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四象,二十八星宿環列四方天宇,每七宿為一宮,共同組成天之四靈,以正四方。
東方七宿為角、亢、氐、房、心、尾、箕,化靈青龍,青龍非龍,它誕生於星辰之初,不屬於龍族的任何一支,天上人間只此一脈。從世界之初,它便一直守護着東方。
西方七宿奎、婁、胃、昴、畢、觜、參組成司掌殺伐的白虎之靈,它不僅是軍隊和威嚴的圖騰,更是歷代帝王用於鎮墓的精神寄託。
當南方七宿位及中天之時,人間便迎來了炎熱的夏季,井、鬼、柳、星、張、翼、軫七宿化靈朱雀。傳說當年炎帝在逐鹿之戰後沿着仙路離開人間之時,因放心不下人間的生靈故而留下了一團火種,火種升至南方之天,朱雀便由此誕生。
北方斗、牛、女、虛、危、室、壁七宿組成的靈蛇與巨龜的圖騰是為玄武,玄武走過冬季的天空,在星空下會留下一種能夠自我生長,變化萬千的神土,名曰息壤。
《山海經·海內經》中曾有記載,大禹的父親鯀曾私自偷取天帝的息壤用於平息人間的水患,天帝發現後便派火神祝融將鯀殺死在羽山的郊外,鯀死後在腹中誕生了禹,最終禹成功治理了水患,劃分了天下九州。
而若是將息壤製成武器,即便是神靈,也只有飲恨的結局。
就在青崖轉身離去之時,原本便已經傾塌的城牆卻在突然間被徹底摧毀,重重房屋也在頃刻間化為齏粉,這是青崖從未經歷過的力量,而這股力量的目標,正是自己。
它前行的速度並不快,肆無忌憚地破壞者路徑上的一切。青崖正想要帶着花青兒逃離此地,卻發現自己好像被一雙陰冷的眼睛盯上了,無論自己逃向何方,都躲不掉這股力量的追蹤。
更近一些後,席捲的罡風已經將青崖的衣袖割裂,青崖也看清了來襲者的模樣。
那是一支箭,看起來像是由黑色的泥土捏成的玩具一般,可正是這樣一支平平無奇的箭,卻讓青崖升起了一股絕望的無力感。
現在自己靈力枯竭,即便將身體交由青冥掌控,也無法發揮出它的力量,而自己即便是打光所有的底牌也無濟於事,接不下,躲不開,青崖似乎能看到忘川之水在眼前流淌。
青兒還在自己的身邊,我不能,也不會就這樣死去,更不會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吼,」遠處傳來一聲足以震動大地的獅吼之音,那是匆忙趕來的空釋禪師的大獅子吼,猛烈的音波打散了席捲的罡風,卻在碰到息壤之箭的時候消失得無影無蹤。
秋池雨不顧身體的虛弱與反噬,再次強行召喚出了炎龍法相,法相出現的瞬間,她的心頭便傳來一陣劇痛,險些站不穩身形。
炎龍不斷擴散的火焰無懼罡風的割裂,可就在秋池雨落地之時,黑箭正好在她面前擦身而過。
她慢了一步,而這一步,卻將會是隔絕生死的一步。
身體的動作快過了意識,她伸出雙手,抓住了黑箭的尾翼,也將希望抓在了手裏。
炎龍的力量減緩了黑箭的速度,秋池雨眉間的紅雲印記鮮艷得似要滴出血來。
息壤為北方守護神玄武的秘寶,儘管這支箭上只混合了一粒小小的息壤,但它所滲透出的壬癸之水卻依舊澆滅了炎龍的火焰,也將秋池雨的雙手生生地凍結在箭尾。
她感覺不到疼痛,在觸碰到黑箭的瞬間雙手便已經失去了知覺,冰冷的麻木感順着手部不斷往上延伸,很快,秋池雨的兩條手臂也被凍住。
失去了阻礙的力量,黑箭再次提速飛去,而幽藍的堅冰也正向着秋池雨的身上蔓延而去,但有炎龍纏繞在她身上,壬癸之水的寒氣被阻擋了下來。
見此,秋池雨不假思索地將炎龍法相與自己分割開來,纏在了黑箭之上,黑箭的速度再次慢了下來。
只是尚處於殘缺狀態的炎龍無法完全壓制息壤的擴散,沿着纏繞在箭上的龍身,黑色的息壤正不斷膨脹,逐漸覆蓋了炎龍的全身。最後,伴隨着最後的龍吟,龍炎同化為壬癸之水,反而壯大了黑箭的力量。
法相消散,重新回歸與虛空,經此一役,它將長久地沉睡在虛空中,未有歸期。
眉間的紅雲破碎,秋池雨的容顏瞬間失去了血色。炎龍法相與她一身修為的根基相連,法相受到重創後,她的五臟六腑受到了猛烈的衝擊。儘管她死死地咬緊了牙關,但依舊抑制不住從嘴角流淌而下的鮮血,點點紅梅滴落在她的衣襟上,更添幾分淒艷。
得到了更強大的力量後,黑箭開始高速旋轉起來,攜帶着周圍的罡風也形成了一股龍捲。
原本粘連着秋池雨雙手的箭尾也將附在身後的冰封摔落,她像是深秋凋零的花朵,任由狂風將她帶上天空之後緩緩飄落,墜落在地。
那個永遠擋在自己身前,承諾着要保護自己的人,那個永遠胸有成竹,驕傲的像是鳳凰一般的人,那個只為故人之情,便甘願捨去自己生命的人,此刻正安靜地躺在雪地里。
被風吹散的長髮遮住了她的側臉,堅冰碎裂後連同着她的衣袖一起化作齏粉,原本潔白如玉的藕臂此時卻被凍成了醬紫色,而她的掌心之中更是血流如注,將她身下的大片雪地染成了刺眼的鮮紅。
「秋姐姐!」
花青兒紅着眼眶呼喚着秋池雨,可此時的她一併被息壤之箭鎖定了蹤跡,無法上前查看她的傷勢。
而在青崖的眼中,此時已經沒有了天地,沒有了世間萬物,只有秋池雨孤零零的身影,像一片零落成泥碾作塵的花瓣,躺在自己的面前。
為什麼,這一路走來我從未做過一件違背道義之事,卻要有人置我於死地?為什麼,秋池雨只是承故人之恩,現在卻會躺在雪地里生死未卜?為什麼,花青兒從來沒有傷害過任何人,對方卻連她也不放過?為什麼,我的力量如此弱小。
我保護不了任何人,反而還要讓她們受到牽連。
青崖的身體內,無垠的星域中依舊充滿着亘古的寂靜,在一片璀璨的星河中,四條旋臂圍繞着星河的中心不斷旋轉。
在這裏,有着億萬顆燃燒着永恆的光熱之星,而更多的則是無法發光的陰暗星體。
在其中一條旋臂的邊緣地帶,這裏的主星燃燒着的是明黃色的光能,這是一顆屬於主序星下的黃矮星,即便是在這團星河之內也只是下階的星體,更別說無盡的星域。
而就在這顆黃矮星的星系內,一顆被厚厚的大氣所包裹的普通星體之內,卻向外擴散出了一道就連星河中心都無法誕生的引力波。
那是一種介於物質之外的能量形態,一道看不見的光從星河的最深處射出,不過彈指的瞬間,這道光穿越重重星系,與這顆不知名的微小星體連接在了一起。、
在星河的最深處,是一處任何物質都無法逃離的地帶,這裏屬於星域中所有天體的最高等級,它無法被觀測到,卻又真實存在,任何物質靠近它,都會被它的引力撕成碎片。
大雪之上,息壤之箭呼嘯而至,已然來到了面前,而此時的青崖卻只是半跪在地上,低下了頭,陷入了長久的沉寂,除了那還在起伏的胸膛,他完全沒有了任何生氣。
生死之際,花青兒卻完全沒有了任何的慌張,她緩緩走到青崖身後,從背後環過雙手抱住了眼前的少年,將自己的側臉安靜地靠在他挺拔的背上。
如果現在便是生命的盡頭,我也無怨無悔,在這短暫的一生中我做的最正確的一個決定,就是當年送別的那個晚上,我任性地想要與你一同尋仙。才有了這將近四年一同與你走過的日子。
「青崖,如果你還能聽到我的聲音,忘川河畔,請你一定要找到我,我還要很對話,想要對你說。」
花青兒閉上了雙眼,兩行清淚順着她的臉頰滑落,滴在了青崖的後背上。
也就在這時,出神的青崖再次睜開了雙眼,但此刻他的眼裏,只剩下了一片黑暗。
恍若創世之初,第一縷光線還未降臨時的顏色,也是星河最深處看不見的那個世界。
息壤之箭的速度已經提升到了極致,視線中已經捕捉不到它的影子,可就在剎那之間,黑箭死死地停在了青崖的眉心之前。
轟,
以青崖為中心,那足以淹沒膝蓋的厚厚積雪被清空,統統被一陣強烈的衝擊波震盪得飛揚在天際,漫天的雪像粉末一樣紛紛飄落,落滿了兩人的肩頭,也染白了兩人的髮絲。
結束了嗎,我為什麼我感覺不到一絲痛苦?
花青兒再次睜開雙眼,看見的依舊是人間熟悉的景色,自己所依靠的身體,也依舊溫暖。
而當他抬起頭來時,卻被眼前看到的一切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那支不可一世的黑箭,此刻正被青崖牢牢地捏在手裏,它的去勢依舊未曾減弱,在青崖的手中還不斷地顫動着,想要掙脫青崖的控制。
青崖的右臂上爬滿了銀色的紋路,四道交互旋轉而上雲圖從青崖的胸口一直蔓延到手上,朦朧的雲圖之中,數不盡的藍白光點此起彼伏地閃耀着,其中摻雜着一道格格不入的黑線,穿過層層雲團,直達青崖的手心。
正是這些奇異的符文,將星域內爆發而出的力量具現在青崖手中,讓他能夠與息壤之箭像抗衡。
不,不僅是抗衡。青崖的手掌已經深深地嵌入了黒箭之內,現在,外形酷似泥土的息壤之箭在青崖的手中真的如同泥土一般被隨意拿捏了。
青崖的右手顫動地越來越劇烈,黒箭如同一條被捏住了七寸的毒蛇,瀕死前拼命地甩動着自己的身體,妄圖做出最後的反撲。
「不論是誰,射出這一箭的人,今天,必須把命留下。」
青崖的眼底閃爍着微弱的紅光,每一次紅光亮起,青崖身上的雲團紋路也像是被充血一般激起一片紅暈,自己右手的力量也更盛一分,它像是星空下的巨大心臟,源源不斷地向整個星團供給力量。
此刻,青崖已將手中的黑箭視為射出此箭那人那脖子,只見青崖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誓要活生生的擰斷對方的脖子。
喝,
隨着眼底的紅光再一次驟起,息壤之箭的肩頭被青崖捏斷,掉落在他身前。失去了箭頭之後,黒箭也不再掙扎,化作一抔黑土灑在了雪地上,只留下一粒指甲蓋大小的藍色土壤,正平靜地躺在青崖的手心。
這,便是息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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