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契:人縱使有萬般妄念,化為怨戾,於虛天十地糾纏成魔,自困不壽,然總會有一念純淨,眾生悉同,願這世有一至善至淨之地以安葬此生,寄託來生。這一念不成佛,不向道,只是發自一生苦痛,希冀那一顆破碎污損的心終得安住,再不飄零、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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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這裏是什麼地方,我們為什麼來這兒?小雪覺得很不舒服呢……」
如同仙玉雕琢而成,氣質清靈,話音甘綿如露,每一個字都似能溫潤塵心,小女孩俏生生仰視着老人,天真純淨的眼眸中又帶了一絲迷惑與害怕。
老人慈祥的笑着,摸了摸小女孩的頭,安慰她。
「這裏就是小雪的出生地啊,小雪不記得了嗎?」
「出生……地?可是小雪沒有一點印象啊,是不是因為小雪太小了,唔……爺爺,等小雪長大一些就能想起來了,是不是?爺爺你要等小雪長大哦,不能生小雪的氣!」
「哈哈哈,爺爺怎麼捨得生小雪的氣呢?」老人疼愛地颳了刮她的小瓊鼻,「好,爺爺等着小雪長大!」
老人把小女孩抱起,放在自己的肩頭上,向着一座漆黑如冷鐵的大山邁步而行,竟是一步就到了山腳下。
「可是爺爺,」小雪又出聲問道,光滑潤潔的小瓊鼻微微皺了皺,「可是爺爺,小雪的出生地怎麼會有黑霧飄出來呢?黑乎乎的,讓小雪感到很害怕呢。難道小雪是壞孩子嗎?小雪的爹娘也是壞人嗎?爺爺你怎麼不說話?」
「嗯?」老人從沉思中回過神來,他笑道,「小雪怎麼會是壞孩子呢?」本來緊皺的眉頭在小雪天真爛漫的話語中舒展開來,「小雪的爹娘也不算是壞人,只是有些不夠聰明吧……他們生出了你,卻也生出了你的弟弟……或許是個妹妹……」
小雪似懂非懂,望着大山,睫毛輕輕眨動,美眸開闔間,有無瑕雪花片片墜落,天生異象,迥乎凡俗。
老人道:「爺爺怕壞人們欺負你,就將你倆分開,獨獨帶了你出來。可彈指十年已逝,那個孩子恐怕已不甘蟄伏神廟,想要出世了吧。可是這次爺爺也無能為力了,那個孩子和你不一樣……」
「小雪的弟弟……是壞孩子嗎?」小女孩吮吸着指頭,定定地望向山腹飄出黑霧的地方,作思索狀,頗為認真地問道。
那是一個巨大的石廟。邪霧滾滾,將石廟籠罩,勾勒一個宏偉而邪異的太古神廟輪廓。
老人略微詫異地看了小女孩一眼,點頭自語道:「原來是個男嬰。爺爺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壞孩子,但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想把他變成壞孩子,做他們實現野心的工具利用。哼,莫非真是活得太久了,越活越糊塗了麼?」老人嘆了一口氣,不無嘲諷地道。
「自詡為仙,卻也和凡人一般見識淺薄,這個嬰孩連蒼天都不敢容養,欲除之而後安,他們卻這般膽大妄為。也不知這場浩劫過後,還能有幾家仙門存留,下界又有多少黎民百姓要罹難……」
「爺爺,連你也不能阻止嗎?」小女孩如同九天精靈化雪,謫落人間,睫毛上幾片瑩潤如玉的雪花,那是她的淚水,她哀傷而又略帶希冀地望向爺爺的眼眸。
老人搖了搖頭,慈愛地撫摸着她的小腦袋,洞悉滄桑的眼眸里有任何仙神都無法明喻的篤定,他看着小女孩,說:「天要滅仙以明道,爺爺也無力阻止啊!能阻止這一切的,只有小雪你,和他自己!」
老人再次把小女孩抱上肩頭,轉身離開無名大山。遠去的途中,他朗聲笑道:「爺爺能做的,就是護佑小雪長大。什麼天仙、長生極樂,到頭來莫不是一場雲煙!哈哈哈,無情天,有情人,千年夢,萬年夢,顛倒痴迷歸混沌,皓首窮經空—空—空—。」
待一老一小的身影終於去遠,隱入茫茫天際,無名山的神廟中走出一男一女兩位真仙,朝着老人消失的方向恭敬地行了一禮。
女仙開口道:「這一次仙叟並未干預,想來所有參與此事的仙門都大鬆了一口氣吧?」
男仙神情冷峻,一語不發。
女仙雖熟知他的個性,卻也忍不住微微皺眉,末了又獨語道:「仙叟行事高深莫測,我等小仙難以揣摩一二,但知他定是不會認同我們此番舉止,怕我等玩火自-焚,甚至打亂諸界秩序平衡,釀下大禍。不過,我想不明白,為何他只看了一眼便離去,連句交代告誡的話都不曾留下。難道他已知曉了將來之事?唔……以他老人家的大能,也不無可能。只是不知,將來是好是壞,讓人忐忑。」
男仙依舊一言不發,只是皺緊了眉宇。
女仙沉思片刻,又說道:「無論如何,箭已離弦就再無回頭之理。我們各大仙門洞府共同籌備了數萬年之久,所耗甚巨,甚至連一些古仙都為此而隕落,斷無可能中途而廢,即便將來局面出乎我等推演,就如仙叟所言『福不曾至禍已先起』,那也有力挽狂瀾的後手,我們不必太過擔憂。」
男仙點頭,終於開口:「正是如此。可放手一搏。唯一令吾不安者,是那『地府』!」
女仙聞言肅然,良久後才道:「確實,『地府』一脈傳承甚是久遠,來歷亦極為詭秘,明面上徒眾不足百人,但潛身在暗處的不知凡幾。據傳所有仙門洞府都有『地府』安插的耳目,如果傳言屬實,光是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慄了,便是連仙叟都對這一仙門有所忌憚。我私下曾大膽猜測,莫不是這一門和太古之『陰曹地府』有所瓜葛?」
「絕無可能!」男仙斷然搖頭。
「陰朝與天庭僅是太古諸神的願景,便如我等今日之所願一般,希望超脫天地宇宙之外,能有一方極樂淨土,那便是天庭,在那裏生命長存不熄,無苦無厄,隔絕一切塵勞病死,即便遭逢意外而一世終結,也可通過六道神力,輪迴再世,只要取回前世記憶便如一夢而醒,與前世一切全然無隙。而輪迴之地,存有六道神力的一界便叫『地府』,為魂歸故里,暫借歇息之意。」
「聽你一說,地府倒像是一張床榻了?」女仙淺笑,並不信以為真。
男仙言道:「以床榻相譬倒也貼切。因此說,即便宇宙浩渺,不可想不可達之處遠勝眾生諸靈之所見所知,然妙如『天庭』者卻絕無可能存在,更遑論『地府』?我仙域廣闊無垠,並不乏通天徹地的真仙大能,然而強如仙叟也有老去歸道的一天,諸天星辰亦不能避過時光碾磨、歷劫成灰。我等不過是多圖個幾年好活,便要頻頻渡劫,可見天道並不容忍長生。」
「唉,說的是呢。」女仙嘆了一口氣,又振作精神,道:「只要此番功成,仙域便是多了一件渡劫至寶,但願『地府』那些人不要節外生枝才好。我總擔心他們醉翁之意不在酒,圖的不止是無名山,還想打那陰煞魔胎的主意。」
「哼,他們若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那是自取滅亡!」男仙右拳暗握,一抹仙光不經意間流溢而出,空氣瞬間凝結成粒粒碎冰。他鬆開拳頭,散去大仙的威勢,又道:「不過,陰煞魔胎即將出世,我們萬不可大意,務求一擊必殺。萬一失手……我們可就成萬古罪人了。」
「放心,七十二座困魔仙陣早已結為一體,威力絕倫,諒它也逃不了。更何況許多在下界有功德身的大仙也會前來助陣,他們有廣大信徒的純淨念力加身,正是邪魔外道的克星。只可惜最擅於降魔的浮屠門沒有參與,若有他們的手段,就更加萬無一失了。」
男仙沉吟:「浮屠們有大能者,似乎也推算出了什麼,竟是和仙叟的態度一致,不曾相助亦不曾阻攔,耐人尋味。不過,我倒是聽說了一些傳聞,不知真假。」
「什麼傳聞?」
「說不久前,仙叟攜小仙子曾入須彌山拜訪過釋迦神佛,兩位今世大能坐而論道,不久後釋迦座下迦葉尊者攜一宗佛寶到了下界紅塵星,至今已有百日,算來正是紅塵星百年之期。或許浮屠也步了後手也未可知,只是此等大能所圖所為卻不是我等繁仙可以揣度的了。」
「紅塵星?據聞那是一個古怪的地方,素有『仙墓』之凶名,危險至極,曾有不少大能去探尋什麼,卻不幸隕落。連通曉古今萬事的釋迦尊者都諱莫如深,不願提及。」
「不錯,古仙女媧上人、伏羲上人以及神農祖上都是在那裏得道,然而直至他們歸隱也不曾向外界吐露分毫。便是這無名古山與陰煞魔胎都似與那顆神秘之星有所牽繫……算了,多思無益,我等還是把心思放在眼前大事上吧,絕不能有所疏漏,否則必引發諸界浩劫。」
「道兄所言極是。」
兩人從原地消失,再次進入古廟結界。濃密的陰煞霧氣將那裏重重圍攏,無從看透裏面正在發生什麼。
仙界某一古域,『地府』仙門所在,閻浮尊者揮手撤去法鏡,冷笑道:「到底是後生小輩,竟不知天庭地府都曾真實存在於世……哼,這樣也好,免得他們起疑壞吾好事。秦風何在?」
「屬下在。」一個渾身上下無不籠罩在寬大黑袍中的人影憑空現身,躬立於閻浮尊者的背後。
閻浮尊者並未回身,背對着他問道:「一切可已準備妥當?」
「稟尊者,都已準備妥當,只等時機乍現,神陣將應時自啟,冥王星百萬獻祭者之鮮血定可瞬間衝破誅魔仙陣,將聖嬰捕獲,傳送至此。」
「嗯,好,很好。哈哈哈,聖嬰在手,諸天我有。太古陰朝必將重現天界,在這天庭舊址上唯我閻浮方可稱尊,什麼亂七八糟的仙門洞府,什麼古仙神佛,都將在吾腳下俯首稱臣,生殺予奪吾一手決斷!」
「那是自然,論法力和謀略,尊者都是仙界第一,所圖豈有不成之理!諸方萬界都將在尊者的引領下步向輝煌,長生不死亦是可期可待。吾等願永世追隨尊者,肝腦塗地,血染青天,在所不辭!」
「哈哈哈,很好,待諸天一統,吾必效仿太古陰朝,冊封十大冥王,助吾掌控眾生之輪迴生滅,正巧你名中帶有一秦字,吾便預封你為秦廣王,如何?」
「謝尊者恩典!」
……
「我佛慈悲!」
須彌山,一位古佛低聲念誦。
「天地有缺,無物恆常。萬劫礪心,卻難知心為何物。若仙亦貪戀長生,與魔何異?有情眾生,終逃不過一個欲字主宰。縱然修得通天徹地之能,也還要應驗一念之果報啊。到底是『不究竟不成佛』……我佛慈悲!」
佛音剛落,古佛忽有所感,垂下眉目,面現悲容。一滴淚珠滑落,滴濺在坐下蓮台上,剎那間潔白勝雪的蓮台被血淚染得通紅如焰,下方聽法的眾佛子盡皆心生悲戚,悚然難安。
一日之間,仙界天翻地覆,一千二百一十六名仙人,包括五位久不出世的古仙尊者盡皆隕落無名山,而距無名山千萬里之遙的『地府』一門,更是從此於仙域除名,包括閻浮尊者無一人生還。仙界顫慄,舉世驚悚,然誰也不知發生了何等變故便連太古無名大山也消失無蹤,無從查起。圖謀數萬仙年,窮盡幾代人心血,福不曾至,卻是等來了這樣一個結果,任誰也無法接受。
仙域星河如沙,寥廓無垠,然仙人卻寥寥可數,只因修仙之路實屬逆天而上,步履維艱,殺劫無盡,古往今來成仙飛升者能有幾人?一千二百多真仙驟然隕落,實實在在動搖了仙界根本,無疑是一場天大的浩劫了。連青冥都似覺悲慟,紅雨連綿,七日不絕。不少仙門洞府從此絕了傳承,在往後的歲月里逐一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