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一戰,賭坊前堂在渾厚佛光的照耀下早已變得千瘡百孔。
雷老虎此人城府頗深,辦事更顯雷厲風行,愣是在一夜間派人給修繕完畢,大略看去,根本看不出一絲異樣,找不出丁點破損之處。
由此可見,此人手段非同一般!
此時三人兩前一後快步來到前堂。
方進堂內,三人無需細心打量,只一眼就在黑壓壓的賭徒當中尋到寧念二人。
畢竟賭坊內的這些賭徒無賴幾乎常年遊蕩、混跡在附近幾條街道,對於眼前少年他們再了解不過,況且不管是小道消息還是江湖傳聞,寧念與黑虎幫嫌隙積怨頗深,所以當少年落座後,這些賭棍無賴幾乎是立即起身離開了賭桌,生怕待會少年鬧事引火燒身。
因此不需片刻,寬大的賭桌上就只剩下莊荷以及寧念、知勝三人。
賭桌南北擺放,莊荷自然是站在賭桌中央,手下便是莊家位置。
儘管他極力克制微微顫慄的身子,但蒼白的臉色,顫抖的雙手早已將自己出賣,此時的他就像雙腳憑空踩在雲中,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說起來這莊荷勉強也算的上半個江湖人,但歸根結底始終是個普通人,面對如此一位鬼見愁,他哪有不害怕的道理,正當他雙手捧着骰盅進退不得之時,耳旁忽然響起一道中氣十足的寒暄。
「寧小哥光臨寒舍,蓬蓽生輝,蓬蓽生輝!」
一瞬間,莊荷緊繃的身子立即一松,軟塌塌差點坐在地上,好在他的雙手一直沒有離開桌面,勉強撐住了身形。
雷老虎率先略過王府二人,不疾不徐輕輕來到少年身後,筆挺而立。
寧念聞聲並未回頭,並且單單從這一句短短的寒暄中聽出一絲貓膩,畢竟往日裏少年與黑虎幫有何積怨,雷老虎見到他時總會客氣的稱呼一句「寧小差。」
今日雷老虎開口便是寧小哥,而且說的如此斬釘截鐵,很明顯對方已經知曉自己不再是京兆府的差役。
可見此人心思果然縝密,剛見面就暗中來個下馬威,無論從言語或是語氣,甚至所站方位都在暗中壓迫少年,試圖從氣勢上先震懾住對方。
寧念明知雷老虎就在身後,但他不加絲毫戒備,表情異常輕鬆,甚至還露出一個燦爛笑容,他也不回頭,只是極為平淡的回了一句,「雷幫主聲意興隆。」
身後,雷老虎眉頭微挑,如此平淡且簡樸的回應似乎早在他意料之中,儒雅漢子也不惱火,不經意掃了眼少年身側的瞎眼老叟,隨後笑眯眯撫弄着手掌來到少年對坐,身子一矮緩緩坐了下去。
至於那王府二人,他們隨意拉過一張長凳就坐在了少年身後位置,距離不足半丈,好比狸貓戲鼠,並不急於一時。
「不怕寧小哥笑話,早上一睜眼,我這左眼皮就跳個不停,我還說今日要有喜事,原來不知是哪陣香風把你寧小哥吹到了雷某這座小廟。」
儒雅漢子落座之後率先開口,「不過想想也是,畢竟你寧小哥沒了差職,不是京兆府的人了,這好不容易輕鬆下來,到賭坊放鬆放鬆也實屬正常。」
寧念平靜的看着對坐的儒雅漢子,透過那清澈的目光,任誰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不過有一點可以確認,少年此刻內心很平靜,異常的平靜。
心如止水,靜若安瀾。
隨後他忽然輕輕歪頭,罕見的展露出一副本屬於他這個年紀的頑皮、任性。
「雷幫主好靈通的消息,那你也應該」
驟然間,少年的話音戛然而止。
只因對坐的雷老虎好似謙遜,連連擺手,實為有意打斷。
出奇的是,寧念明知對方心思,依舊是順了他的心意。
與此同時,對坐的雷老虎竟不知不覺間竟嘆息一聲。
這聲嘆息令人一頭霧水。
但若有細心之人仔細觀測,定能從儒雅漢子那老練市儈的眼神中看出點不一樣的東西。
沒錯,那是一種讚賞,是打心底發出的喜愛。
奈何,二人一老一少,同時又站在了不同的道路上,雷老虎只能將心頭剛剛泛起的那一點惻隱之心抹去,隨後將身子輕輕往後一靠,周身氣勢內斂卻仍舊給人一股霸道的感覺。
道不同,不相為謀!
見狀,向來平和沉靜的少年,少有露出一絲鄭重神色。
「既然已斷了生計,不知寧小哥日後有什麼打算?」,儒雅漢子看似旁敲側擊,實則開門見山。
落魄少年更是斬釘截鐵,「最近運氣不錯,今日這不就來了。」
眾目睽睽之下,寧念如此打趣對方,一時間周邊氛圍有些陰冷,而四周圍觀的賭徒聰明點的已經腳底抹油,偷偷溜走。
「寧小哥真會說笑。」
回應少年的先是一道冷笑,隨後雷老虎一改往日儒雅,周身氣勢不再收斂,言語間也有了幾分刻薄,甚至是戾氣!
「賭局撞大運!」
「你不妨回頭看看,這裏的人有幾個不是抱着這樣的想法,我雷某人也不揭你的短,可你也總得拿出那個本錢讓我雷某看看不是!」
儒雅漢子咄咄逼人。
少年郎劍眉微聳,並立馬察覺到對方心思,隨後他的內心居然生出一絲嗤之以鼻的情緒,不咸不淡的回應道:「雷幫主不必惱火,俗話說風水輪流轉,沒準今年就到我家呢。」
雷老虎聞言,定定的看向少年,眼神多少有些麻木,「寧小哥有恃無恐,看來是又結識到大人物了。」
「不知這位老先生是哪路來的財神爺,難不成您今日要為我這不成器的小兄弟兜底撐腰不成?」
直到此刻,雷老虎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他隻言片語便將話頭扯到老叟身上還不着痕跡,妄圖以此打開話茬探尋老人底細來路。
知勝明顯一怔,有些出乎意料。
奈何面對雷老虎的詢問,老人根本就置若罔聞,就像沒聽到般毫無反應。
雷老虎終於有些尷尬,他知道自己再追問下去也是徒勞,只好將視線重新落回少年臉上,「你的脾氣秉性,我了解。」
「可我真的想不明白,你若位高權重也就罷了,偏偏你又出身寒微低賤。」
「就為了那幾個連草芥都算不上的賤民,你不知進退處處與我作對,你到底想要什麼?」
「你到底要做什麼!」
一幫之主雷老虎平日總愛以儒雅謙和自居,然而今日這一連番質問下來,哪還有一丁點的風度,就是如此,他仍舊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相比於儒雅漢子的盛氣凌人,寧念則一臉燦爛笑容,他甚至比那些常年浸淫賭坊的無賴還要輕鬆舒緩。
少年直視對方突然開口問道:「雷幫主要不要玩兩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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