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城供奉唏噓道,「劍聖弟子,不可能勝了……除非他也有一把神兵,比如『臨淵』。」
矚目這一戰的大人物都有同樣的想法。
面對風雨劍本身被激發的威勢,末法時代之後的兵器,哪個能爭鋒?
殷璧越有臨淵麼?
當然沒有。
臨淵劍早就被劍聖重鑄成了『春山笑』與『秋風離』,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風雨圍城之中,殷璧越抬頭看天。
天上濃雲翻湧不息,仿佛黑夜提前來到,趕走了黃昏。
黑雲壓城,城欲摧。
狂風吹動冰冷的雨水打在他臉上,他似是毫無所覺,因為心底更冷。
這就是天意不可違麼?
分明只是一個瞬間,卻有無數畫面一閃而過。
從前多年不得償願的反派生涯,煙雲浩渺的滄涯山,槐樹滿庭的學府與府里的先生,碧海清波的浮空海,金燈代月的葉城……
屋頂上,明月落在秋湖裏,夜風微寒,混着酒香。
那時他就說想好好過日子。
這場雨,是天要亡我?
可是我來到這個世界,不是為了順應天意的啊。
劍鋒之下,殷璧越看着天,輕輕笑了。
倚湖劍微微震動,似是也笑出了聲。
劍身直斬!
這一劍,不斬鐘山,不斬風雨!
直直向天斬去!
向着壓頂黑雲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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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台上的人變了臉色。
台下弟子猝不及防,慌忙閉上眼睛,但是光輝太過明亮,仿佛要穿過眼皮,直照射進識海之中。
萬丈光明匯聚在這一劍上!
就像將一輪太陽硬生生拉回了人間!
重明山下,亮如白晝!
葉城裏的百姓,只覺雨中一道閃電劈下,然而光明久久不散,竟然越來越亮。
他們推開窗子,來到院裏,舉着傘聚在長街上,不可思議的望着重明山的方向。
光明愈發刺眼,街上的人流開始四散奔逃,有人向家中跑去,有人向地城入口跑去,婦人捂住懷裏啼哭孩童的眼睛,跑進街邊的商鋪。
黑甲守衛隊奔跑在大街小巷,
&要慌亂!折花會比斗正常進行!城裏陣法完好!不要慌亂!——」
城裏的百姓看見雨中的黑甲,終於放下心來。
光輝依然沒有熄滅。
黑雲的縫隙間,竟然有金光透射出來!
殷璧越舉劍站在萬丈光明之中,漫天風雨避退三尺!
抱朴宗長老認出了這一劍,失聲尖叫起來,「青天白日劍!——」
下一刻,更難以置信的事情發生了。
雲後的金光越來越亮,竟然透過大雨落在了擂台上。
接着濃雲向四周飛速散去,轉眼就露出了夕陽的影子。
大雨在一息之間停了下來。
天下間的大人物,震驚的望向中陸雲陽城方向。
想不通今天的聖人們,都怎麼了?
學府里,掌院先生沏了一壺新茶。指間微不可見的顫抖着。
城主府的露台上,葉之秋走了下去。
萬里之外的抱朴宗橫斷山巔,拂袖的老者看了一眼中陸方向,眼神微冷。但什麼也沒有做。
風雨和光明盡數散去。
殷璧越嘴角的血跡滴在擂台上。
鐘山半跪在地上,以手柱劍。
血水染紅身前積水。
何以破風雨?
唯光明爾。
唯青天白日劍。
六百年前,劍聖用這一劍廢了抱朴宗的太上長老。
六百年後,殷璧越用這一劍破了鐘山的風雨圍城。
天上猶如被劍光劈開,涇渭分明。
一邊是夕陽間的瑰麗紅霞,如火焰滔天,一邊是雨後的濃郁湛藍,如墨色沉沉。
這樣的奇景,卻沒有人欣賞。
場間一片死寂。
隨着洛明川飛身向擂台上掠去,眾人才清醒過來。
不知誰先驚呼出聲,如同冷水濺進油鍋,重明山腳下震動起來!
無數人開始歡呼,他們不知道自己在歡呼什麼,只是心中激動難抑,情緒萬千,無法表達。一陣陣長嘯在場間迴蕩,直干雲霄,暢快淋漓,竟然是觀此戰之後,隱隱有了突破的跡象!
滄涯山和青麓劍派的弟子衝上台;興善寺,皆空寺有佛修精通醫理,也匆忙上台看傷;東邊看台上幾位長老拿出自己珍藏的丹藥,卻發現還沒有段崇軒餵給兩人的品相好。
兵荒馬亂之中,殷璧越的眼裏,只有恍惚重疊的影子。耳邊的聲音嘈雜,卻聽不真切。
他識海混沌一片,撕裂般的劇痛碾過每一寸骨骼經脈。身體早已到了極限,但仍睜着眼睛,死死握着劍,不肯放鬆分毫。
直到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感受到熟悉的溫度和氣息。
他終於雙腿一軟,安心的昏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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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雲盡去,清光萬里。
如果不是地上積水成泊,幾乎想不到半盞茶之前曾下過雨。
從葉城到天下五片大陸,許多大人物們依然沉默。
這場比斗跌宕起伏,近乎戲劇。
明里有兩位少年天才揮劍,暗中有兩位亞聖交鋒。揮袖擲盞,改天換地。
所有人都以為殷璧越不可能贏。
除非他能有一把像『臨淵』一樣的神兵,能與風雨劍爭鋒媲美。
結果他就真的有了一把神兵。
良久,有人出聲,「倚湖劍,到底是什麼來路?」
青麓劍派的長老緩緩搖頭,低聲自語,「那把劍,真的是『倚湖>
很多人不明白亞聖余世為什麼會出手,畢竟他境界太高,僅是細微的動作,也可能被天道察覺,要顧及因果。只是一場折花會而已,在頂天立地的聖人眼中,應該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有人猜測是因為殷璧越的那劍『旭日東升』,極得真義,太像『青天白日』。
讓他回憶起了灞河邊上屈辱往事,那場單方面的屠殺,抱朴宗死了五位長老,還有一位活着,但也是廢人了。
縱然有人猜到了也不會宣之於口,因為聖人間的恩怨,是天上的大事,不敢妄議的。
但誰知道,余世不想看到『旭日東升』,殷璧越卻使出了真正的『青天白日』。
陰差陽錯之下,居然隱晦的打了聖人的臉。
這是件不可思議,想都不敢多想的事。
而掌院先生的態度,也值得深思。
很多人都覺得,他能毫不猶豫的出手,對上天下間最強的亞聖,果然是劍聖的至交好友。
不管暗中有多少潮湧,這場戰鬥直接影響最大的,還是兩位主角。
在這一戰之前,人們提起殷璧越的名字,會稱他為『劍聖弟子殷璧越』。
但現在,他終於有了自己的名號——『倚湖劍』殷璧越。
這場比斗被載入許多典籍中,留給後人參考,叫做『半城風雨半城湖』。
而鐘山雖然斷了一條肋骨,但是經脈沒有受傷,也沒有留下影響日後修行的隱患。昏迷了七日之後,境界竟然不降反增,直接入了小乘境。
無論外界如何喧騰,都與洛明川無關。
他現在守在殷璧越的床邊,握着他的手腕。將真元源源不斷的輸進去。眸色沉沉,如深淵大海。
殷璧越時醒時睡,總覺得經脈里像是有溫泉潺潺流過,渾身暖洋洋的。太過舒服,簡直睡不夠。
每次睜眼的時候,就看見洛明川在床邊,有時候段崇軒也在。
當他唾棄自己太懶惰,想要起床,洛明川就笑着說,「再休息一會,沒關係的。」
就這樣過了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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