糊糊的點頭,然後雲裏霧裏的憑着自我的理解走。
晚上實在是太冷了,好像同時在吹着東北風西南風,寒風從身體每個角落灌入,吹向那顆被努力保護着的心臟。
固若金湯的城牆倒塌,只有薄
薄的錫紙還在做着最後的抵抗,但是久而久之,「撕拉」一聲,那些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秘密,那些口不能言的不堪的感情和心思就完全坦露出來。
那才是真正的徹骨的冷。
已經遠離人群了,腦子仿佛有自我意識,一點點的回放着下午的經歷。可是每次都斷在那個男人抱着她,說着「我們走吧。」
他的手臂結實而有力,可他的臉色卻經常很蒼白,動不動就病發要麼吐血要麼昏迷,借用這些嚇唬人,明明什麼事都沒有。
他的胸膛很寬闊,有着和他指尖完全不同的溫暖。溫暖……是什麼樣的。
勾勾手指,竟然快要僵硬了。
乾脆就鬆開環着自己的手,冷風灌進來,竟然還詭異的有一抹溫暖。
踩上柏油路,應該是有一點咯腳,她低頭,路燈下,那雙腳紅彤彤的,有時會輕微的條件反射動彈一下。
應該快要凍壞了,明明不是冬天啊,怎麼會這麼冷。這樣想着,童思千蹲下身,誰知道小腿根本支撐不住身子,一下子就跌倒在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