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一響,萬物生長。
平海城四野八面隱隱響起一陣歡呼聲,連月的晴天,又逢春暖花開,對遊學士子以及達官貴人來說,自然是極好。
但是,對於靠着土地刨食的農人來說,就很不友好了。
他們甚至會懷疑朝廷是否失德,而導致天氣如此反常,會擔心着會否誤了今年春播,以後會不會餓死?
天空雷響,電蛇縱橫長空,平海城中所有修練道術的高人,全都緊閉門窗,躲藏暗處,把念頭深深的藏了起來……
那些水妖陸怪,也不敢賣弄絲毫本事,全部潛藏影跡,等待這難言的煎熬時刻過去。
而在城西南方向的山坳處,一支黑壓壓的軍隊卻是突然騷動了起來。
在軍官的呼喝聲中,八十一天刀衛,三千火烈營,五百人熊衛跟隨着首領列隊前行,身形利落速度快捷。
隆隆聲響起,奔跑成一股狂風,如遷徒的獸群,越過茫茫丘陵曠野,直奔港口。
為首一匹烏蒙麒麟大馬之上,身材魁梧,滿臉橫肉的衛太倉目光有如鷹隼,手中握着巨大若門板的厚背雪亮長刀,刀上纏繞着絲絲雷紋,被如絲般的雨線一淋,就發出閃閃電芒來。
這是雷獄刀。
當年,名滿天下的刀聖公羊愚歸隱之前,嫌棄碎滅刀殺性太重,遮蓋本性真如,從而以雷霆再祭名刀,得到此等利器,於是縱橫千里,無人能敵。
公羊愚如今已經不知去向,有人傳說着早已死去,更有傳聞說早就突破人仙,隱藏在某個不為人知的地方叩問天道。
衛太倉卻知道別人全都猜錯了,公羊愚實際上哪也沒去,一直守在玉京城,守在皇帝身邊。
他們衛家也應該叫做公羊家,明面上支持和親王這種皇后勢力,實際上還是皇帝楊盤的暗手。
幾個皇子奪嫡,不管誰勝誰負,對衛太倉來說,其實沒有區別。
只不過,身為一州總督,明面上總得有個勢力來依附,和親王誠意最足,好處最多,衛總督認為,空閒時候為他做點事情也未嘗不可。
衛連城騎在烏蒙麒麟馬背上,看着那柄雷獄刀,直饞得流口水,想到父親傳給二弟衛雷的那柄碎滅刀,他的心裏就有些隱隱作痛,他甚至覺得這馬背之上生長出來的層層倒立黑鱗,也十分不舒服,磨得臀肉生痛,如果不是練體有成,騎這種馬匹,簡直就是受罪。
「也不知為何有那麼多人推崇這種馬匹?雲蒙那些蠻子還說什麼在痛苦之中更能增強自己的實力,身體越痛,殺氣越強,這不是自討苦吃嗎?」
一柄好刀,配合上刀聖公羊愚縱橫天下的雷獄刀經,自是縱橫無敵,就如現在衛太倉,就有着自信,自己只要一刀在手,就算是面對巔峰武聖,也不虛半分。
衛太倉揮舞一下手中的雷獄刀,狂吼一聲道:「人熊衛,火箭準備,覆蓋攻擊,火烈營,列陣圍困,天刀衛,隨我出擊,伺機進攻。」
趁着春雷響動,道術不能隨意運使的最好時機,衛太倉揮兵直攻,以堂堂正正之勢碾壓過去。
他想的其實沒錯,正常來說的確是如此。
軍陣之中,道術能發揮出來的威力本就要少上許多,會被陽剛血氣和戰陣煞氣影響到,這是常識。
但是,對於修練了過去彌陀經的高手,無論什麼樣的常識都不怎麼保險,能讓對方一點道術都用不出來,豈不是更好?
大隊人馬剛剛跨過一道矮丘,眼前就是一亮。
身為武聖,衛太倉的視力極好,雖然天空飄着細雨,卻也能看得清楚,巨大的港口處,此時有着一大群人,正在裝卸着貨物。
一個白衣書生端坐在清涼傘下面,盤膝閉目,似乎還在修練。
他身旁有着一個女人按劍而立,警惕的望着四周。
而在更遠處,就有着九人騎着馬匹,指揮着馬車貨物駛上道路,運進前方驛館之中。
海船上的護衛甲士,數百人此時剛剛下船不久,正三五成群的散落成一堆堆,沒有絲毫防備,看着民夫忙碌不停。
些人還伸手接着細密雨絲,哈哈大笑。
……
平海城將軍府。
高樓廣廈,鶯歌燕舞,如鮮血殷紅的酒水傾倒在琉璃杯裏面,濺點香甜。
一個身着絲綢便服的儒雅中年輕輕舉杯,笑道:「冠軍侯十戰十捷,打得雲蒙兵馬退避千里,揚我大乾不世威名,此時應該正是回朝敘功的時候,怎會有閒情逸緻來我平海?」
琴聲叮咚,一個清亮雄渾,隱隱帶着金屬磁性的聲音朗笑起來:「不急,功勞就放在那裏,誰也搶不去,倒是雲蒙鐵浮屠畢濕華此時正在東南一帶,正是最好的立功時機。只有斬殺了這頭黑狼,給雲蒙致命一擊,方能顯我本事。」
冠軍侯楊安,取名為安,應該是其母想要他平平安安長大,長大了又安安份份做人,不要多想一些有的沒的,但顯然,那個女子的想法並沒有實現。
年輕人面相威武剛毅,長長雙眸精光四射,有着掌控一切的威嚴,身周一股莫名的強大氣機纏繞着,洶湧澎湃,一見令人心折。
不過,與他霸道氣息不相配的地方,其視線老在身周一些女人身上掃過。
酒已過三巡,李如歸暗暗心驚,往常他只聽過別人傳說着這位冠軍侯武道如何了得,氣魄如何驚人,沒有真正見到之時,總是難免有些疑惑。
此時面對面,他感覺到自己全身血氣流動都變得十分不自然,無端端的就矮了三分。
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如當初自己晉見乾帝楊盤之時……
那高高在上的威嚴,不但令人懼怕,更是令人心裏生不起半點反抗心思來。
「幸好沒有呼喚蛾兒,柳兒出來奉酒,否則就麻煩了,這冠軍侯比傳說中還要好色,佔有欲極強。」
一看對面冠軍侯貪狼一般的眼神,李如歸就明白了對方的心思。
「春雷動了,衛太倉也不算太傻,還知道趁着雷動九天之際,襲擊玉親王的商隊,也不知能不能得手?」
在冠軍侯身旁,一個身着翠綠衣裳的高挑俏麗女子咯咯笑了一聲,抬頭看了看天色,突然說道。
如果蘇辰在這裏,就能認出,這女人正是當日在玉親王府中曾經見過的女人優露萊特,此時的柔然公主早就沒有當日的狼狽情狀,笑得嬌俏迷人。
冠軍侯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臉蛋,十分寵溺:「寶貝兒,你真是冰雪聰明,衛太倉的盤算也能一眼看穿,柔然國沒有讓你領兵,真是一大損失。」
優露萊特聽到稱讚,更是歡喜,輕聲道:「妾身只是一點小聰明,哪比得上侯爺的算無遺策,不知此次是否要去做個漁翁?」
「侯爺竟是早有打算,來此爭奪邪神之血的嗎?」
李如歸心頭大震。
他剛剛得到消息,玉親王的商隊要從平海靠岸,其中還有着邪神之血這種難得的寶貝……
衛太倉能知道倒也罷了,畢竟和親王一方與玉親王一直斗得不可開交,處處佔得上風,能知道對手的消息簡直是理所當然。
但是冠軍侯一直在北面雲蒙領軍做戰,竟然也對朝堂局勢,四方動靜了如指掌,連玉親王運送貨物返驚這種小事也一清二楚,這就很恐怖了。
「蠅頭小利而已,哪裏值得特意來此?只不過聽聞大禪寺餘孽攜帶乾坤布袋現身東南,想去拿來,再順路斬殺黑狼王畢濕華。至於玉親王與和親王的爭鬥,衛太倉和許遷,簡直不值一提。」
他的話語十分狂傲,眾人聽着卻全都點頭稱是,認為的確如此,優露萊特看得眼睛放光,兩頰生暈。
「李將軍你有所不知,侯爺是天命之主,未來必將統領四海八荒……」
優露萊特笑着說道。
她的話音一落,一道裂痕從空中出現,一面四方,造成奇古的寶劍沖了出來,被冠軍侯握在手中。
這口寶劍,居然是四方形,筆直筆直比尺子還要直得多,似乎是天地之間,一種最為正直的寶劍
寶劍的一方是山川草木,一方是日月星辰,一方是人道教化,一方是漁牧農耕。
「盤皇生靈劍。」李如歸驚呼道,再看眼前的冠軍侯就如見天人,在無窮威嚴之下,差點倒頭就拜。
他終於明白了,冠軍侯轉道來平海到底所為何事,順手奪了邪神之血事小,真正的目的,其實是想收服自己。
傳說着,盤皇生靈劍,只會臣服當代英明帝皇,如今冠軍侯手執此劍,其中意蘊還用得着猜嗎?
對方一句招攬的話都沒有說出,卻勝過了千言萬語。
一念即此,李如歸乾笑兩聲道:「如今皇上春秋鼎盛,太子實力強大行事果敢,更有着洪太師在一旁看着,末將只願鎮守東南沿海。」
在春雷轟鳴之中,李如歸不敢繞着圈子,也沒有擺出一方大將的架子,直言己意。
「李將軍對本侯信心還有些不足啊,也罷,就讓你看看我的手段。」
冠軍侯也不在意,長笑一聲。
要讓一方大將臣服可不是簡單的事情,如今只是埋下一個種子,真的想要成事,還得顯露出自己碾壓性的優勢。
首先,就以東南為舞台,先唱一台大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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