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浮生 第七十回 盤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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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春回了蘅蕪苑，也沒進自己的屋子，而是來了黛玉這邊。此時黛玉剛從惜春那裏回來，正坐了矮榻上喝茶。在秋爽齋時，鳳姐帶了人走後，黛玉便悄悄遣了鸚哥出去，打探消息。因而，在探春過來前，黛玉已是知道賈母院子裏的事。想來想去，到底還是自己連累了探春。
王夫人藉口惜春的奶嬤嬤住在園子裏，這般好賭，必是與園中的人都脫不了干係，順帶指責姑娘們理家不善，捋了差事。可是，自大觀園裏開源節流後，凡是有地的婆子媳婦們都忙着侍弄花草的活計，想着年終能多得點出息，哪還有時間聚眾賭博，閒話磕牙。即便是那沒地的人，也想着年終能分一成的紅利，自是恪盡職守，輕易不敢犯錯，以免離了園子去。這奶嬤嬤獨木難成林，在園子裏哪裏能找得到伴當，必是去了外邊。且聽司棋的口氣，她這行徑也非一日兩日了，彼時探春她們可還沒有理事。如此算來，從前到後卻是王夫人失職，鳳姐失察，而今這般，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正自思量間，探春帶着侍書翠墨進來，坐了黛玉旁邊，自倒了一杯茶喝了，卻是不說話。黛玉放下手中的茶杯，嘆道：「妹妹，才剛老太太院裏的事我已是知道了。說來說去，還是我連累了你。若是心裏不痛苦，就說出來吧。」探春抬了頭，定睛看着黛玉，道：「姐姐這是說哪裏的話。即便沒有姐姐，我也管不長久。一個庶女，能經了這些時候的事。也該知足了。況且，一頭是老太太。一頭是太太，我夾在中間甚是為難。不若這般早早卸了差事。落個輕鬆。」說罷，微微一笑。黛玉雖知她心中仍jiù 難受，此時此刻卻不好拿別的話來勸她，只得默了聲。探春又坐了片刻，回了自個屋子。
且不說鳳姐如今如何地在府里捉拿收拾那些聚賭的人，鬧得沸沸揚揚。園子裏卻是一派沉寂：一來這些事本就與園中的眾媳婦婆子們無干，自然毋須擔心，各人只干好自己的活計；二來卻是園子的各位主子們心裏不舒坦。這事由迎春的乳母引發，迎春自覺不好見人。成日只在秋爽齋里不出來；探春和湘雲被捋了差事，又是這般事由，心中都不痛快，也是在各自屋子裏悶着；惜春年小，又孤僻，日常很少出門，偶爾出來也是去攏翠庵尋妙玉去；李紈更是不用說的；寶釵雖是住在園中，這些時日卻是常在王夫人跟前待着，白日裏很少遇見。如此一來。就寶玉得了閒，四處串門閒逛。只是見得眾姐妹如此，到底無甚意趣，也就待在怡紅院裏。看花逗鳥，和丫鬟們說笑，任她們差役。
因着上次晴雯給寶玉倒了一杯茶。又說了些沒頭沒腦的話，而今無所事事。寶玉便留心起她來。或時常偷眼打量，或叫了身邊來端茶倒水的。引她說些話兒。晴雯本就伶俐，口齒又便利，且性子潑辣，比不得襲人等人，都是溫和賢淑的性子，處着就有一股子新鮮勁。日子久了，她在寶玉跟前就有了幾分體面，眾人也都察覺了出來。麝月秋紋耐不住性子，私底下對着晴雯明諷暗譏。晴雯也不理她們，卻不是一味忍受，有時也會回上幾句，道「別以為你們遮遮掩掩做下的事別人不知道，哪天咱們就去老太太太太跟前分辨分辨，看誰饒得過誰去。」這話傳到襲人耳中，不免有些慌張。畢竟她和寶玉的事沒有經了正路，老太太還罷了，太太最是見不得的，且她本就是老太太給的，說不得立馬就發落出去。
又襲人如今漸大，為自要尊重，常與寶玉別臥，以示清白。今見寶玉對晴雯漸jiàn 上心，心中有些膈應，怕晴雯與寶玉做下什麼事來，越過自己去。只是她素日是以老實寬厚為稱，即便存了這段心事，從不肯露於人前，私下暗暗盤算，想着尋個機huì 打發了晴雯出去。
這日午間，襲人坐了外間的炕上做針線，就見寶釵踱將進來，忙下了炕，悄聲道：「寶姑娘，怎麼這時候過來了？」寶釵笑道：「中午睡不着，我來尋寶兄弟說說話。」見襲人這般輕聲，又道：「寶兄弟可是睡下了？」襲人笑道：「剛用了午膳就說渴睡得很，已是歇下了。」說着，給寶釵倒了杯茶遞上來。寶釵接過茶，也坐了炕上，卻是看襲人剛才手中的針線，乃是一個鴛鴦戲水的紅肚兜，已是做了大半，笑道：「好精緻的活計兒。」又道：「可是給寶兄弟用的？都這般大了，還用這個？」襲人笑道：「二爺睡覺喜歡蹬被子，用了這個也免得着涼。」寶釵笑道：「難為你這麼細心。」因襲人在寶玉面前與別個不同，便引着她說些其它的話兒，問些她父母是哪裏人，何時入的府等等。一時寶玉醒了，寶釵又與其說笑幾句，便自去了。
要是往常，寶釵過來，襲人並不是非常地熱絡，頂多說笑幾句，走個過場罷了。而今卻是親手端了茶上來，又耐着性子說了好些話兒，乃是有她的一番打算：從前按着老太太的意思，這寶二奶奶是定了史姑娘的。且自個服侍過史姑娘一陣子，倆人感情很好。若是她做了寶二奶奶，自個不僅有更多的機huì 升了姨娘，且日子也要好過些。寶姑娘雖然論性情相貌，確是在史姑娘之上，但為着將來計，自是維護史姑娘的多，遠着寶姑娘些。
今日這番作為，一來是為着前些時候王夫人幾句話，輕易地就免了各位姑娘的差事，讓襲人多想了些：老太太到底春秋有限，將來寶二爺這房還是要落在太太手裏。太太不喜歡史姑娘，即便將來她成了兒媳，也難得有好臉色。珠大奶奶就是現成的例子，身邊有蘭哥兒，又為珠大爺守節，也難得太太好心問候一聲。彼時跟着受氣地就她們這些跟在身邊做姨娘的，說不好還得替着奶奶受罪。再者，即便將來成了姨娘，史姑娘和寶二爺感情那般好，若是將來做了親，成了奶奶，不見得願yì 她在跟前晃悠，那妻妾爭風的事可是多了去了。到那時，又該如何自處。二來，卻是因着晴雯的緣故。她貌美不說，原先在老太太屋裏時就比自個得老太太看重，把她放在這屋裏，只怕是將來準備升了姨娘的。想要把她打發出去，老太太那裏怕是說不通，寶二爺又正是興興頭的時候，惟今之計，只有從太太那裏想辦法。
如此一細想，襲人就覺出寶釵的好來：性情自不必說的，端地溫厚大方，待人和氣，又是太太嫡親的侄女，很是中太太的意。更關jiàn 的是，寶二爺與寶姑娘的感情比起自個這個自小服侍的跟前人來說，卻是差了一層。將來若是成了姨娘，在寶二爺跟前也能有一席之地。更有甚者，若是能借着太太將晴雯攆了出去，卻是再好不過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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