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扶蘇值夜,我小睡了一會兒,醒來時天色已漸亮。張良還未有來接應,也不知道是他們那方被陰陽家纏住,還是他們也無法在迷陣中尋到我們。
正苦思冥想這陣法佈局的規律,聽扶蘇道:「我們還是先折些樹枝來,沼澤里木頭也都是潮濕的,曬久一些或許可以生着火。如果今日我們還沒走出這裏,我們肯定需要火,否則連乾淨的水都喝不到。」
一個念頭突地在心中一閃,木生火……
想起蜃樓上迷宮一般的佈局,我與天明少羽石蘭他們也曾困在其中,所見景物氣象變換,但就是走不出那一個院子,最後還是石蘭意識到這陣法與蜀山巫術有共通之處,才根據陰陽五行找到出口。包括關押焱妃的櫻獄,也是應用五行之術,禁制威力巨大,但依照五行相生相剋規律,我與天明也因體質屬性不同於焱妃而成功逃離。
世間萬物有着共同的構成物質,同受陰陽五行法則的制約,並遵循同樣的運動變化規律。而這裏的各種現象都不合乎規律,要找出其中的生門,或許還是要依照陰陽五行,陰陽家最擅長的障眼法入手。
這裏的環境對於五行的元素,極盛的應該是「水」和「金」,而最缺的應是「火」和「土」
「金」,現在是初秋,秋天是暑熱與寒冬的交替季節,西北風開始多起來,有蕭殺之氣,所以,秋天為金。
「水」,沼澤之地最為泛濫成災的就是水。
木生火,火生土。火克金,土克水。
依照這個規律,這個環境裏的五行元素就能歸復原始,符合天地之氣運行的法則,迷陣或許可以破解。
我立刻着手收集可以點火的樹枝,光曬是不夠快,再輔以內力將其烘乾,節省了一點時間。
取火的方法,這裏沒有打火機也沒有火摺子,自然要用最原始的方法,鑽木取火。
我把較粗的樹枝橫切,作為鑽火板,用劍在板的一端刻了一個凹槽,又削了一些乾燥的木屑墊在凹槽下作為點火的引子。接着將一根質地較硬的細樹枝一頭削尖,直立插在凹槽里,作為鑽火棒放在手心反覆來回搓。轉動鑽火棒與鑽火板反覆摩擦,就可取火,可是直到手心都快被磨破,連個火星都沒見着。
「或許是陰陽術作祟,這裏的濕氣比往常更加深重。」扶蘇手中拿着一根不知從何處扯來的藤蔓,藤蔓的表面已經被打磨地非常光滑。他將藤蔓繞住鑽火的木棒繃緊,兩端固定在一根彎曲如弓的樹枝上。
「子雨,你反覆拉這個弓,纏繞着的藤蔓就會帶動樹枝轉動更快,也不會傷到手。」
我按照他說的試了試,果然效率高了許多。自己以前一直在小聖賢莊混吃混喝,不曾風餐露宿,一旦到了野外,救生技能和古人比起來就猶見笨拙了。
「這火弓取火真是巧妙,太管用了。」
扶蘇淺淺一笑,神情卻是寂寥:「子雨,等我們解困之後,是不是又要分別了?下次也不知何時才會見面。」
我心裏一澀,之後他會忘記自己所有的過去,也忘記我,或許這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分別吧。等將來一切塵埃落定,他恢復過往的記憶,想起今日,也不知道會有怎樣的複雜心情。
我低頭,臉埋入陰影,隱去面上的表情。
「公子,我也只是推測,希望是對的吧,我可不想繼續困在這裏,與那些毒蛇蚊蟲再共度一夜。」我強笑說着,一邊已經拉起了弓,就像拉小提琴一樣,鑽木樹枝更快速地旋轉,取火的凹槽里很快飄出幾縷煙。
我一喜,繼續拉弓,就在火苗竄起的一瞬,氣場一顫,肉眼無法捕捉的無形因子似在須臾之間引起了一場隱秘卻劇烈的化學反應,空氣都似被那股力道給摩擦得唰地一扯,萬物都在不覺中發生了或可見或不可見的改變。水草讓開了一條水道,太陽在天空的位置,水流動的方向,連風都倏爾換了風向。
成功了!
我深吐一口氣,心中巨石落下,欣喜地看向扶蘇。卻只見他微微揚了揚嘴角,眼底是的色彩卻是一種厲烈的黑,帶着幾分不同於往常的煞氣和決斷。
我的表情也隨之僵了僵,想起他被逐出咸陽的前夜,煮茶慢飲,隱在水霧後凝定深濃的眉目,深刻着他潛藏不泯的雄心。他是始皇最為器重的長子,身上有着秦人的剛健質樸,有血氣有爭心,不會輕易認輸不會任憑政治濁浪裹挾,就如他一如既往以來,明知會惹怒始皇仍毅然堅持自己的主張,從未背棄圓滑妥協。
不知情的他還以為,帝國最為艱巨的境遇才剛剛開始,他需要做的事還有很多很多。殊不知,血海翻覆,權欲詭譎,一朝間,物是人非,至親已是永別……
他,再也回不去了……
地雖生爾材,天不與爾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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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長風蕩蕩,似攜着遠處的蕭殺,越發寂冷疏涼。小船在繁茂的水草間穿行,不久,就隱約望見岸邊一抹青衣,正午的陽光勾勒出一道玉樹臨風的輪廓。
「雲兒!」他不展的眉心憂色消融,走入淺灘,伸出手迎我,並不在意雙腳深沒入了泥水,下裳已浸濕了大片。對上他視線的一霎,
心神也微微一動,眸光脈脈的關切里清晰看見他眼底泛起的縷縷血絲,他定是沒有休息在岸邊等了一夜。
船停穩,我起身正想遞上手,見扶蘇身形漂浮重心不穩,下意識回頭去攙扶。不想剛退回半步,手倏爾被張良撈了去,被他緊緊捏在手心,不由我抽回。
「天明,扶蘇公子身體不適,快去幫忙扶下。」他不容置疑的語聲還未落地,天明已如箭般竄到船上,一把扶住扶蘇。
張良手臂一收,將我從船上抱下,攬到身側,從上到下看了一通,驀地嗔怪道:「怎麼遲了那麼久!」
我掙了掙,仍被緊緊箍着紋絲不動,便看他一眼,同樣的語氣回應:「陰陽家在裏面布了陣法,你以為我想嗎?」
「雲兒辛苦了。」他搖頭無奈淺笑,抬手理了理我的發梢,擦了擦我的臉頰。這模樣雖然平日司空見慣並不覺得什麼,但此時此地,大庭廣眾之下,又是在扶蘇面前,明顯有些膩歪的太刻意。
我擋過他的手,連忙打住:「我沒事,只是……」
話剛出口一半,只聽啪的一聲,並不響但聽地異常清晰。回頭一看,天明竟然已經趁扶蘇不備,將他擊昏。
「扶蘇他不能回去。」張良沉聲道,環住我的手臂不松一分。
我面上一凝,黯道:「子房,你知道嗎,扶蘇並不相信賜死的詔書,他還想回去挽救。」
張良語調確定不疑:「即便他回去了,也是無力回天。」
「或許吧。」我不自覺地落下半聲嘆息,隨他坐上機關鳥。
他環我在懷裏,微傾了頭,讓出肩膀讓我靠着,低頭輕貼我耳側,帶着幾分嚴峻,幾分安慰:「雲兒,不是或許,是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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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群:141076059(入群答案:相逢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