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迎春的親事這會兒才定下來,倒真不是袁家那邊的關係,追根究底還是邢夫人沒相中人家的家世。
這麼多年下來,邢夫人已經養成了什麼事情都要跟二房相互攀比的習慣。
許是一開始被壓制的狠了,除了身上的誥命真的是什麼什麼都比不上王夫人,直到這幾年才稍微好了一些,大房的孩子雖然沒一個是她親生的,但到底都跟她親近了起來。
賈璉那裏已經大了,又住的遠了些,用不到她去多操心,所以沒事的時候便忍不住為了迎春和琮哥兒謀劃了起來。
尤其是迎春,她心裏其實也想給她找個可靠的,但是每每想起二房的元春已經封了貴妃娘娘,心裏就會覺得不甘心。
自己身邊的迎春雖然是個庶出,但是賈赦現在可比賈政強的多了,怎麼算這出身也不比那個差啊。
入宮她倒是不奢望,但是嫁進勛貴之家得個誥命,或者一二品人家家裏做個嫡子或者有出息的庶子媳婦,應該不難吧?
存了這樣的心思,她的眼光便高了起來,即使當時的那些畫冊,被賈璉將人給一個個的批了個體無完膚,她也沒放棄。
高官顯貴之家又不只這幾個,她就不信能一直找不到。
不過,她也留了個心眼,袁家還有幾家賈赦和賈琮看好的,她也沒明白拒絕,只是藉口女兒還小,不忍心早嫁,所以不忙着定下來。
別的人家都等不得,尋了另外的人家訂了親,這袁家正好也想讓兒子專心準備今年的會試,想着如果能高中,說親的時候也能更有底氣些,所以便也這麼耽誤了下來。
眼瞅着殿試已經結束了,袁家二子並沒有得中,邢夫人這邊又尋摸了這麼久,要麼是孩子不成器,要麼是家境不好她沒看上,她看着都好的人家又看不上迎春的身份性格,真是.....
過了這個年,迎春也十六了,再不定親可真的就晚了。
雖然還是不甘心,卻也只能咬着牙讓人給袁家遞了話兒,就這麼定了下來。
倒是袁家那裏,本來門第就不算高,要不是先老爺在世的時候也是個二品的官,也不敢這麼找人來賈府遞話,迎春雖然是庶出,可也是養在一品誥命夫人身邊的獨女,他們家雖是嫡子卻也是高攀了。
看着賈家這麼一拖二二拖三的本就沒抱多大的希望,賈琮中了金科狀元之後,更是連最後一分心思都給熄了。
哪知峰迴路轉,賈府竟然在這時候傳了信兒過去,欣喜之下不敢耽誤,急忙忙的預備了厚禮,只等選了良辰吉日過來下聘。
&可知那袁朗此次落第之後有沒有心存怨憤或者不甘?」
&爺放心,小的早在袁家那裏結識了幾個朋友。」說到這裏看着賈琮似有深意的目光,『嘿嘿』笑了兩聲,不好意思的用手指蹭了蹭鼻子,「聽他們說,這袁家公子是個心胸寬大的,落第之後不但沒有失態落寞,便是讀書的時辰都沒延長,一切作息都是按照考試之前的模樣。
待得三爺等人的文章在貢院門前貼出來之後,他還特意去看過,並且親自抄了回去,每日裏揣摩研究,言語之間多有嘆服。」
賈琮點了點頭,早便知這人是個拎得清的,雖然讀書也刻苦,但卻並不是不通俗物,因為袁家老大每日裏要上衙,他們家的田產店鋪便都是他在打理,雖然沒有日進斗金,但每年開銷之後盈餘也不算少。
現在看來也是個穩的住的,並沒有像當年賈珠那樣,一次落第便不分日夜的苦讀,狠命的糟踐自己的身子。
&爺,奴才還聽說了一件事......」
賈琮看着小七難得的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不由得添了點興味,伸腳踹了他一下,「有事還不快說?」
小七也沒躲,笑嘻嘻的受了一腳,又笑嘻嘻的湊近了一點,這才神秘兮兮的說道,「袁家二爺是見過咱們家姑娘的。」
這怎麼可能?「姐姐基本上不出門,他哪裏能見的到?」
&爺有所不知,之前姑娘剛搬回咱們大房的時候,太太曾經帶她出去禮過佛,那袁家二爺當時也是跟着他母親嫂子去禮佛,不巧正好碰見了。」
賈琮愣了一下,這還真是狗血,大家小姐向來一腳出八腳邁的,出個門更是丫鬟婆子一大堆,即使沒提前開道,也不是輕易能讓人見了去的,所以那些戲文裏面的所謂名門閨秀,不是家道已經破落了,便是那些落魄書生的意/淫罷了,現實生活中哪裏可能存在。
&能確定那袁朗不是故意偷看的姐姐?」
&才確定,說起來還要怨那廟裏待客的小沙彌,是他記錯了地方將人胡亂帶的,而且當時姑娘帶了面紗,並沒讓他瞧去模樣。
不過,他之後雖然沒聲張,卻私下裏讓人悄悄的打聽過那是哪家的小姐。
再之後,姑娘這邊差不多年紀相看人家的時候,他們家裏竟然拖了人將名帖送了過來。
嘿嘿,這事兒也是奴才後來才打聽出來的,所以早才沒跟三爺說過。」
賈琮看着他搓着手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仔細想了想,這事既然是意外,便沒什麼大不了的,也不好因為這點小事斥責小七,「行了,這事情我知道了,你小心些,再不要對外說出去。」
小七見沒受責罰,趕忙恭敬的應了聲「三爺,小的知道了!」
這件事情到此便算是過去了。
袁家那邊可能是怕事情有變故,所以定的吉日很近,三天後便請了官媒冰人到賈府來下了聘禮。
賈琮在邢夫人那裏看到了聘禮的單子,以袁家的家境來說已經是出乎意料的豐厚,跟賈赦一樣滿意的點了點頭。
這袁家對迎春對賈家倒是重視!
到了這時候賈母等人才知道迎春的婚事竟然已經定下了,仔細問了一下男方的身份家境,知道是個落第的舉子,父親早逝,家裏又只有一個哥哥現坐着六品,臉色便不大好看。
只道邢夫人和賈赦兩個不着調,竟然給女兒定了這麼個親事,賈政還特意找了賈赦,想讓他改了主意將迎春送進哪家王府里,即使是做側妃,也是一家子的榮耀,便是娘娘在宮裏也能得個助力。
氣的賈赦跟他好一頓嗆嗆,直將人說的面紅耳赤掩面而走,這才罷休。
賈母看着賈赦這邊說不通,倒是改了主意,只每日裏將迎春叫了去,她跟王夫人兩人一唱一和的在那裏說着一些袁家如何落魄,勛貴王府之家如何顯赫,賈赦不該如此隨意許親之類的話。
迎春本來性子就懦弱,雖然這些年有了些長進,但還是跑不了本性難移,她對袁家又實在是不了解,這些話聽的多了,雖然不相信老爺太太會胡亂許了她的親事,也知道自己沒在勛貴王府之家生存的本事,但到底存了一段心思。
心裏懨懨的,多思少眠,便是日間飯食用的也少了些。
邢夫人這些日子每日裏忙着給她置辦嫁妝,難免照看不周,等注意到的時候,迎春已經瘦了一圈兒下去。
當時便氣得跟王善寶家的哭了起來,「我好賴養了她這麼多年,她便這麼不信任我?憑着人家說了幾句,便這麼胡亂疑心?」
一時間對這個女兒便有些心冷,便是急慌慌準備嫁妝的心思也淡了下來。
到底是王熙鳳年輕,多少知道些女兒家的心事,聽說了此事便過來勸她,「太太如何便灰心了,依我看姑娘到不是不相信老爺和太太,只是小姑娘家家的忽然之間便定下了親事,想着再過不久就要到另一個地方生活,便是那地方再好終歸是陌生,心裏沒底兒害怕罷了。」說着又笑了起來,「不怕太太笑話,便是我與二爺從小便認識的,當初親事初定下的時候,心裏也是好一陣忐忑呢。」
一番話說的邢夫人想起了自己剛剛同賈赦定親的時候,那時自己只是續弦,前面嫡子便罷了,聽說他屋裏還有寵妾,當時即使自恃手段了得,心中也不免忐忑。
更沒想到的是,嫁了進來之後,之前的那些手段在人家公府這些人精面前,哪裏夠看,三兩下便被打壓了下去,若不是後來有琮哥兒有意無意的幫襯着,這日子還不知道得過成什麼樣子。
這麼想着,心裏終於舒坦了不少,將王熙鳳叫到身邊坐了,「虧得你這個做嫂子的想的通透,倒是我一時想左了。
只是我這幾日恍惚聽說哥兒又生病了,這是怎麼回事?剛出生的時候可沒這麼體弱!」
王熙鳳一聽她提到哥兒,也是滿臉的愁容,「太太說的是,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剛剛生下來的時候雖是早產,卻比姐兒那時候健康的多了,誰知過完年之後這幾個月竟然連着生了幾場病,小小的人兒每日裏吃着那些苦藥湯子,連帶着將胃口都敗壞了,這幾日我看着,竟然是瘦了一大圈兒。」
旁邊王善寶家的聽她這樣講,便插口道,「哥兒小小的人兒,可別是衝撞了什麼吧?」
&媽媽說的我也想到了,專門兒請了寶兄弟的乾媽馬道婆過來看過,銀子花了不少,卻也只好了幾天,沒過多久便又病了。
琮兄弟心疼他侄兒,特意托人請了太醫院專精兒科的太醫過來,方子是好的,吃了兩副便見效,只是病好了之後沒多久,這便又病了。」
說到這裏欲言又止的,顯見是想請邢夫人幫忙說項,看能不能將那位許太醫再請過來。
邢夫人知她的意思,也知道琮哥兒對着這個侄兒格外喜歡一些,但是聽了鳳姐兒的話,總是感覺哪裏奇怪了些,便沒有馬上應承,只想着等琮哥兒回來之後問問他再說。
王熙鳳也沒強求,琮哥兒這些日子忙碌了些,已經幾日沒去看哥兒了,算着日子這幾日是必要過去的,到時候她親自說也使得。
便是等不及,也可以使喚賈璉去說,倒並不一定非要指着邢夫人。
婆媳兩個又說了會話,那邊便有丫頭找了過來,說是哥兒不肯喝藥,哭的厲害,讓鳳姐兒趕快回去看看。
邢夫人趕緊放了她走,到什麼時候子嗣都是大事,她即使不是親祖母卻也惦記着,等晚上賈琮回府的時候更是馬上將人請了過來,將事情原原本本的跟他講了。
賈琮聽後也感覺哥兒病的有些蹊蹺,一時間拿不定主意,便問道,「老爺可是在府里?」
沒等邢夫人說話,他身邊跟着伺候的便回道,「老爺今兒並沒出府,現正在姨太太那裏聽曲兒呢。」
賈琮冷笑了一聲,「這院兒里老爺什麼時候封過姨太太?你們倒是先上趕着巴結起來了。」
一句話說的那小丫頭趕緊閉了嘴再不敢說什麼,倒是邢夫人聽了這話心裏暢快,轉身笑着對身邊的一個婆子道,「還不去請了老爺過來,就說我和琮哥兒有事情請他商量。」
那婆子趕忙應了一聲快步走了出去。
沒一刻鐘,賈赦便走了過來,賈琮趕忙迎了出去,「爹爹這些日子怎麼沒出去會友?」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賈赦便有些臉黑,整個人都跟着不自在起來。
看着他別彆扭扭的樣子,賈琮感到很是驚奇,不知道老爹這是怎麼了,前些日子可是每日裏外出聽戲吃酒的,如果不是他特意找了人看着即使在外面也不許他過量飲酒,又每日裏督促他鍛煉身體,恐怕他現在身子都要垮掉了。
看着他那躲閃的樣子,知道想從他嘴裏問些什麼是不可能了,幸好他還有小六小七兩個,回頭問問他們就好。
一家三口人坐定,邢夫人又將鳳姐兒白天的話說了一遍,只是小兒愛生病,在賈赦看來那是再正常不過了,他的長子當年便是如此,賈璉小時候也不算健康,二房的賈珠和寶玉更是沒少請太醫,說起來,這些孩子裏,還有數琮哥兒最省心。
這麼想着,便沒當回事,對着邢夫人道,「那便多請幾個太醫好了,咱家又不是出不起銀子,叫我過來也沒用啊!?」
賈琮暗地裏翻了個白眼,真不知道這個老爹怎麼這麼遲鈍,指望他是沒戲了,便直接對着邢夫人說道,「依兒子的想法,太太先將廂房收拾出來,再在外面找了乾淨可信的奶媽嬤嬤丫頭,先將哥兒抱過來養一段時間的好。」
一句話出口賈赦倒是沒多想,在他心裏,孫子養在太太跟前是再正常不過了。
邢夫人卻是一愣,她雖然有些心動,但卻還是猶豫,「抱過來倒是沒什麼,只怕你嫂子那裏會不情願。」
&太沒明白兒子的意思,我只怕哥兒那裏是真的有小人作祟,所以才讓您將伺候的人都給換了,如果抱過來之後還是經常這麼病着,那麼只能算兒子多心。
要是哥兒的病就這麼好了,到時候只有二嫂子謝您的。」
一句話說的賈赦和邢夫人神色都嚴肅了起來,「不至於如此吧?」
一般人家爭鬥即使是爭的頭破血流也到不了這個程度,畢竟現在還是宗族天下,人一出生所受的教育除了忠君之外,便是如何壯大庇護家族,但是賈家......想着原著中後來的黛玉,以及大房的下場,賈琮也只能『呵呵』冷笑了!
&不是兒子想的那樣,試過便知道了。」賈琮皺着眉頭,這件事不徹查一下誰都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賈赦這時候終於回過味兒來,也對着邢夫人道,「琮哥兒說的對,無論如何先將哥兒抱過來再說,婆子丫頭你這裏盡夠了,即使要添也可以慢慢來,總要忠心可靠的。只是這奶媽子不是一時半刻便能得的。」
邢夫人心裏也沒人選,便將王善寶家的叫了進來,「你可知道府里誰家有現成的奶口?」
王善寶家的一聽便笑道,「太太這是忘了,趙奇的弟弟家裏兩個月前剛添了個兒子,當時老爺太太還特意讓人送了賞賜呢。」
邢夫人拍手笑道,「是了,我怎的將他家給忘了。這趙奇的娘便是璉兒的乳母,他小兒媳婦再做哥兒的奶嬤嬤,再沒有比這個更相應的了。只是怕一個奶嬤嬤奶水不夠哥兒用的。」
&太放心,哥兒現在已經半歲了,盡可吃些蛋羹米糊糊之類的輔食,一個奶嬤嬤盡夠了。」賈琮想到自己剛過來的時候,三歲了還在吃奶娘的奶水,忍不住說道。
這趙嬤嬤不但是賈璉的奶娘,還是先太太的陪嫁丫頭,趙家又是先老太太的陪房,再沒有比他們更忠心於大房忠心於賈璉的了,這個人倒是真的正合適,想來如果不是他們家這個孩子晚了幾個月,趙嬤嬤早便進來說了。
三人既然已經說定了,當晚便派人將趙家的給接了進府,賈赦又親自叫了賈璉,兩父子獨自在書房裏聊了好一會兒,第二天一早,哥兒便被抱到了邢夫人的房裏,除了身上的一身衣服,什麼都沒帶。
賈琮下午沒有輪值,中午的時候便請假從宮裏回了府,還直接帶了許太醫過來,一番診脈開方子之後,哥兒至此便算是在大房這裏紮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