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煞正文卷第1009章橫貫古今洗蒼茫那幽暗寂無之中,那一切歲月和須彌力量在濁世的樞機與源頭,那仍舊呈現着一鍋斑斕沸湯的形神與道法模樣的生靈,伴隨着楚維陽愈發抵近的觀照,便愈發能夠明白,緣何其被稱之為原始凶獸。
這並非是其本身便已有之的稱呼。
這是故九天十地最為鼎盛的那個時代的九天仙真對於它們的稱呼,那是昔年真正與原始凶獸有過血戰,甚至真正有過斬殺原始凶獸的戰果的九天仙真。
他們沒有將這些掌握着至道的存在稱之為妖,稱之為靈,而是稱之為獸,甚至是凶獸,而非甚麼靈獸,甚麼聖獸。
甚至在這樣的凶獸的稱呼之前,還加上了原始這樣的標的字眼。
楚維陽明白,到了古之仙真那樣的境界,已然渾無有了用蔑稱來貶低敵人的必要,畢竟,同境界的血戰,互相之間盡都造成過殺伐與屠戮,互相都有着血光灑落在濁世汪洋之中。
到了這樣的程度,貶低對手便是在貶低自己,貶低那些因之而殞命的同門們。
所以這樣看,楚維陽幾乎可以理解到,這從古老典籍之中傳續下來的「原始凶獸」四字,便代表着那九天仙真對於這濁世之中真正恆久超脫,真正掌握有至道的三千不可思議般的存在們,最為真實的看法。
縱然掌握有着道與法,縱然那是顛撲不破的至道,縱然掌握有超脫層階的形神,那是連帶着鋪陳與延展開來的歲月與須彌的力量都可以渾一的超脫存在。
但其本質是獸,是凶獸,甚至哪怕在掌握有至道的過程之中,洗刷去了原本濁世的蒼莽與野性,但是古之仙真仍舊以「原始」來對其評價。
而這種評價本身,使得楚維陽在這頃刻間,在不斷地朝着踏天路上攀登的過程之中,僅僅只是凝視着那一鍋沸湯,僅僅只是感受這更為真切的繁多變化,便更能夠藉由着真實的體悟,對於這「原始凶獸」的評價有着更為深遠的思索。
真正的超脫,真正的大逍遙,不該是這樣,不該是超脫之後,再反手將曾經蘊養着己身的溫床視之為肆意宣洩的獵場。
到底是濁世的蒼茫與野性的底色造就了這樣的分明掌握有着至道,卻還體現出某種原始獸性的存在?還是因為這樣的存在掌握着至道,遂使得這昏黃濁世始終是這樣蒼茫與野性的模樣?
真正的根由處楚維陽無從知曉,但是他明白,縱然濁煞翻湧無休,但是這種蒼茫與野性的底色的恆常存在,這種天與地的濁世一成不變的恆定,是某種弊病,是某種被打破了輪轉生息的惡性循環。
就像是九天十地的莽荒時代一般,也曾經出現過以攫取天地一隅的磅礴底氣與自然菁華來生生躋身於地仙的,那暴殄天物並且竭澤而漁的修途。
但是,後來有了神境的修法,後來,饒是九天無算仙真,但是神境之上走錯了路,諸天仙真也隨九天而一同煙消雲散去。
再之後,綿延了萬古光陰歲月的新舊兩道的道爭,也是在真正意義上從兩個不同的道途層面上磋磨與印證着萬象道法,要從或深或淺的謬誤之中,磋磨出真正的至道來。
甚至這一點,從而今四人的輕易掙脫而言,已然頗見得成效,倘若無視災劫,在這撞開天門的證道之後,四人之中哪怕僅只有着一人成功,蹚出前路來,都意味着真正美好的新世在這片海疆之中誕生。
這才是真正,從原始莽荒之中,朝着瑰麗與斑斕,朝着萬象繁浩的清朗,朝着真正屬於生靈的昌隆變演的天地,變演的一世汪洋。
但是蒼茫濁世並非是如此,諸掌握至道的三千原始凶獸並非如此。
這一刻,在那磅礴風暴不斷的一下又一下的撕裂着楚維陽身周的歲月之力的時候,尤其是伴隨着離世愈發渺遠,那種風暴的洶湧激增本身,在至道的掌控之中,反而呈現出某種原始與不可揣度來的時候。
或許某一頃刻間,楚維陽身周渾厚的玉光僅僅只是被撼動着泛起波瀾,有着不算是光陰被撕裂的歲月剪影隨着靈光的翻湧而被烙印在某一光陰歲月的延展節點之上。
但或許正是下一瞬間,那真正足夠撕裂楚維陽形神與道法的瘋狂風暴在毫無端倪的情況下,驟然間湧現,在先天道器的劇烈嗡鳴聲中,是海量的歲月之力從楚維陽的身周玉光之中撕裂開來。
並且那些灰濛濛的煙塵在同樣的歲月與須彌的風暴之中,被不斷的割裂,被不斷的撕碎,被不斷的在那被鋪陳的歲月光陰的路上被延展開來,被錨定在了不屬於楚維陽曾經涉足的歲月光陰里。
一息間,便仿佛是無垠的滄桑歲月流逝了去。
仿佛在這頃刻間,已經有着數之不盡的楚維陽,立身在了這蒼茫濁世的各個須彌節點上,各個古往今來,或久遠或抵近的不同光陰節點上。
被迫的,在這樣的風暴之中,楚維陽隨着那原始凶獸引動的洶湧攻伐手段,誠然安穩住了形神與道法,但是這一刻,楚維陽卻被迫與那原始凶獸一同,在被動的貫穿了無垠的歲月和無垠的須彌。
這種變化,這種被動的鋪陳與延展,伴隨着楚維陽不斷的深入那登天路上的天災風暴而持續着。
而也正是在這樣的過程里,楚維陽對於歲月光陰的流逝本身,對於光陰流逝里須彌的變化本身,對於宇宙輝光在明滅之間的輪轉生息,有了更為深刻的認知。
倘若昔年時,在那個莽荒的時代里,古之先賢始終在那條以古地仙修法竭澤而漁、暴殄天物的修行路上持續的走下去,而沒有後續的玉京瓊林盟書,沒有真正變演之後的神境真人修途的定鼎。
倘若那謬誤的循環不曾被打破,今日的九天十地會是甚麼樣的呢?
會否今日的天地,世內與世外的蒼莽和野性,已然渾無有了甚麼分別。
而在洞見了這樣的濁世本質之後,楚維陽無端的生出了某種感悟來,或許而今的蒼莽濁世,而今的那駐足在超脫的領域之中,掌握着三千至道的原始凶獸,便是那個曾經古之先賢以不成熟的古地仙法竭澤而漁的時代。
超脫的存在變身成了獵手,真正的蒼茫一世成為了曾經所蘊養的生靈的獵場。
這或許便是在濁世變演過程之中十分重要的時間節點,或許依照能夠推動變化,推動着某種撥亂反正,或許,這無垠一世的一切,都會朝着真正的萬象斑斕,朝着天宇清朗變演而去。
但倘若真箇謬上加謬,這樣的惡性循環變成某種恆常不易的定鼎。
楚維陽無從知曉,他們算不算是這條路上的先行者。
當然,在更為長久的時間尺度上而言,或許早在九天十地的誕生之前,已經有過足夠多的類似的九天十地的天宇誕生過,有着身為獵物,身為薪柴與資糧的生靈掙扎過。
但是他們失敗了。
連那屬於他們的舊世海疆也一同崩滅了去。
或許楚維陽他們便已經是蒼茫濁世最後的希望,又或許他們也仍舊僅只是這無垠天宇變演的大時代之中最為尋常與微末的一處節點,今朝隕落之後,更為無垠的歲月光陰之中,仍舊會有這樣的疆界誕生萬象生靈。
但是對於楚維陽而言,對於諸修而言,今朝只有生與死,只有成與敗的分別。
而想明白了這些的楚維陽忽然也正是因為洞見了這樣的本質,而因之意識到,這些盤踞在超脫層階的原始凶獸並非是不可戰勝的。
它們甚至曾經便在古之仙真的手中真正隕落過。
而楚維陽也真箇意識到了,古之先賢給予這樣的存在以「原始凶獸」名諱的真正評判所在。
那原始的變化,那凶戾的獸性。
這是原始凶獸駐足在超脫層階的強大之所在,但也是其駐足在超脫層階的不完美所在。
而不完美,便意味着是可以被擊敗的,是在那顛撲不破的道法義理之中,註定要被擊敗的!
而且,這樣的念頭絕不僅僅只是映照在楚維陽的思感與念頭之中。
伴隨着那洶湧風暴的撕裂,伴隨着楚維陽的歲月之力被迫在這樣的狂風之中,同一頃刻間駐足在不同的歲月與須彌的節點上,與這不同的濁世外象的原始凶獸捉對廝殺起來。
那看似平和的每一步躍出的過程之中,楚維陽的玉光在暴動,道人的道場在瘋狂的輪轉變演,先天道器在以極致的運轉而嗡鳴。
而同樣的,是那一鍋之中,諸色的斑斕本身在伴隨着楚維陽的形神與道法的延展與鋪陳,也同樣在那現世的顯照的之中,變得寡淡,好似是有着多少的楚維陽形神割裂,便有着多少的諸色在現實隱沒。
而在那蒼茫的歲月與須彌的無垠戰場之中,在那無聲息間,卻每一息盡都教楚維陽近乎於無量的圓融智慧在這一過程之中陷入閃瞬間死生攻伐的緊繃的時候。
那是伴隨着更為洶湧的歲月須彌風暴的涌動,漸漸地有着舊有的席捲的風暴本身在湮滅。
這意味着在部分的死生攻伐的戰場上,已經有定鼎的局面。
剎那間,那是一道又一道細密但卻深刻的裂痕在頃刻間貫穿了楚維陽的先天萬象道體。
那頃刻間,是形神與道法本源的震動,是先天道器的哀鳴。
那是曾經某一個歲月節點上的某一處須彌之中的楚維陽在攻伐之中的隕滅,所帶給楚維陽本質層面的創傷。
甚至那種死亡的真切縈繞在道人的思感與念頭之中。
三元萬象,咸皆震撼。
但是好在,這樣的傷勢傷害算不上動搖根本。
伴隨着更多的歲月之力在被風暴生生撕裂開來的下一瞬間,伴隨着楚維陽身上的裂痕傷口在同樣的玉光清輝的兜轉迴旋之中,不斷的彌合,但隨着更多風暴的消弭,復又持續不斷的湧現的時候。
忽地,當某一瞬間,楚維陽昂頭看去時,那是偌大的沸湯之中,那翻卷的血肉與骨相在某一剎那之間真切的停滯。
大抵也是因為其在降世之路上不斷的抵近着現世。
大抵也是因為更多的歲月與須彌的戰場在貫穿着濁世的宇宙輝光而不斷的相繼割裂。
漸漸地,楚維陽總是覺得,那真正意義上的濁世的外象輪廓,正在因為着沸湯之中萬象斑斕的顏色的消隱,而漸漸地像是重新凝聚成了那猙獰而具備着異樣美感的軀殼。
而也正是在這一瞬間,楚維陽真切的看到,那陌生而有序的獸相之上,那超脫層階形神本質所凝聚而成的鱗甲和毛髮之中,伴隨着某一道風暴在踏天路上的消弭。
伴隨着某一處戰場的死生攻伐的終局在這頃刻間的回饋。
一道彷如雷霆貫穿的焦黑將鱗甲與角質掀開,那是五彩斑斕的交織之中烏黑的鮮血,在這一刻灑落在了踏天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