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語一愣,久違的系統聲音讓他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三三,是你回來了嗎!?]
不能怪他太激動,他真正信任的朋友只有那麼幾個,即便三號是智能體,它依舊是他最痛苦的時候,第一個認可他陪伴他的存在。
但什麼回應都沒有,黎語有些失落,但現在能聽到獎勵制度,又給了他見面的希望。
他要好好珍惜這樣的機會,不讓三號的心血白費。
天空忽然烏雲密佈,天空下起了暴雨,夏天的天氣就是這麼喜怒無常,黎語趕了回去。
處理好自己份內的事,黎語閉上了眼,暗暗默念:開啟。
然後腦海里呈現出一段他剛拍完的一幕,那是宋朝在女主變異後終於殺了她的情節,也算是宋朝少有的衝突戲。
這裏甚至沒有攝影器材,沒有任何人,好像只是把劇本的劇情建立起來了。
他此刻蹲在地上,懷裏抱着一個正在掙扎痛苦的昏迷女子,皮膚下的黑色血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佈滿全身,像黑色的蜘蛛網布開。
他能感覺到流淌在宋朝體內的難過,痛苦和愛意讓他眼中佈滿血絲,眼睜睜的看着女人受苦卻無能為力。
可當女人抽搐了下,不再動彈後,他的心像是被打開了某種閥門,冷卻下來,漠視的平靜,然後以一種安寧的表情看了過去,他心中更多的卻是一種解脫,甚至覺得有些愉悅,嘴角微微揚起,他抽出身邊的小刀,插入女人的腦中,又毫不猶豫拔了出來,還動作優雅的避開被血濺到。
在他眼中,這是這個女人應得的報應,他對她那麼好,全身心的把她當做自己的公主,但她和別的男人也是這樣的嬌憨天真,她那麼不乾淨,死亡是唯一的淨化。
他又是充滿愛憐的撫摸着女人額前的頭髮,似在說,連你都那麼髒,這世界還有哪裏是乾淨的?
又一次恢復了沉默冷靜的模樣,將心中所有對生命的絕望、厭惡、悲憤和不屑掩埋了起來,還有一絲迷茫,他不知道自己活着是為了什麼。
直到,一頭喪屍朝着他撲過來時,黎語忽然脫離那場景,所有畫面停止在喪屍到來的剎那。
[是否植入角色情感記憶?]
yes!
剎那間,黎語感覺到那部分屬於宋朝的感情已經進入體內。
他腦中又出現了選擇項,可以選擇是否將場景重現,黎語再次回到剛才抱住昏迷女子的那一幕,而不一樣的地方就是周圍站了導演和工作人員,和真正的拍攝現場一樣。
「第28場第2幕,第1次。」場記打板。
這次沒有那好像被什麼控制的感情注入體內,但他沒有給自己反應的時間,馬上進入了角色。
這一次,他的目光在看向懷裏的女人時,充滿了愛意,好像這就是他生命全部的光。
直到再次抽離,出現了是否要回顧剛才的片段,黎語就變成了一個透明的人,看着剛才演戲的「自己」的表演。
頭一次以一個局外人的眼光來看自己演戲,黎語才更精準的發現自己的不足。
首先是系統演技評價:e(入門級)
並沒有具體的指導和分析,不過這也是能理解的。
三號早就說過,它是用來輔助他的,給他捷徑,可怎麼進步怎麼去當演員依舊要靠他自己。
黎語又播放了原版,再放了自己演的版本,其實沒演戲前他是完全不知道三號有這些功能的,但現在它又一次出現,而且自動給了他每一步的選擇,在他自己還沒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按照一套流程做了下來。
之前在片場的打擊很大,徐元朗相當於他這輩子的領路人,那失望的眼神像是鞭撻促使着他前進。
黎語很快不去想這些,專注的將兩部分對比後,似乎有所悟,他雖然不是專業影評但前世看了幾千上萬部的電影,當個觀影人最直觀的感受總是可以的。
「表情和肢體語言太僵硬,宋朝是冷靜但不是面癱,眼睛裏的感情戲還不夠。」
《感染者》原版的宋朝從一開始就沒進入他的參考範圍內,不過按照第一次系統模擬的宋朝情緒來看,也算是個足夠好的參考對象了,黎語又選擇再演了一次。
「好像用力過度了,是厭惡她,但正是因為愛才會恨。」黎語以極其挑剔的目光看着演戲中的自己。
「再來一次吧。」
「不對,這個時候應該更迷茫一點,還是不夠自然。」
「再一次…」
「他台詞不多,全靠神態和肢體語言,但我的優勢好像是台詞比較好…」黎語在文科方面也是記憶力突出,對記台詞比較擅長,更加上上輩子特地對語言方面進行特訓,讓觀眾從台詞表達的情感中感受出角色情緒。
可宋朝這個角色,剛好屏蔽了自己這一項優勢。
漸漸發現自己的越來越多的不足之處以及他忽略的地方。
「再一次……」
「再來…」
直到演到第十八遍,腦中吡一聲,黎語面前的場景黑了下來,他忽然回到了現實,睜開眼這是學校里某個長椅上。
[三號?]
黎語喊了幾次,果然沒得到任何回應。
剛才那樣就好像沒充電,將最後幾格電用完,突然關機一樣,黎語有了些猜想,或許他要不了多久又能見到三號也說不定。
有了這一次的聯繫,相信就會有第二次。
而且黎語現在還有些沒從剛才的試演中回過神,他覺得明天,一定能真正詮釋好一個真實的宋朝,因為他就是宋朝。
他有些迫不及待等待明天到來。
這麼想着,黎語的心情也豁然開朗了,甚至有心情注意到周遭。
路燈下,小蟲在他頭頂上方繞着圈兒環繞,微涼的空氣吹散了燥熱,拂在臉上非常柔和,這是一種清淨幽深的氛圍,黎語靜靜的享受着。
嗯?他又感覺到那天在賓館的黑暗裏那讓他窒息的目光。
仔細一看,不遠處的確有個身影站在那裏。
現在暑假期間,整個校園都被劇組包場了,黎語到不擔心有什麼意外,只以為是劇組哪個工作人員也在看夜景。
他們不說什麼話,特別是在他看過去的時候,那被看得有些發毛的感覺就消失了,自然不出聲了,每個人都有想自己靜靜的時候吧。
時間差不多,黎語緩緩走回大本營,再去看那個人影的方向早就什麼都沒了。
拍攝組好像才剛回來沒多久,幾乎每天晚上都是這樣,晚上的戲份也同樣要趕拍,大家都知道資金不太足,能加快進度就加快,聽說幾個主演中有友情演出的,也有像裴琛這樣資金入股的。
不過黎語是投資商的事情,在他的要求下依舊沒人知道,他一個未成年太高調可不方便。
黎語回去的時候,就看到剛下戲裴琛周圍就圍滿了人,特別是像一些仗着年紀比裴琛大,但在十幾線開外的小演員,似乎在探討什麼,看上去聊得很開心。
黎語知道自己有了前世那麼多年的歷練總體來說是比較圓滑的,但這和裴琛不同,裴琛已經將這種吸引人的特質成為自己的性格之一。
裴琛臉上依舊帶着笑,他這人始終是這樣,總是透着股安定人心的魅力,就算站在最角落的地方還是一樣的矚目,是一種繾綣的溫柔,有時候明明什麼話都沒說,但迎上他那雙月朗星稀的眼時,會自然而然的傾吐。
黎語看過去的目光,於裴琛看過來的視線撞上,裴琛沒有錯開,也沒有逃避,反而透着股什麼說不清的情緒注視了一會。
心中似乎有什麼被撞了下,當那眼神專注的看着誰的時候,很難有不被它們吸引的。
黎語很快就鎮定下來,偶像對他的影響從來沒有退去,但現在他似乎能以更冷靜的姿態去面對了,若不是裴琛切斷了聯繫,恐怕他也不會漸漸發現真正的裴琛。
而最讓黎語佩服的是,裴琛居然能在看着他的同時完全沒冷落和他正在談話的人,甚至沒人發現他的目光。
好像,他和裴琛,有什麼和以前不一樣了。
以前成為朋友的時候,像隔着什麼,現在兩人說開了後,反而能以旁觀的角度看清晰對方。
黎語有些苦澀,現在回想起來那天在天台上,裴琛極力掩飾,卻依舊受傷黯然的眼神,自己怎麼可能不難受。裴琛這個人成為他的精神支柱的時間實在太久了,他要轉換角色並非易事,裴琛兩個字更像一個符號,一個寄託,而不是真正的人。
如今,等到他錯過了,才意識到自己失去了什麼。
一顆,寶貴的真心。
更多的,或許還是歉疚和難過。
只是黎語讓自己刻意不去注意,無視心中的痛。
晚飯開始分發,依舊是味道非常不怎麼樣的飯盒,不過習慣了後就會覺得,有的吃飯就已經不錯了,要是以後去什麼深山老林拍戲,能不能吃到飯都是問題了。
黎語見裴琛又進了房車,而此時的拉姐似乎還在和策劃討論行程表,黎語走去拿飯的時候聽到了些,內容似乎是因為黎語今天的拖戲,讓裴琛的行程更緊張了,讓把裴琛的所有戲都全部提前,而策劃也是很為難,他們早就安排的戲如果要打亂,很多場景、人員和設備可能都要重新安排,會造成一些不可預知的麻煩,兩人有些僵持不下。
黎語更覺得羞愧了,看向沒有再出來的裴琛,問工作人員又拿了份飯盒。
拉姐這個樣子,估計還要好一會才會好。
他走向房車,輕輕敲了門。
沒人應聲。
又敲了幾聲,還是沒人應聲。
好半響,才聽到有些虛弱的黯啞聲音,「誰?」
黎語這個有些異於平常的聲音,還沒多想,以為只是吵到裴琛休息了。
「我,黎語。」
聽到回應,裴琛頭暈混沌的腦子好像忽然清晰了起來,從軟墊上撐起了身子,頭晃了下忍住眩暈感。
這是不是黎語第一次自發的來找他?
裴琛有些激動的心悸,不可否認,當受了長達近兩年的冷落,努力了那麼久接近黎語還失望而歸,就是再死忠的粉得不到回應也會覺得疲憊,這時候黎語任何一次主動的行為,都像是久旱逢甘霖一樣。
等等,那麼激動幹嘛。
誰知道黎語來幹嘛?別又空歡喜一場。
裴琛很快又冷下了臉。
怎麼也要晾他一會。
黎語在外面等了好一會,裏面半天都沒有聲響,他是不是打擾到裴琛了,「你忙的話,我待會再來。」
話音剛落,車門忽然打開。
「進來吧。」裴琛秀麗的眉微微的擰了下。
就等那麼會,不能耐心再好一點?
算了,已經比以前有所進步了,勉為其難的和他說說話。
「不用了,在外面就行了。」反正只是送個盒飯。
「進來。」
嗌,裴琛是不是有點不高興了?
「我不想說第三次。」
「好、好的。」黎語忙說道,彎了腰身鑽了進去。
車內沒開燈,微弱的光線中,裴琛冷淡的眼眉掃了過來,「來做什麼。」
知道自己理虧,裴琛對待其他人和對自己不同的冷漠態度到沒有嚇到黎語。
「哦,我看拉姐還在處理事,已經很晚了,我就把晚飯給你帶回來了。」
「嗯,拿過來吧。」
黎語依言將盒飯遞過去,卻不小心碰到了裴琛的手臂。
一剎那的觸感,還沒來得及想什麼,裴琛像是觸電似得收了回去,「既然送完了,你還有別的事嗎?」
似乎有些異樣,黎語透着古怪說,「沒,沒了。」
「那你可以走了。」你就不能多說幾句嗎,隨便閒聊不行嗎?
就是以前那樣和我聊聊數學題,聊聊什麼生物分子也好啊!
我不提,你就不能提嗎?
正在裴琛糾結的時候,忽然黎語湊近。
裴琛一驚,反射性後仰,就感覺黎語微涼的手放到了他額頭。
「果然,剛才不是我的錯覺,你發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