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勁風吹過,茂密的草叢被吹得向一面傾倒。
草原上,幾頭母獅正悄悄地向在河邊喝水的瞪羚靠近,這就是她們今天選定的目標。她們收斂着腳步聲,借着草叢的掩護悄無聲息地靠近自己的獵物,在離那頭落單的成年瞪羚不到兩米的時候突然發動攻勢。
很快,瞪羚不甘地倒在了血泊中,母獅們將前爪搭在瞪羚的身上,發出了悠長的鳴叫聲,召喚雄獅與自己的孩子前來進食。
雄獅加納是一頭強大而健壯的獅子,他和他的兄弟萊恩是這個有着九頭母獅的獅群中當之無愧的統治者。來到獵物跟前之後,加納和萊恩毫不客氣地享用起了獵物,對還流着新鮮血液的瞪羚大嚼特嚼,母獅們則站在他們的身旁,靜靜地等待兩頭雄獅吃完,才去享用屬於自己的那一份。等輪到小獅子們的時候,獵物已經不剩多少了。
這時候強壯而年長的小獅子們一擁而上,直接蠻橫地將自己體質較弱的弟弟妹妹們擠到一邊,對着獵物大嚼特嚼,連渣滓也不會給弟妹留下。一頭年幼的小獅子不甘地撲到哥哥的腳邊,想要阻止他吃獨食的行為,為自己爭取一點兒福利,然而卻被自己的哥哥毫不猶豫地一爪子刨開,連獅媽見到這一幕,也沒有多說什麼。
雄獅加納和萊恩吃飽了,在自己的領地上悠閒地晃悠着,像養尊處優的國王一樣巡視着自己的領地。母獅們負責捕獵和繁衍,雄獅們則負責捍衛領地,並在有入侵者的時候出面擊潰他們,獅群的分工向來如此。
在離獅群不遠處的一個草叢中,忽然探出一個毛絨絨的黃۰色小腦袋,支起了尖尖的耳朵,一雙圓潤的黃褐色眼睛正警惕地盯着自己的四周,它四處張望着,時不時地動動耳朵,連一絲風吹草動也不願放過。
傑拉也是這個加納和萊恩獅群中的一隻小獅子,但它可享受不到其他小獅子們的待遇。傑拉的母親莉莉並不是這個獅群的母獅,而是一頭外來的母獅,沒有人知道她是從哪兒來的,但她的確與加納、萊恩獅群的母獅很不同。由於跟獅群中的其他母獅沒有親緣關係,莉莉曾一度備受排擠。不過好在她捕獵的能力很強,加納又喜歡她,其他母獅儘管不情願,但看在日益充裕的食物的份上還是接受了莉莉。
很快,莉莉懷孕了,與其他的母獅每胎生兩到五隻幼崽不同,莉莉只生下了一隻崽子,取名傑拉。如今,傑拉出生已經三年了,按照獅子的歲數來說,它應該已經算是成年了,可它卻還是一副瘦瘦小小沒有長大的模樣,連它六個月的妹妹看起來都比它壯實些。莉莉是與眾不同的,傑拉更是一個十足的怪胎。因為這個,母子倆再次受到了來自獅群的排斥,連加納也開始對莉莉不假辭色,不復往日的寵愛。
儘管沒有了雄獅的喜愛,但莉莉的捕獵能力還在。即使是脫離獅群單獨覓食,莉莉也能夠養活她和她的孩子。有莉莉在,怎麼也不會讓傑拉被餓到,傑拉長到兩歲半之前從不用為食物而煩惱。好景不長,在一次對抗犀牛的過程中,由於獅群中的其他母獅沒能和莉莉配合好,導致莉莉被三頭成年公犀牛圍在了中間,在突圍中被頂破了肚子。
莉莉死了。失去了母親的庇護,沒有獨自生存能力的傑拉很快也追隨它的母親而去,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不幸趕上穿越大潮的人穿到了剛剛死去的傑拉身上。曾經坐辦公室的人現在不得不為了自己的生計而四處奔波,每天小心地跟在獅群的周圍,希望能夠撿漏。吃別人的剩飯一點兒也不光榮,但為了生存,一切都是能夠容忍的。
傑拉知道,加納獅群無疑是不歡迎它的。母獅們自己的孩子都吃不飽,誰會願意一隻跟她們毫無血緣的獅子來跟她們自己的孩子搶奪食物?更何況,如果不看它的外表,以它三歲的年齡來說,已經足夠讓加納和萊恩將它踢出獅群自力更生了。但以傑拉幼小的身子和尚顯稚嫩的小爪子來看,如果將它驅逐出獅群,也許它要不了多久就會成為鬣狗的美餐。加納雖然不喜歡傑拉,但也沒有狠心到故意讓自己的孩子離開獅群送死的地步,對於傑拉借着獅群的威風來保護自己不受到其他生物的侵害,並時不時跟在獅群後面撿漏,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倒是一些母獅感受到了綴在她們身後的小尾巴,開始交頭接耳:「瞧瞧,那個長不大的小不點兒又跟過來了,已經三歲了,卻沒有鋒利的牙齒和爪子,也不能打獵,真不知道我們要養它到什麼時候!」
&愛的姐姐,你就少說兩句吧,再怎麼說它也是加納的孩子。」另一隻母獅舔了舔自己的爪子,慵懶地道:「除非加納發話,否則我想它得一直跟着我們。」
加納獅群享用完了大餐,緩緩地離去。傑拉瞅着不遠處那一堆碎骨頭,知道它今天是撿不了現成的了。獅群的氣息正不斷遠去,血腥味卻一直沒有散去。傑拉謹慎地沿着草叢離開了這個地方,再過不久,應該會有一些被血腥味吸引的動物過來碰碰運氣。現在,連一頭胡狼也可以輕易地打敗傑拉。
傑拉的小爪子還不太鋒利,比幼貓的爪子好不了多少。要讓它自己撲上去捕獵,還是很有難度的。根據穿越將近半年以來的生存經驗,傑拉選定了一塊野兔經常活動的區域,搭着前爪刨起了土坑。由於力道沒有控制好,一塊被刨起的土砸在了傑拉的小腦袋上,傑拉甩了甩自己的頭,才將那些土給抖下來。現在,它看上去灰頭土臉,跟一隻花貓沒什麼區別。
用前爪撓了撓自己的腦袋後,傑拉重新趴在地上開始繼續刨土。
在地上挖上陷阱,再在陷阱上灑上鬆軟的土粒和草,使得這塊土地看起來與其他的地沒什麼區別,引誘毫無防備的小兔子們掉進陷阱里,這是傑拉最近常做的工作。除此之外,傑拉還在陷阱的旁邊用爪子笨拙地打了幾個草結。如果兔子們沒有從它的陷阱上經過,而是從草結所在的路上走,它們就會被草結絆倒。
做完這一切之後,傑拉站在逆風處,小心地掩藏住自己的氣息。憑藉曾經屬於人類的那點兒智慧,傑拉在這段時間內勉強養活了自己。然而今天,傑拉的好運似乎走到了盡頭。
五隻兔子,一共有五隻兔子經過了傑拉所佈置的陷阱,卻沒有一隻落入傑拉佈下的網中。
&看吧,那頭可惡的臭獅子又來了!上一次我的鄰居埃斯夫婦就是死在了它的手中!我真不明白,獅群中獵到的食物難道還不能塞住它的嘴嗎?為什麼它總要來盯着我們,天哪,但願它早點兒被鬣狗叼走!它這可惡的混蛋!」其中一隻灰兔先生憤憤地朝着傑拉呲了呲牙。
&一頭獅子在這裏,哪怕是一頭幼獅,也足以讓我不安——它的獅群會不會在這附近?」帶着寶寶的兔媽媽看上去正滿心憂慮。
&了吧!要是它能跟着獅群一起行動,哪裏還用得着一直緊盯着我們!依我看,它八成是被哪個獅群拋棄了。」黃兔爺爺眯着老邁的眼,毫不掩飾自己的幸災樂禍。
&它這可憐的倒霉蛋!」灰兔先生沒什麼誠意地感慨道:「不過,我還是情願它早一點兒被獵狗叼走,或者被象群踩死!」
&麼說,它的附近不會有成年獅子出現?」
&是當然。」
&愛的,看看你的前方,那是什麼?」
正在這時,風向變了。幾隻兔子感受到了一股帶着無盡血腥和暴戾的危險氣息,他們頓時脖子一縮,生生剎住了前行的腳步。
&不——一頭成年雄獅!」
兔子們迅速地轉過身,沒命地朝着反方向奔去,也不再關注被他們咒罵的傑拉。被他們甩在身後的傑拉則傻眼地看着面前那頭威風凜凜的成年雄獅雄赳赳氣昂昂地邁着步伐,然後一腳踩進了自己挖的陷阱里,右半身由於失去平衡而下陷。
這是一頭有着棕色鬢毛的成年雄獅,矯健的四肢和雄壯的身軀看起來充滿了力量,比起加納和萊恩也絲毫不遜色。此刻他發出了被愚弄的憤怒的吼叫聲,那聲音比近在咫尺的汽車的鳴笛聲更加尖銳,傑拉豎起了全身的毛,人立而起,用兩隻前爪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當這頭雄獅將嗜血的目光鎖定在傑拉身上的時候,傑拉仿佛看到了死神的微笑,它頭皮發麻,有一種連尾巴都要炸開的顫慄感。
傑拉挖的陷阱對於野兔們來說也許足夠深,但對於一頭成年雄獅來說,想要掙脫它不過是時間的問題罷了。一旦這頭獅子從陷阱中脫身,自己就要完蛋了!傑拉乾脆將身邊那些沒用上的草結一股腦地扔向了雄獅,將雄獅絆住,然後自己就近找了顆足夠粗大的樹,變成一個兩三歲小孩的模樣噌噌噌地爬了上去。
這是屬於傑拉的秘密,在他所在的加納、萊恩獅群中,只有他和已經去世的莉莉有變成人的能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才使得他的成長異常緩慢。現在,除了耳朵和尾巴沒辦法變過來以外,傑拉看起來和一個人類小孩完全無異。
在傑拉往樹上爬的過程中,惱怒雄獅已經憑藉着蠻力掙脫了傑拉給他造成的重重困擾,迅速地衝到了樹下,他高昂着頭顱,像是想要咬着傑拉沒來得及收起來的尾巴把他叼下樹來。傑拉嚇得尾巴尖往上翹起,沒命地往樹上爬去,天知道以他的小胳膊小腿是怎麼做到這樣迅速的,在事後回想起來的時候,傑拉自己對於這些也難以置信。
在爬到樹椏分岔處坐穩後,傑拉才鬆了口氣。就在這個時候,它才注意到,它已經出了加納獅群的領地。如果不出意外,這應該是加納獅群的近鄰——帕斯卡爾獅群的領地。在傑拉遙遠而模糊的記憶中,帕斯卡爾獅群很不好惹,因為據說為了現在的領地,從河的那一頭過來的帕斯卡爾曾與加納兩兄弟發生過爭鬥。最終,帕斯卡爾獅群蠶食了加納獅群超過一半的領地。
傑拉聽着耳邊雄獅傳來的壓抑的嘶吼聲,一陣恐懼感漸漸浮上了心頭。
它所得罪的這頭雄獅,是帕斯卡爾?
如果連加納和萊恩都曾經敗於這頭雄獅的手下,那麼恐怕沒有人能夠從雄獅的憤怒中拯救它。
傑拉摸了摸癟癟的肚子,直挺挺地躺在樹上。它的人生,不,獅生怎麼這麼不順?還沒有享受到身為獅王一呼百應的威風,就要葬身在這裏了。
而且,它真的好餓。
帕斯卡爾一直在樹下徘徊着不走,傑拉也就一直不能離開。此時它已經有兩天沒有進食,小肚子發出一陣陣的抗議聲。夜裏的風有些涼,傑拉爬上樹後沒多久,又變回了獅子的形態,為了減少能量的消耗,它蜷縮着身子,幾乎要將自己團成一個球。
帕斯卡爾看着樹上那一團小小的毛球可憐巴巴的樣子,心中的怒火消去了大半。
這時,一隻路過的兔子被帕斯卡爾順手逮住,雄獅鋒利的爪子轉瞬間讓兔子開膛破肚。誘人的香味從樹下傳來,令傑拉忍不住抽了抽鼻頭。這麼一隻小兔子對於成年雄獅而言無疑連塞牙縫都不夠,可對於傑拉而言,卻是一頓豐盛的美餐。有那麼一瞬間,傑拉幾乎都想不管不顧地衝下樹去,奪了野兔。可對上樹下那雙危險的金眸時,傑拉又萎了,蔫頭耷腦地將才剛邁出的前爪縮了回去。
不知是不是錯覺,樹下的雄獅見了傑拉的模樣竟露出個很是玩味的表情,站起身來,往後退了幾步。很快,傑拉就嗅不到雄獅的味道了。可傑拉知道,那頭可惡的雄獅一定還沒有走遠。對於經驗豐富的獅子而言,利用風向來暫時掩藏自己身上的氣味並不是什麼難事。這頭雄獅難道以為它是只要有誘餌就會上當的傻子?
不知多久過去,血腥味時刻刺激着傑拉的味蕾,雄獅始終沒有回來。傑拉就像被無數隻小蟲子撕扯着一般,心癢難耐。儘管知道現在從樹上下去並不是一個好主意,但無處不在的飢餓感擊潰了它,同時,雄獅已經離開的僥倖蓬蓬勃勃地湧上它的心頭。
不管了,再這樣下去,在被那頭雄獅撕碎之前,它一定會先餓死。如果那隻野兔只是一個陷阱,那它也認了,就算要死,也得當個飽死鬼。
幼崽刺溜一聲竄下了樹,它先是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發現周圍確實沒有動靜後,又用鼻頭試探性地拱了拱野兔,確定沒有異常狀況後,它迅速地撲上去大口大口吃了起來。將野兔咂巴咂吧地啃完後,它舔舔嘴,眯着眼露出個幸福的笑容。隨後,小東西沿着邊界線,小心地退回了加納、萊恩獅群領地中。
看着漸漸遠去的小身影,雄獅金色的眸中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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