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空間]落春
這河灘地買下來了,賈璉自然趁着農閒的時候雇左近村裏的人把它收拾出來。落春正和廚房鄭嫂子商量,每天煮上幾鍋綠豆湯送到外面給幹活的喝。就見賈璉從外面過來,喊她:「六妹妹,你出來一下,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落春從廚房裏出來,迎着陽光看到賈璉和他身後的柳湘蓮,不自覺的眯了眯眼睛,心中納悶,這兩個人怎麼攪到一塊去了。摁下心中的疑問,走到賈璉面前,問道:「二哥,你找我什麼事?」
賈璉說道:「六妹妹,你和太太說將河裏的水引到咱們家的田地里,我來問問你這溝渠怎麼挖?」
落春聞言怔了一下,納悶的說道:「怎麼挖?還能怎麼挖,當然是沿着咱們家的田地挖溝引渠了。」這一點都不難,她不明白為什麼賈璉還特地跑過來問她。
賈璉看到「落春用你怎麼這麼笨呀」的眼神看着她,心中很是鬱悶,無奈的說道:「我當然知道是沿着咱們家的田地挖,可是咱們家的田並沒有連在一起,中間還隔着幾塊村里其他人家的田,這要怎麼挖?」
聽賈璉這麼一說,落春頓時就明白了。當初,邢德全買下的田地並沒有連在一起,而是一整塊田中被人挖出去幾塊,這幾塊是村里其他人家的田。當時,邢德全也想着把這些田給一併買下,好讓田產連在一起,這樣的話,不管是播種、灌溉、施肥、收割、……什麼的都方便不是?
只是這個時代的人都把自家的土地視為命根子,是傳家的根本,哪怕遇到什麼災禍,最先考慮的是賣人,而不是土地,所以邢德全上門詢問,哪怕出了高價也沒人肯賣。當然,他也沒出太高的價錢,畢竟這地並不是什麼肥田,出產一般,而且雖然連在一起耕種的時候方便,但是這田買下來又不是邢夫人他們親自去耕種,所以就算不連在一起也沒多大關係。因此最終,這田就是現在賈璉看到的這樣,中間被幾家其他人家的田地隔了開來。
落春覺得就算中間被其他人家的田地給隔開了也無所謂,因此說道:「隔着就隔着唄,就這麼挖。就算溝渠從那些村民的田間路過,也不曾占他們的地,想來他們也不會有什麼意見。相反,他們若是想要引水灌溉,只要從咱們家引過來的溝渠上挖個口子,引到他們田地就行了,反正河邊的水是免費的,而且充沛的很,就算沒有他們這些田,我們還不是要這樣挖,所以也就不和他們計較了,只當我們是做好事了。」
聽了落春的話,賈璉冷哼了一聲說道:「你倒是大方。是,這河裏的水是不要錢,難道我們僱人挖溝渠花得不是錢嗎?這些村民也真是奸猾,原本我和他們商量,反正都是一樣的田地,我們拿出邊上的田將中間和我們家田地隔開的田換一下,這樣的話,我們家的田地就連在一起,哪怕換的時候我多出一點也是可以的。本來他們都已經答應了,但是看到咱們家挖渠引水,又反悔了,怎麼都不肯換。當初我就說要立下字據,結果因為他們說他們不識字,而且我想着都已經說定了的事情,應該沒問題,哪裏會想到會有這一出?早知道管他們識不識字呢,村里又不是沒有私塾,也不是沒有教書先生,找來先生幫着寫一下,念一下不就得了,白紙黑字,做憑證,看他們還怎麼反悔?也不至於弄成這樣。」
聞言落春笑了,看着一臉鬱卒的賈璉說道:「我說一向大方的二哥怎麼今日變得這麼斤斤計較起來了,原來這裏面還有這樣一段故事。」
&是二哥,你聰明,人家也不傻,看到你挖渠引水,自然就知道你要做什麼。他們的田在中間,自然能跟着佔便宜,但是換到邊上,你的溝渠不挖過去,他們自己又沒有那個財力和人力,就算多換那麼一點田,算算,若是不還的話,等河水引過來,這田的產出也一點都不比多換之後的田地少,甚至只有多的。就算他們不識字,但是這個賬還是算得過來的,所以你覺得要是你的話,你是換呢,還是不換?」落春讓賈璉由此及彼,換位思考一下這個問題。
被落春這麼一問,賈璉立刻被問住了,漲紅了臉,吃吃艾艾的說不出話來。半晌才道:「只是這樣到底我們吃虧了,我們又是花錢又是找人的,費了半天的氣力,結果他們什麼都不做,擎等着現成的。若是和我們家有什麼關係倒也好說,但是卻什麼關係都沒有,實在是,實在是……太便宜他們了。」
&哥你要是這樣想,那你找上門去,和他們商量一下,讓他們加入我們家挖渠的隊伍里不就行了。」落春見狀給賈璉出了個主意,不過見賈璉心動的模樣,她又說道:「不過,我不建議你這麼做。因為若是他們答應了,自然一切都好,萬事大吉。可是若是他們拒絕了,那你怎麼辦?反正不管我們挖不挖,人家都沒損失。而我們這邊,不挖的話,這溝渠已經挖了一半了,半途而廢,那我們這邊豈不是花了錢,浪費了人力卻什麼都沒得到?若是繼續挖的話,溝渠路過別人家的田地的時候,你這心裏一定非常鬱悶,覺得虧得慌,所以明明是一件該歡歡喜喜的好事,最後結果卻弄得你很不開心,所以還不如不去問,直接當作做好事得了。」
對落春的建議賈璉不置可否,但是事後,她從鳳姐那裏了解到,賈璉到底還是去找了他們家田地中間的那幾塊地的人家,這幾家,有答應到溝渠上幹活的,有的則拒絕了,而且不僅不去,還耍無賴,放話給賈璉,你愛挖不挖,反正我們家無所謂。結果讓落春說着了,賈璉弄了一肚子氣回來。
自從賈璉找落春詢問挖溝渠之事之後,落春時不時的在家裏遇到柳湘蓮,她心中納悶,因此有一天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和邢夫人說起他來:「那個叫柳湘蓮的是怎麼回事,怎麼這陣子老上咱們家來,並且總和二哥走在一起?還有,二哥也是,總把他往家裏領,留他在家裏吃飯又是怎麼個意思?」
邢夫人笑道:「咱們家買下的是河灘這邊的地,那個柳湘蓮把河對岸的荒地買下了。原本他買下那邊的地,是想挖個池塘,養魚種桑,不過聽了你二哥說起對荒地的處理想法,他就改了主意。所以這些日子跟在你二哥後面是學習呢,咱們家怎麼做,他那邊就怎麼做,照搬照抄。」
&於你說你二哥把他往家裏領,這也不算什麼。鄉居雖好,但是這裏的村民粗鄙,到底沒個說話的人,你二哥也鬱悶,柳湘蓮不管怎麼說,也是世家子弟出身,能和你二哥說道一起去,這又一塊做事,而且這柳湘蓮父母早亡,家裏只有他一個,孤零零的,因為多年一直到處遊蕩,不肯長居京中,所以家裏除了一位看家的老僕之外,再沒有他人。而且就算在京中停留,也大多不會準時回家,一般都是在外面吃的。這老僕已經習慣他不在家了,所以從來都不準備他的飯菜,而且據他所說,就算那老僕做了他那份飯菜,他也不想吃,因為實在是太難吃了。難得他和你二哥投契,和我們家以前也有交情,並沒有因為我們家如今落魄也低看了我們,所以留他在家裏吃幾頓飯這算什麼,我們家還不難於此。」
聽了邢夫人後面的話,落春忍不住嬌嗔道:「我說的又不是這個,我難道是捨不得那幾碗飯的人嗎?」她只是不習慣每次和柳湘蓮碰面的時候,他都是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那目光炙熱的把雞蛋放到上面估計都能烤熟了。但是這話又不好和邢夫人說,因為這只是其他人看不到的時候,他才會這樣看她,但是一旦有人,特別是在邢夫人面前,柳湘蓮就會變成目不斜視的正人君子一枚,所以如今家裏上下提起柳湘蓮,對他印象都很好,全是好話。這讓落春不知道該怎麼在家人面前說這個人才好。
&你是什麼意思?」邢夫人不解的問道。落春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說了一句:「他到底是外男,就這麼在咱們家隨意出入,到底有些不妥,不合規矩吧?」因為柳湘蓮上門之後,家裏女眷並沒有可以避諱,所以落春想了半天,將這一條拿出來說。
聽了落春的話,邢夫人忍俊不禁,噗嗤一聲笑出聲來,用手點着落春說道:「這話不管是從咱們家誰的嘴裏說出來都比你說要有信服力。是誰搬家第一天就跟我說不做大家閨秀,然後就身體力行,跑了出去,在村里四處閒逛的?又是誰不肯坐車,只是騎着毛驢,跟着賈璉往京城跑的?又是誰把四丫頭拉出去,讓她不要躲在屋子裏當大家小姐,然後跑去找村裏的小姑娘玩的?又是誰,因為村裏的男孩子欺負女孩子,不顧體統,竟然跟人打起架來?……這會兒你倒是來跟我講起『規矩』來了?哎喲,真是笑死了我了,這真是我今年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
隨着邢夫人的訴說,落春的臉不由得紅了起來,面對邢夫人的取笑,她不由得伸手拉上邢夫人的胳膊,嬌嗔道:「母親!」邢夫人終於笑夠了,這才揉着有些發酸的腮幫子,說道:「行了,不笑了。」伸手撫上落春的頭,落春順勢懷裏抱着她的胳膊在她身邊坐下,邢夫人嘆道:「柳湘蓮,人你們都認識,他也見過你們。當初老太太介紹的時候可是說過,是世交,又是通家之好,所以不需要避諱。話雖這麼說,我們家搬到鄉下來之後,規矩也鬆了不少,但是人家柳湘蓮是個懂事的孩子,你看看他到咱們家,可曾隨意亂走過?他從來沒去過你們住的後院,只是在前院裏活動。是個好孩子。咱們家,如今最沒規矩的就是你了,四丫頭也被你帶偏了,只是二丫頭,……」說起迎春來,邢夫人忍不住一陣頭疼。
聽到邢夫人說起迎春,落春的思緒從柳湘蓮身上被帶了開來。對於迎春,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現今落春她們住的後院五間正房,兩邊各有兩間耳房。五間正房的屋門是隔一間開一個門,迎春和落春分住在東西兩側,惜春住在正中央這一間,兩邊開門,她隨便走哪一邊都行。本來,按照道理,應該是迎春住在這裏才是,但是迎春說什麼都不肯。惜春想把房間讓給落春,落春知道迎春為什麼不肯住中央,她自然也不會去討那個沒趣,所以就選了邊上的屋子。
自從分配完屋子,迎春住進去之後,整個人悄無聲息,如果不是每天吃飯的時候看到她這個人,都會以為家裏沒有這個人呢。因為賈赦和邢夫人不需要子女請安,所以自從她住進後院後,除非必要,否則她從來不到前院來,更不要說主動出現在賈赦和邢夫人面前。就算在後院,她也是大多時間是在屋子裏做女紅,要麼和惜春來往一二,對落春,怎麼說呢,反正見了面也說話,但是客客氣氣的,透着一種生疏,遠不如和惜春關係親密,至於落春的屋子,她更是從來都沒踏進去過。
落春見她這麼冷淡,也不會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所以她拉着惜春出去玩,卻從來都沒叫過迎春,這樣一來,姊妹倆個的關係越發的生疏尷尬起來。連一向在子女上不怎麼用心的賈赦都看了出來,並且難得的對此說了幾句。不過四個女子之中,他單單數落迎春一個,估計迎春心裏不免起其他的想法。因為落春清晰的感覺到了,自從被賈赦訓斥了之後,迎春不僅沒和她親密起來,反而待她越發的客氣生疏了。
對迎春現在的性子,落春覺得用「矯情」這兩個字評價恰如其分。但是她現在就是豆腐掉進灰堆里,吹不得,拍不得。面對這種情況,曾經知道迎春不想跟着他們一起到鄉下,想留在賈母身邊的落春覺得,早知道這樣,就不該讓惜春去勸她,她還真不如留在那邊呢,這樣兩邊都省事,而且也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