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安離開之後。
楚文理靜靜坐在自己家的田園之中,如同一座雕塑,等待着什麼?
直到天色期黑。
風中傳來一股濕意。
莊園中唏唏嗦嗦下起了小雨。
雨絲斜拂,一道白色身影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涼亭之中。
「不就是一個小孩嗎?就算是戰力強一點,也難以改變東南形勢,更別說對付那頭老烏龜了。有必要這麼急急忙慌的把我叫來?」
說話的是一個髮絲斑白,微顯老態的婦人。
聲音倒是還清脆悅耳,眼神卻是略顯疲倦,嘴角和眼角那深深的紋路,證明着她所經歷的滄桑
隨着她的話語停下。
莊園之中的風雨也跟着停下。
似乎,這場雨就是因她而來,因她而止。
「尚司綺,你這精神感應天心,越來越是巧妙了,要是再給你幾十年,也許,會比我更早一步走到那個境界,徹底養好當初急功近利走捷徑造成的傷損」
看着那雨絲不知從何而來,又不知歸去何方。
楚文理嘆息一聲。
當初危急存亡之秋,也容不得他們細細考量就是。
基因融合這條路,本身就是死路。
蘭帝斯帝國的結局,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但他們沒得選。
為了近在眼前的強大,為了種族的存亡,不得不走上那一步。
不過,相比起那些死掉的無數英傑,他們這些撐過融合一關的,事後又縫縫補補讓自己變得強大的先行者,其實還算是幸運的了。
『每個人都得為自己的選擇承擔後果。』
這一生,說後悔,也沒什麼後悔的。
只不過,等到壽元將至,也看到了前路的風景,自己竟然卡在原地,再也進步不能。
這種感覺,的確是讓人發瘋。
『假如,當初』
天地有了變化,機緣也從不苛待一意前行的先行者,但是,有些事情,錯了就是錯了,再想回頭,已經太難。
「我這一生,無親無朋,無牽無掛,無非就是多殺幾頭凶獸,待到最後關頭,就去玉江深處,與那老龜試一試手腕,就算是死也濺它一身血,保玉江兩岸十年太平。」
女人沉聲道,眼眉一抬,斜眼看着對面這位。
說實在的,她頗有些看不太上楚文理這一副怕死貪生的德行。
臨到老了,快要死了,竟然還學着年輕人模樣,染了頭髮鬍子。
簡直是滑稽可笑。
你再怎麼打扮,也是個糟老頭子。
「吃了它。」
楚文理吹得鬍子亂飛,臉都被氣紅了,一時氣血沖頂,轉身從屋裏取出一顆青綠色,用調羹盛着,遞了過去。
「這是什麼藥,我說,市面上的那些個健藥,你還是不要亂吃為好,誰知道會不會有什麼負作用。雖然你的實力不行,東南三州卻也離不開」
尚司綺嘴巴不饒人,動作卻是飛快,一口吞下藥丸。
打心眼裏,她就不覺得,這老頭會害她。
冥冥中,也覺得這圓滾滾的青綠色小丸子可能很好吃,竟然讓自己都忍不住想吃。
一顆丹藥下肚。
尚司綺突然就沉默了下來。
她的白髮在轉黑,皮膚重新恢復光澤,皺紋不見。
良久,才驚嘆一聲:
「竟然是延壽丹,楚老頭你是打通了那個洞府嗎?不對,以你的本事,連門口三尺也進不去,應該是先前那小孩」
「他,他唉呀我說老楚啊,難得的東南三州出現這麼個精彩的後輩,怎麼就不留着人家吃頓飯,我那大哥家裏有個孫女,長得是花容月貌,性情端方閒淑,剛剛考上京都大學,還沒找過男朋友」
老太太眼角的魚尾紋不見了,蛾眉斜挑,肌膚如玉,此時才看出她年輕時到底是何等風華絕代,笑的楚文理的眼睛都直了。
砸巴了兩下嘴。
楚文理重重捏了一下大腿,才不以為然說道:「這時不嫌我急急忙慌把你叫過來?」
「當然要把我叫過來,這麼大的事情,怎麼能忘掉我呢?
咱們諸夏難得的出了這麼個好苗子,不讓天鷹北歐專美於前,咱們得保駕護航啊。免得有些人暗中下手。」
「我好像記得伱剛剛說了,他對東南形勢也起不到太大作用?」
「唉,你糊塗啊,老楚。人家才多大,最多二十歲出頭吧,實力已經達到王級,與我兩相比,也沒差到哪去。等到他再歷練一些年,別說是東南三州了,包括我鎮守那玉江的老龜,恐怕都不是他的對手,到時殺了吃肉。」
尚司綺興致勃勃道:「到那時,說不定京城那裏還要向我們這邊請援,姓趙的都要向我們服軟天下一盤棋,諸夏大興在即」
說着說着。
尚司綺有些說不下去了:「我這樣是不是像一個勢利眼。」
「不像,就是」
楚文理翻了個白眼。
從年輕時那會,就認得尚司綺了,哪裏還不知道對方的脾性。
這女人性格之惡劣,簡直令人髮指。
不知道害得多少男人魂夢神傷
可是,也沒誰真的記恨她。
她不但不是個勢利眼,還會從一開始就拒人千里之外,因為她最是欠不得人情。
這時,吃了一顆增壽二十年的回春丹,看看她怎麼還?
楚文理幸災樂禍的想着。
「我跟你說啊,老楚,別搗鼓你的那個洞府了,都沒影的事情,打個機會,把這東西給那小伙子,我就不見他了。」
說着話,生怕自己後悔。
尚司綺身形一動,四周風起,雨絲垂落,人已經不見了。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水府傳承令牌,這你也捨得?」
楚文理還沒反應過來,手中一沉,低頭看去,就見到一個雲紋玉牌靜靜躺在手中,視線觸及,就如看到一片大海,怎麼也移不開目光。
他重重的扭了自己大腿一下,咻的倒吸一口涼氣。
這女人,可是大手筆,比自己大方多了。
來到臨海的時候,周平安是憑藉着快捷無倫的身法,一路腿過來。
雖然效率奇高,但未免狼狽了一點。
回的時候,就不再如此。
臨海警安系統,早就安排好專機。
除了內部奢華的專機之外,身後還跟着兩架小型戰機,準備隨行護衛。
這排場。
嘖嘖
當然,與這些物質上的享受比起來。
他更看重的,其實是離開之時,臨海大大小小的官員,以及各大家族主事人,在跑道兩旁相送的情景。
不管這些人心裏想着什麼。
面上全是堆滿了親和的笑容,態度恭謹,讓人挑不出半點錯處來。
周平安甚至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那是唐棠在視頻電話時,自己看到的唐世友,也就是唐棠標註成「不負責的人」的那個父親。
他跟在一個獅鼻闊口,面相威嚴的老者身後,亦步亦趨,陪着笑臉。
老者的身份,周平安現在也是知道的了,這人正是臨海唐家老爺子唐成功。
先前城內與狼王一戰之時,唐成功與趙家老爺子趙文勛兩人明知不敵,也上前攔截銀狼王的舉動,倒是讓周平安心中塊壘消去了許多。
不管這兩家子弟,做事作風到底如何不靠譜。
但是,他們第一代開拓之人,做人做事,還是有着擔當的。
此時的趙文勛,身段就放得極低。
甚至低得有些不像一個S級高手。
「趙家以前多有不對,趙世榮、趙世傑那倆兔崽子更是被慣壞了,竟然敢對周警司不敬,前不久,老夫已經把他們開除族譜」
似乎感覺到僅僅如此,賠罪的力度還有些不夠。
趙文勛咬了咬牙,躬身道謝:「先前在狼王嘴裏救下老夫,實在是無以為報,正好我趙家在東江有一座園子,贈與周警司賞玩,聊表心意,還請萬萬不要嫌棄。」
「趙老爺子有心了。」
周平安沒有多說什麼,隨手接下對方的地契,心想在與趙世榮和趙世傑的爭鬥之中,自己也沒怎麼吃虧,反倒那兩兄弟,一個已經屍骨早寒,一個想來快要徹底死掉。
這種情況下,趙家不但不敢再起為敵之心,反而要卑顏厚禮,仔細巴結自己,這又從何說理。
只能說,無論什麼時候,力量總是真實無虛,不會辜負自己。
偉力歸於自身,一人就是天下。
唐成功也是笑吟吟的向前感謝:「早就見過周警官神威,普羅州一行更是揚我國威,打得天鷹人抬不起頭,讓老夫佩服萬分
這一次,更是得了周警官救命之恩,我這裏也沒什麼可以報答的,只有一句話,以後若是有什麼吩咐,我老唐刀山火海,絕不推辭。」
說着話,卻是遞過來一張卡。
「這是什麼?使不得使不得,怎麼能收錢呢,不是讓晚輩犯錯誤嗎?」
周平安一頭霧水,連忙推拒。
唐成功老爺子這許諾可就大了,無疑是表明,以後唐家唯自己馬首是瞻。
這是能輕易說起的嗎?
就不怕自己安排他們衝去殺凶獸第一線,損兵折將?
他們還真不怕。
周平安一看唐成功的眼神就明白了。
這是唐棠的親爺爺。
好吧,這下連禮品都不太好收。
「唉,老夫也沒別的意思,實在因為小棠棠一個人在東江缺衣少食,過得辛苦,我這做爺爺的也是心中不忍。
那孩子從小就是個獨、立的,她不問,我這裏也不能不給,卡里二十億,也不算太多,就當做是給我那小孫孫的零花錢了。」
二十億?
零花錢?
周平安眉毛狂跳了幾下。
再看唐成功這獅鼻闊口的粗豪模樣,不得不承認,自己還是看走眼了。
「賢侄,我是唐世友啊」
見到周平安把卡接過去。
長相頗為帥氣,滿臉斯文的中年人擠了過來,還沒說話,就熱情打招呼。
周平安卻仿佛沒聽到一般,轉聲打了聲哈哈,「時間不早了,各位不送,我這就回東江,異日有暇再聚。」
唐世友一句話憋在喉嚨之中,臉色突然就變得慘白,全身顫抖起來。
他看到四周望過來的目光,有鄙夷,有憐憫,唯獨沒有的就是溫度。
就連自家老爺子,看他的目光也是冰冷。
「回去幽禁起來,不要讓他出來現眼。」
唐成功這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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