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宛雒馳道西部。
帳篷里黑熊從沉睡中戀戀不捨睡醒,總感覺悵然若失。
總擔心後方生變,比如劉曄勾結荊州大姓吞併部眾之餘,還將甄宓送到了劉表父子案前。
劉曄這個人比自己還要不着調,被俘的時候口口聲聲念叨妻子,現在似乎已經忘了。
從河北出走時力勸自己走淮泗水路,結果路過成德時就跑下船去祭拜其父母。
如果再晚十來天,淝水、施水之間的河渠水位再低一些,他的九艘大船就徹底困死在那裏了。
至於出謀劃策,越發感覺用不上這類謀士了。
人家劉備,才是這一戰的主角。
「那人指責劉景升無有盟友之義,不肯出戰。說是願意為我軍阻截李典,不使李典助戰解圍;還說不管劉琦是否助戰,入夜後他自會率本部參戰,配合主公夾擊夏侯元讓。」
王威不假思索就說:「我軍兵少不過八百,欲斷夏侯後路,首先要擊破寒鴉道路招所部兩營兵,彼兩倍於我。我聽趙子龍說夏侯留李典三千餘人守堵陽,若不能破堵陽,實難截斷夏侯退路。」
上下之間也磨合順暢,軍吏團隊有了權威,軍士服從性也趨於穩定。
黑熊居高觀望,清楚看到夏侯、于禁紛紛派遣信使去東北方向,尋求李典的救援。
夏侯幾乎沒有還手之力,中軍精銳被潰兵席捲,丟盔棄甲紛紛逃亡。
一切戰局發展就如劉備、徐庶推演的那樣發展,並無什麼意外因素發生。
黑熊抬臂指着西南宛城方向:「劉豫州敗了,就輪到荊州直面曹軍兵鋒,劉景升父子的援兵何在!此唇亡齒寒之理,難道劉景升父子不知?」
劉備那裏也是類似,三四名信使向宛城方向求援,企圖獲取劉琦的支援。
很想看看夏侯與劉備的潛力究竟有多大。
後隊兩營士氣大跌,潰兵衝擊之下陣型也是大亂。
「說的輕鬆,臨近正午天氣酷熱,我軍奔襲七八里路,如何還能廝殺作戰?」
劉備聽了咧嘴做笑:「這小子果然賊性深重!」
「沒有,勞煩公佑去一趟宛城,將那白鵝賊的言語轉述給劉琦。他若不來助戰,等戰後,我就隨白鵝賊一起走武關道!」
博望坡北面七八里處,山崗之上黑熊登高觀望。
但劉備一方持續追殺,夏侯潰兵折返時就見于禁所部三營已經完成重新武裝和列陣。
甘寧聞言露笑,就說:「劉景升束手束腳,怎麼他的大兒也束手束腳?曹軍入境,卻無保土廝殺之決心,來日曹軍更眾,豈不是要乞降?」
見關羽也瞪他,張飛轉頭加快腳步就走了。
黑熊直接拒絕,指着東邊遠處模糊的李典營地:「我可以向劉豫州保證,天黑之前李典無法接應夏侯!」
黑熊當即同意,這一仗雙方的歷史慣性太大了,己方存在感太過於薄弱,無法撬動什麼大勢。
博望坡之戰就此爆發。
這博望坡之戰,有沒有自己其實都一樣,都是劉備慘勝,重創夏侯、于禁二軍。
就見博望坡上大跨步追擊的八個營曹軍前隊遭遇關羽、張飛的左右夾擊。
「那劉琦的兵馬何在?」
一側關羽見了,開口勸慰:「大哥,他少年意氣不值得生氣,你我尚且不喜歡劉表言行不一,更別說是這位白鵝渠帥。他若能忍,也不會成為白鵝渠帥。」
「是曹軍追擊迅猛,夏侯元讓聚集近千騎追趕劉玄德,劉玄德拋棄輜重才順利脫身。昨日午前堵陽已落曹軍手裏,夏侯元讓留路招守禦寒鴉道。」
「他怎麼不走堵陽?」
羅貫中害我不淺!
思索着,黑熊起身從帳篷里出來,就見甘寧、王威坐在營火前吃煙熏馬肉。
隨着太陽漸漸升高陽光毒辣起來,陣前雙方漸漸停止戰鬥。
王威臉色漲紅,還是搖頭:「這關係公子立身之本。」
看三國演義,似乎太過於刻畫計謀。
前後交戰小半個時辰,夏侯所部七營兵馬盡數潰退。
戰場之上穿戴鐵鎧的吏士行動漸漸遲緩起來,已經沒了爆發力。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三國演義里的謀士似乎已經到了撇開事實不談,能虛空造物的境界。
孫乾氣苦,拱手連連長拜:「黑校尉息怒,李典所部精銳即將來援,只要黑校尉率兵助戰,輕易可破夏侯殘兵!」
已經不能用壯士、猛士來形容,關羽潛意識裏,那麼強壯又自律的人,當個將軍綽綽有餘。
「劉景升父子錦衣玉食安享荊州物產,難道就無一點禦敵於境外的決心?與這樣的人為盟友,我深感惶恐!」
兩人各取所需,第一次合作還是很愉快的。
一旁張飛就問:「公佑先生,如何?」
「可以,沒必要讓咱們的人給劉荊州、劉豫州流血。我破堵陽,也算對得起劉荊州父子招待恩情。」
次日一早清明之際,退到博望的劉備燒營退兵,夏侯、于禁齊齊渡河追擊。
總感覺這段時間行軍打仗的苦白吃了,好處也有,磨鍊了士兵。
「日暮天黑之前,劉琦還不肯率兵助戰,我就配合劉豫州夾擊夏侯殘部!」
更別說那個沒有姓名,從未開口說過話的雄壯護衛將軍。
張飛聽了氣惱,抬腳踹翻半桶水:「這不准那不准,憑什麼人家可以坐觀成敗!就我們得打生打死!」
他的意思很明顯,沒必要去堵陽冒險啃硬骨頭,乾脆撤軍在博望北部的山上觀望形勢。能打就打,不能打就直接向西撤,途徑宛城走武關道,與析縣的婦孺、大隊匯合,下一步就是跳出牢籠。
劉備脾氣也上來了:「他再這樣,我可不想做第二個張繡!」
孫乾無奈也不信,只好翻身上馬去向劉備匯報結果。
又鏖戰小半個時辰,于禁所部也被波及,捲入戰鬥中。
博望坡上,廝殺的兩軍各佔一端,忍受着酷烈燥熱天氣,誰都不敢輕易撤軍。
張飛開口:「不若我帶人去殺了這小子,奪其部眾!」
關羽當即瞪眼:「三弟你這是要陷大哥於不義!何況那甘興霸就不是好料理的!」
現在決戰就在眼前發生,反倒不急着參戰。
但許多軍吏依舊帶頭抵抗,組成數十人的戰團企圖阻撓劉備的衝殺。
孫乾口乾舌燥說完,伸手接住劉備遞來的竹筒,也從木桶里打水,仰頭咕嘟咕嘟喝水解渴。
幾名渾身染血的騎士簇擁着孫乾來到黑熊這裏,孫乾拱手長拜:「我聞黑校尉與曹操有大仇,如今坐觀成敗,這恐怕有失盟友之義。」
「連我這樣的小子都知道曹操蕩平河北就輪到荊州,劉景升倒好,只讓其子率三千人來守宛城!卻讓我與劉玄德廝殺賣命!這難道就是當世名士的盟友之義!」
黑熊此刻一點都不着急了。
寒鴉山道里藏了這麼多天,每天都渴望決戰爆發。
就當劉備三兄弟乘勝掩殺之際,趙雲四百人從側翼居高而下殺出,一舉鑿穿夏侯趨於混亂的後陣。
提木桶走了沒幾步的張飛也轉身回頭說:「就是!大哥又不是他鷹台馴養的鷹!沒有荊州的糧食,我們又不是非得餓死!」
雙方誰都打不動了,仿佛一觸就倒的陶瓷娃娃,只要倒下就會摔的四分五裂!
甘寧將烤好的馬肉片推到黑熊面前,黑熊接住放嘴裏咀嚼,隨後問王威:「王司馬,我們還有四天儲糧。曹軍各部已深入宛口,我們是配合劉豫州夾擊其首,還是斷曹軍歸路?」
見劉備盯着自己,張飛當即躬身伸手去抓木桶:「我去打水。」
也就後隊的反應時間長一些,勉強有了穿戴盔甲、備戰的反應時間。
甘寧哼笑幾聲,側頭看黑熊:「渠帥,跟二劉打仗殊為無趣。就應趙子龍所邀,退兵出博望之北。那裏地勢較高,我軍觀望戰場引而不發,若有戰機,能後發制人。」
夏侯的先頭部隊沒能堅持多久很快就潰散後逃,劉備、關羽、張飛齊齊掩殺,根本不給夏侯中軍主力穿戴重甲、列陣的機會!
劉備脫卸鎧甲,後背汗水浸濕析出一層淡淡鹽霜,孫乾來時劉備正抱着竹筒飲水。
黑熊觀戰許久,八百多人就地開始吃乾糧。
這時候太陽真正開始升起來,陽光灼人。
自己雖浪跡河北、中原、江淮轉了那麼一大圈,可對各方物資儲備、軍隊佈置沒有產生本質上的影響。
現在休息時,部眾已經沒了最初的浮躁,普遍性情沉穩起來。
前前後後得到了四十多匹死馬,隨軍攜帶的食鹽不夠,只能粗糙煙熏保存。
「看看人家白鵝賊,看不上河北說走就走,也看不上荊州,還不是要走?」
孫乾將竹筒里的水飲盡,挽袖擦拭鬍鬚上的水跡:「主公,元直可有回覆?」
見他走出帳篷,甘寧側身讓開一些位置,從懷裏取出一疊帛書遞出說:「校尉,啟明時分趙子龍所部往西走了。」
「還請孫先生回報劉豫州,讓他休養氣力拖住夏侯,入夜後我與他一同破敵!」
「駕!」
可能出于于禁威名震懾,夏侯潰兵不敢衝擊于禁陣列,只能返身再戰。
趙雲沒要俘虜的斥候,黑熊也沒要俘獲的馬匹。
他又看向麾下兩百多人休息的區域,眯眼:「此皆公子爪牙肱骨也,若折損數十人,我有何顏面去見公子?還望校尉體諒。」
於是用過早飯後,全軍八百多人開始大跨步後撤。
黑熊反問,拿起帛書閱讀,是趙雲邀請他一起後撤,出雉縣小路,從博望之北伺機作戰。
但後隊兩營的命運也毫無轉機,他們親眼目睹前隊兩營、中軍三營潰退,也看到了夏侯逃亡。
黑熊深吸一口氣,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壓下自己的憤怒:「天下局勢敗壞到這樣的地步,中原州郡被曹操劫持綁架,就是因為劉景升自欺欺人!」
幾乎一瞬間就攪亂了夏侯的先頭部隊,撤退的劉備也返身加入戰鬥。
這些戰鬥群體未能堅持多久,就被擊破沖潰,或死或逃,也有被俘虜的。
煙熏馬肉內水分含量不小,要加緊時間吃,保存不了多長時間。
這仗劉備也打的憋屈,哪怕再有一千生力軍,就能沖潰對面!
對面已經打不動了,咬牙死撐着,就是因為不敢逃。
對面絕大多數人都清楚,轉身逃亡,基本上跟自尋死路沒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