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西文偷拿了豬下的鑰匙給了盛中玉之後,他知道他的身份暴露了,這個地方是不能再待下去了。因此他匆匆收拾了一下,這個時候不是出城的時間,他不可能出得城門。城裏又再無別的朋友和可去之處,他不由然想起了趙忠國。趙忠國是老金州城人,關係熟,朋友親戚多,算是個縣城裏的頭面人物。孫西文本來和趙忠國沒有打過交道,他們認識還是通過豬下,給日本人當翻譯才認識的。大家都給日本人辦事,都因為是中國人所以不敢太過近密,以免引起日本人的不爽。他倆單獨在司令部大院裏相見,總共沒說過五句話:「吃過了?」「回家呀?」「今兒天不錯。」「我有事先走了啊?」就這些。
孫西文敲開了趙忠國家的大門,老趙先是吃了一驚,伸長脖子往後看看沒人,這才問:
「孫翻譯,這半夜三更的你上我家有啥事?」
「沒啥事,就是想避一避。和老豬(豬下)拌了幾句嘴,今晚不回了。」
「拌幾句嘴?就這麼簡單?不會是有什麼把柄叫人抓住了吧?」
「你別管,反正是壞了我的事也沒你的好,鬼子一問,我該說不該說的全說。」
「咦,翻譯官還把我賴上了?」
「不信你就試試看唄!」
「行行,你們都是我爺。還是上次閻玉住的那屋,你還是在那屋裏歇着吧!鬼子要是萬一來了我就再……」
「鬼子不會來了,我保證。」
「行,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爺你直說吧,住幾天?」
「就兩天,至多三天。」
「你有良民證?」
「有有。」
「你的大名誰不知道,還沒到城門口呢就讓人抓了。」
「你放心,我沒那麼傻,我的良民證至少有三本,一本和一本不一樣。」
「還是你小子的鬼大。不過,小孫我冒昧地問一句,你別多心啊?你都知道我和我表妹都有哪些來往?」
孫西文想也不想便笑道:「情報一塊錢一份吧?」
只這一句就把趙忠國差點沒唬個半死,說不敢惹這人還真不敢惹,要是鬼子知道了他給閻王賣情報的事,還不一槍斃了他?趙忠國說:
「好好,我怕你了行了吧?你說要我怎麼辦吧?」
孫西文道:「我也不讓你怎麼辦,就給我一間房子睡兩天就行,當然別忘了送吃的來呀,過了這幾天我屁股一拍走了,以後決不連累你。」
趙忠國猶猶疑疑地說:「你屁股後邊乾淨着呢吧,沒拖個尾巴啥的跟來吧?」
「這你放心,我是大翻譯官,滿口標準的日本話,暫時沒人敢惹我。」
「那好那好,我給你安置好房子你睡去吧!可別亂跑啊,招來鬼子可別怪我?另外再給你找兩本書,你看三國還是看水滸啊?」
「隨便,是本書就行,小人書也可以。再徹壺熱茶來,我有個愛喝水的毛病。」
「好好,你等着啊!」趙忠國邊答應着邊往外走,心裏話:你喝尿去吧!這人咋這麼倒霉呀,當個漢奸也也讓人當不安生,今兒這個訛你,明兒那個詐你。我吃日本人的飯又沒吃你的飯,礙你啥事了?你說這個書呆子孫西文好好大翻譯官當着不好,動動嘴皮子的事嘛,薪酬又高,惹他媽豬下幹嘛,真是腦子進水了?豬下如今可是龜田司令的大紅人,手裏攥的有尚方寶劍,哪個敢捅那馬蜂窩啊?
走着想着罵着,趙忠國覺着不對勁,這姓孫的小子一個從日本回來的大留學生,他怎麼會和閻玉串連到一起的呢?莫非這中間本身就是個騙局,是誰想的損招來試探我來了。不行不行,我不能上這個當,我明天一早就去找豬下隊長落實落實去,沒準還能立一回新功受受表璋呢!
趙忠國去找豬下,豬下聽說是趙忠國來了,正一肚子氣呢,讓士兵出去回覆說:
「隊長說不見!」
「豬下隊長為什麼不見我?我可有重要軍情匯報呀!」
小日本兵好像壓根就沒聽懂他說的啥,揮揮手說:「你的走,不走我,」小鬼子拍拍他手中的三八式,說,「槍的幹活,死啦死啦的,你的懂?」
真他媽的,一個小鬼子也這麼凶,動不動以死威脅。在鬼子手下做條狗也不易呀,這漢奸當的?趙忠國討了個沒趣,眼下又沒啥正事,不如陪書呆子下會兒棋呢!順便再套套豬下最近有啥新聞啥動靜。
兩個人剛把棋子兒擺好,忽聽大門咣當一聲響,門口有人大聲嚷嚷:
「趙桑,你的出來,有話的說。」
趙忠國一聽這話碴兒就知道是什麼人來了,他朝對面的孫西文瞅了一眼說:
「兄弟,今天這鬼子可不是哥哥我招來的,到時候人家要是進來抓人你可別怨我。」
孫西文聽聲音就能判斷出來,抓人的鬼子決不是這方式,因而笑道:
「沒事沒事,你去看看就清楚了,可能是鬼子有求於你呢!」
趙忠國出了大門一瞅,果然是兩個小鬼子騎一輛三輪摩托,一個鬼子還給他象徵性地敬了個禮,說:
「趙桑,你的上車,渡邊隊長的有請。」
鬼子說得話是半中半日,大部分是關東土話方言,趙忠國費了好大的勁才明白了個大概,屋裏現存着大留言學生,這不是白浪費了嗎?趙忠國剛要轉身回去準備請孫西文來給翻譯翻譯,不料小鬼子等得不耐煩了,厲聲道:
「趙桑,渡邊隊長,着急,你的懂嗎,請你快快地快快去。否則,八格,牙魯的,統統的統統的,你的明白?」
趙忠國瞪着兩眼,心說:我明白個球呀?我啥都沒明白,但有一點他明白了,渡邊讓他立馬過去,有要事相商。
渡邊和他有什麼事?自從那年他表妹的事發生之後,渡邊一直避着他,他也懶得理他,兩人的關係慢慢冷淡下來。今天來得這麼急,渡邊找他幹什麼呢?端人家飯碗,替人家周旋,不去不行,去慢了都不行。趙忠國和孫西文交待了兩句,便匆匆坐上了小鬼子的摩托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