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的假期很快過去,賈琮在殿試成績公佈後第十一天的早上,正式結束了可以隨意睡懶覺的日子,不得不天還未亮就到宮裏報到。
看着外面還是星光漫天,自己卻已經到了起床的時辰,真的應了那句起的比雞還早,掩着嘴角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眼角不由自主的沁出了淚珠,大腦還在暈乎乎的當機中,想想這樣的日子大概要過一輩子,竟然感覺有些生無可戀......
出了房門,抬頭看着遠處老爹的院子還是一片黑漆漆的,真是羨慕的不行,不用上朝不用伴駕的人生真的是太幸福了!
人生中竟然第一次對自家老爹產生了嫉妒的情緒,被凌晨的冷風稍微吹醒了些的腦袋第一次認真的想着,是不是要抓緊時間生個勤快聰慧的兒子,仔細將他培養起來之後,自己就可以靠他養了,如果兒子是個天才的話,那麼他也就是再辛苦個二十來年,比起一輩子或者幾十年不得自由這可要簡單幸福的多了。
越想越心動,雀躍的心思卻在在大門口看到了徒睻的車架後,猶如大冷天被潑了盆冷水直接跌倒了谷底,忍不住在心底嘆了口氣,強行將腦子裏的那點小心思驅逐出去,雖然對方沒說,但賈琮還是敏銳的察覺到了他的小心眼,到目前為止,兩個人還沒對娶親的事情達成一致意見呢。
他早就意識到,徒睻是一直沒成過親的,當時以為這人情人無數,對自己應該也只是一時的興趣,又正好他長得比較符合自己的心意,沒多想便答應了同對方交往。
但交往了這麼久,賈琮也多少知道了這人的一些癖好,那滿屋子的男男女女竟然都是擺設或另有用途?
真是作弊,這跟本不像是一國的皇子好嗎!
看了看面前的馬車,不得不再次感嘆徒睻的心細體貼,知道自己還沒在朝中站穩腳跟,現在兩人之間的事情暴露出去,自己以後的路將會萬分艱難,所以來接他的馬車都只是普普通通的。
旁邊跟着的侍衛更都是一些不為人知的面孔,唯一的跟他幾乎形影不離的秦風不但帶着大大的斗笠,抬頭看向他這個方向時,賈琮眼尖的看到,那斗笠下的面容竟然還貼上了鬍子?
看起來感覺有些好笑,但更加讓人感到窩心,賈琮沒有多想,便上了這輛馬車。
徒睻打量了一下他沒精神愛睏的樣子,忍不住好笑,「你之前也辦過差,那時候不是也要早起嗎?也沒見你這個樣子。」
直接翻了個白眼過去,「這怎麼一樣,那時候我知道自己是臨時的,只要忍耐一段時間,之後自然就能恢復正常的作息了。
現在卻是不一樣,只要一想起我這一輩子都要起這麼早,便感覺一點精神都沒了。」
徒睻忍笑拍了拍少年頭上的烏紗帽,狀似安慰的說道,「不要那麼悲觀嘛,你現在每天都要早起是因為要伴駕,等哪日轉到了六部,除了大朝日,平時就可以多睡一個時辰了。」
伸出爪子打掉他的手,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這人簡直是在幸災樂禍,生物鐘形成後變來變去更難受好不好?三日便是一次大朝會,睡兩天早起一天,倒是規律的很,可是他一點都不覺得自己能適應!
撇了撇嘴角,現出個調皮的笑容,「過些日子我謀個外放的差事,那才叫真的舒服呢。」天高皇帝遠的自己做老太,想怎麼來就怎麼來,只是想想都能嗅到幸福的味道。
徒睻被少年的話給噎了一下,看着他憧憬得意的樣子,嘴上沒反駁,心裏卻是在發狠。
他作為皇弟無聖命不能隨意出京,琮哥兒自然也要隨他才好,外放什麼的還是只想想就可以了。
冷哼了一聲,手指在少年的臉上狠狠揉搓了兩下,又趕在對方發怒之前及時收手,「我看你還是少想那些有的沒的,天還沒亮呢,就開始做起夢來了?」鄙視完了,又轉移話題「 你前些日子會試殿試的文章都已經到了皇兄那裏,今天他很可能會問你一些事情,你要有心理準備才好。」
賈琮對他的話很是不服氣,正是天沒亮做起夢來才准呢,很想狠狠的嗤笑回去,但是看着眼前人有些發沉的臉色,自動自發的又將到了嘴邊的話給按了回去。
哼,現在不許說,難道他還能擋着他暗中謀劃嗎?!
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自從在試卷上寫出那些東西之後,他就知道自己要面對些什麼,所以這些日子在家裏除了應酬外,又將那些方案和思路仔細整理了一下,即使皇帝問起來,他也不怕什麼。
徒睻看他一臉自信的模樣,忍不住又掐了掐他的臉頰,卻被他斜斜飛過來的瀲灩的眼神給電的不行,很想將人抓過來狠狠的親一頓,但現在卻實在不是時候。
今天是大朝日,又是少年第一次上朝,如果他敢亂來,估計能被記恨一輩子,以少年的小心眼,以後自己再想佔佔便宜可就難了。
雖然這麼想着,可還是心有不甘,不能動嘴那就只能動手了,在少年略有些得意的目光中,直接伸出了兩隻魔爪,將他頭上的紗帽摘了下來,用力的在他的頭髮上揉搓了兩下。
哎,這麼柔軟順滑的頭髮,偏要梳成髮髻帶上紗帽,真是太可惜了!
低頭看到少年正睜大了一雙明媚的大眼睛瞪着自己,感覺比剛剛精神了很多,心裏略感滿意,不緊不慢的從袖口中取了只碧綠清透的竹節簪子出來,在少年的面前晃了晃,一本正經的問道,「喜歡嗎?我特意選了料子讓人做的。」
賈琮看了看簪子,是玉石,「我還以為是玻璃的呢?」
聽了這話,徒睻有些不屑,如果他不知道玻璃的成本,那麼也不介意選了玻璃製品給少年,但既然知道了再送,便總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像上次那種做出來之後讓他挑一些家裏去玩兒便算了,特意送出的禮物用玻璃來做?徒睻感覺自己絕對拉不下那個臉。
......
今日正巧是大朝日,京官四品以上實職如無聖旨特批都要參加,否則便是大不敬。
賈琮的官職雖然不夠,但因為特殊,所以也有了列席的資格。
因為上皇那裏不知道為什麼原因,這些日子有些抽風,所以現在朝堂上正為了是否要放出四王爺的事情鬧得不可開交。
下面的臣子分成了幾派,有人要放,有人堅決不同意,有人中間和稀泥,還有人不知出於什麼目的,不停的上摺子督請皇帝立太子......
再加上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三日一次的早朝簡直成了菜市場,衣冠楚楚的文武大臣吵起架來竟然連潑婦都不如,吵到激動處,不但會直接上拳頭,甚至連撒潑打滾的招數都用上了。
真是讓第一次上朝見此場面的賈琮感覺大開眼界!
新奇之後,卻又感覺很奇怪,悄悄抬眼看了那高高坐在龍椅上的皇帝陛下一眼,明明是面癱臉,但賈琮卻從裏面看出了無聊,還有那時不時的說出的幾句模稜兩可的話,怎麼總有一種架橋撥火看戲不怕台高的感覺呢?
悄悄的又抬頭盯了盯上面帝王冷硬的面龐,難道朝堂之上又要來一次大清洗了嗎?
看了看吵得不可開交的幾波人,這些人還真是不長記性,這才多長時間,難道就忘了陛下登基之初連接徒睻所搞的那次抄家活動了嗎?竟然這麼快的又鬧了起來,還真是功名利祿蒙人心智!
上皇這幾年也是當夠了吉祥物了吧?
當時心灰意冷之下禪位,但是權利並沒有乾脆利落的全交出來,雖然表面上退居幕後,但是朝堂上的老臣還是更願意聽他的話。
如果不是當年新帝頗有手段而且為人強勢,恐怕現在還只能當個人形圖章呢,不過那時的事情,在上皇那裏恐怕也只是小打小鬧,並沒有讓他傷筋動骨,之後新帝又及時收手再沒了動作,所以他才能夠容忍。
但是,讓他沒想到的是,新帝雖然再沒用那麼偏激的手段,但是這些年潛移默化,只憑着名正言順也漸漸收攏了大批的勢力,漸漸的已經脫離了他的掌控。
上皇在前朝甚至軍中的威望在一日日的減弱!
人越老越放不下,他這應該是怕了,心慌了,迫切的想要扳回一程,但是直接廢帝卻是不行的,畢竟事關大景國祚,他也不敢輕易嘗試,否則做了徒家的罪人,他便是連自己那關也過不了。
所以,他便想到了被圈禁的四兒子了?
想必也有甄貴太妃日日在他耳邊念叨的緣故吧?
賈琮有點想不明白,這女人能夠使得上皇對她萬般寵愛,想來也不是個傻的,怎麼就不知道她們現在收手還能有條活路,再這麼折騰下去,不但是她和四王爺,便是六王爺想有個好下場都難呢?
上皇也一樣,為了那麼一點權力,看來是連最寵愛的女人和兒子全都不顧了。
明明他是知道皇帝帝位已經穩固,除非猝死,否則大景短時間內不可能再換帝王,甄妃一系也不可能有希望的。
&有什麼,我那父皇雖然當年為了帝位,對兄弟算不得仁慈。
但卻總想着他已經將帝位給了皇兄,即使其他幾個兒子鬧騰一些,皇兄也不應該對付他們呢。
甄貴太妃更是摸准了他這個心思,總還想着能最後拼一把吧,那女人是個狠的,以前那麼多年順風順水,現在每每見到我母后卻要見禮,雖然還有父皇護着,但是終究意難平,能夠忍了這幾年已經讓我很佩服了!」
聽到旁邊的回答,賈琮心裏一驚,抬頭看到是徒睻,這才鬆了口氣。
緊接着卻又慌亂的四處看了看,發現附近除了幾個太監跟在幾步遠的距離外,並沒有其他人,這才放下心來。
徒睻看他難得驚慌失措的樣子,只感覺到可愛,心裏也為少年的舉動感覺喜悅。
少年剛剛那些話應該是無意識問出來的,徒睻雖然不在意,也沒多想,但卻知道這些話如果被有心人聽到對少年將會非常不利。
他更知道,少年如果不是潛意識裏已經對他極為信任,是不可能在無意識的時候將這些話這麼輕鬆的向他問出口的。
手指有些發癢,很想再掐掐他的小臉或者揉揉他的發頂,卻因為考慮到兩人正走在宮道上,只能遺憾放棄。
旁邊的賈琮心情卻是正相反,他是真的沒想到,自己竟然就那麼將心裏的話說了出來,雖然剛剛一瞬間,看到身邊僅有徒睻的時候,莫名的感覺到了安心。
但卻還是為自己竟然就這麼放鬆了警惕而感到懊惱,自己真的是太鬆懈了,這裏可是皇宮啊,竟然會走神?
簡直就是不可饒恕,如果繼續這樣漫不經心下去,他相信自己將來一定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抬頭看了看身邊的徒睻,是因為這人在身邊嗎?
這麼想着,心裏不但沒感覺到一點的輕鬆,反倒低下頭皺緊了眉毛,這人雖然待他很好,但是這畢竟皇權社會,他的身份還是不能讓他完全安心。
兩人一個因為欣喜一個因為糾結,俱都沉默不語,很快便到了乾清宮,皇帝的御攆已經先回來了,正在同幾位閣老商談事情。
等了大概半個時辰,賈琮才被叫了進去,讓人意外的是除了幾位閣老,六部尚書外,新上任的戶部左侍郎林如海竟然也在。
眼神閃了閃,小臉板着沒表現出任何情緒。
他心裏清楚,無論是在宮中還是在官場,最忌諱的便是將自己的想法都寫在臉上,讓人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雖然活了兩世,但加起來也沒有在座的任何一個老狐狸活的長,又一直是不愛掩飾的性子,短時間內作戲還沒什麼,如果時間長了,即使沒被人發現,他自己也會先行受不了。
所以,為了不讓人那麼容易將他給看透,學着皇帝陛下裝面癱是最方便也最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