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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賈母用過膳,又洗漱了,坐在羅漢床上看着幾個丫鬟們揀佛豆。外面有人輕聲道:「老太太可歇下了?」賈母聽出是鴛鴦的聲音,不待守門的媳婦子回答,高聲道:「是鴛鴦嗎?回來了就進來吧。」就見穿着翠色比甲鑲着緋色掐牙的鴛鴦走了進來,賈母對底下的幾個丫鬟道:「你們都下去吧,這裏有鴛鴦伺候就行。」丫鬟們收起佛豆,安靜地退了出去。
賈母歪在靠枕上,鴛鴦拿了美人錘過來,蹲下來輕敲着老太太的腿,只聽賈母道:「事情辦得怎樣了?可碰上了?」鴛鴦笑道:「可真是巧了,奴婢過去的時候正好趕上鸚哥請了假回家半日,便多說了幾句話,把老太太交代的話都問了。」「哦?鸚哥怎麼說?」賈母微閉的雙眼睜了開來,看向鴛鴦,見她收了笑容,面色沉靜,又道:「有什麼話就直說。我還受得住。」鴛鴦斟酌着道:「鸚哥說,上次去那石頭莊,可真是險得很。剛進莊子的那天半夜,住的地方biàn 起了火。林姑娘帶着大家拼了命想卸了院門逃出去,還被人不停地扔火把進來。」賈母聞言坐起身來,追問道:「後來呢?」「所幸有位林家的遠房親戚半夜趕路進京,遇到林姑娘先派出去求救的人,便帶着人從外面把門頂開了,大家才逃出生天。出來後,石頭莊的莊頭一家便被發賣了。聽莊子裏的佃戶們說,這莊頭不僅在莊子裏無惡不作,還隱隱地和咱們府里的人勾連上,欺上瞞下,中飽私囊,在外面置了不少的田地房產。若不是這次林姑娘過去,又做下了壞事,佃戶們還不知道這地獄般的日子要捱多久呢。」鴛鴦慢慢地把話說了。
就見賈母面色青白,鴛鴦忙端了茶過來:「老太太,快喝點水壓一壓。千萬別動怒啊。」說着撫着賈母的背為她順氣。賈母就着鴛鴦的手喝了幾口,半晌才道:「知道是和咱們府里的誰勾上了嗎?」「鸚哥沒說。」鴛鴦答道,「但是聽她說在莊頭的院子裏抓到一個自稱是咱們府上姓周的管事。」「姓周,管事。」賈母念叨道:「鴛鴦,你告訴林之孝家的一聲,讓她家那口子查查這段時間有哪些管事不在府里?」鴛鴦點頭道:「是。」
探春的院子裏,一個頭上插着紫色絨花的丫鬟抬頭看了眼燈火通明的上房,拉住一個三等的小丫頭道:「姑娘在房裏嗎?」那小丫頭道:「鸚哥姐姐,你說的是咱們三姑娘還是林姑娘?我剛才在院子裏餵鳥食的時候,看着咱們姑娘帶着侍書姐姐出去了。林姑娘就不知道了。」鸚哥笑道:「我知道了。」又從荷包里拿出一根打好的滌子,遞給小丫頭道:「我今日回家了一趟,這是我娘打的,你拿去玩吧。」小丫頭歡喜地接了,碰碰跳跳的走了。
鸚哥深吸一口氣,掀開上房的門帘,走了進qù 。黛玉此刻正坐在妝奩前卸釵環,身邊就雪雁服侍着,孫媽媽去了廚房催水。鸚哥緩步走上前,道:「姑娘,奴婢回來了。」黛玉回頭奇道:「不是准了你半天的假嗎?怎麼不在家住一晚上?」見鸚哥欲言又止的樣子,便對雪雁道:「雪雁,你去廚房裏看看。孫媽媽年紀大了,一個人怕是不方biàn 。」雪雁應了,轉身出去。門口的帘子剛落下,就聽鸚哥撲通一聲跪下,道:「姑娘,奴婢有話要說。」黛玉忙道:「有什麼話站起來說,何必跪在地上?仔細膝蓋疼。」作為一個現代人,黛玉還是受不了古代動輒就跪的習慣。鸚哥卻道:「奴婢把話說完再起來,還請姑娘不要生qì 。」
原來,鸚哥被賈母指給黛玉後,便跟在黛玉身邊伺候,領着二等丫鬟的月例。只是她知道,自己是賈家的家生子,老子娘還在賈家這邊,比起林家的丫鬟們來,自是沒有她們得林姑娘的信重。可是自己的身契已經是在林姑娘的手上,以後是好是歹就全指望着她了,所以一定要獲得林姑娘的信任。這次去石頭莊遇險的事,里里外外地林姑娘雖沒有十分地避忌着她,但也沒有全然的知會她過。倒是雪雁,雖說小個兩三歲,但林姑娘走到哪兒,處處都帶着,有時甚至讓她守門。那日老太太問起石頭莊的事,林姑娘輕描淡寫地遮了過去。想必是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即使說出這件陰私事,也不能把那人怎樣,大家還都不好下台。自己雖不知道那人是誰,但到底在府里長大的,家裏又和各處的奴僕們聚居在一塊,成日家風言風語的,誰出了門子誰領了賞誰受了罰,頃刻間就會傳遍后街。這次回來,往家裏去了幾趟,知道這些時日不在府里的姓周的管事也就是二太太身邊陪房,因而多少猜到了一點,只是不敢確定罷了。
又見林姑娘雖在二太太面前行禮一如往常,但除了晨昏定省,卻再也不肯踏足二太太的院子,鸚哥心中便有些篤定。那人既起了歹心,只怕有一就有二,何況現在榮國府里又是她當着家。林姑娘就只這邊的親戚,以後還是要常來常往的,沒得日日提心掉膽地防備着。今日鴛鴦好端端地跑來找自己說話,問的那些事,必是老太太也看出了什麼。在老太太身邊待了幾年,多少知道林家姑太太在老太太太心中的分量,林姑娘又是姑太太留下的唯一骨血。若是把這事捅到老太太那裏,也好敲打震懾那人,對林姑娘也有益處。
但此事是先斬後奏,現下先要取得林姑娘的原諒,鸚哥便開口道:「今日奴婢回家,正好老太太身邊的鴛鴦姐姐過來串門子,問了奴婢幾句話,都是關於石頭莊的大火的事情。」「哦?」黛玉忍不住仔細看了眼跪在下面的鸚哥,圓圓臉,一雙大眼睛微微垂着,「那你是怎麼說的?」「奴婢說那日確實遇上了大火,所幸被人救了出來。後來查出是莊頭乾的,莊頭又指認了賈家一個姓周的管事。」鸚哥答道,見黛玉的神色喜怒未辨,繼續道:「奴婢是想着,這麼大的事情,老太太若是想知道,多的是法子。且老太太知道了這事,以後必會護着姑娘多些,那指使的人多少也會忌憚點。現在鴛鴦姐姐私下問了過來,奴婢就實話說了。」說罷,俯身道:「奴婢未經姑娘同意,就把話給說了,還請姑娘責罰。」
黛玉看着鸚哥後腦勺上纏着的紫色絨花,心道:果然是個聰明的丫頭,紅樓夢裏稱她為慧紫鵑還是有道理的。雖說讓她做了身邊的二等丫鬟,但很多事情自己情願交給杜鵑雪雁去做,也不會給她。畢竟是榮國府出來的,自己還是有所顧忌。但是現在聽她說話,卻是想向自己投誠。石頭莊的事情,本就沒打算瞞多久,甚至想着以此為藉口拒了賈母留自己在榮國府里長住的念頭。也罷,再過兩年杜鵑就要放出去了,就剩雪雁一個二等丫鬟。這些日子冷眼看着,鸚哥到底是從賈母房裏出來的,無論說話做事,樣樣妥帖,自己也喜歡。現在她既然表明了心意,就好好留着,自己在這邊走動,也多個臂膀。
想到這兒,黛玉道:「你起來吧。你是個聰慧的,這事也說不得你錯。只有一條,以後再不可這麼自作主張。該說和不該說,我會囑咐你。」鸚哥聽到這兒,心中一喜,姑娘這是認可自己了,忙道:「奴婢知道了,不會有下次了。」黛玉笑道:「那就快起來吧,都跪了這么半天了,腿該麻了。」鸚哥聞言才站了起來。恰好孫媽媽和雪雁也回來了,在簾外說着話,似是提了水回來,鸚哥忙出門幫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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