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鈎月纖細,更顯的群星璀璨。
草廬內,草廬內壁塗抹了一層黃泥,外層披着的一層草束散發一種獨特的清香。
黏在一起的兩個人難分難捨。
甄宓低聲抱怨着,草廬內地面雖然硬化,也鋪了蓆子。
可草廬本身就很適合昆蟲躲避、寄居,她厭倦了與各種小蟲子打交道的生活。
聽着她絮絮叨叨講述,本來不怎麼困的黑熊眼皮越發沉重。
一不留神就睡了過去。
有糧食吃,人心穩定,才能談論各種發展。
人員加上馬匹,折算下來相當於一萬張嘴。
她的印象里,家裏少數僕僮每月口糧七八斗就足夠了,何至於吃一石五斗?
只有精銳戰兵、武士,每月口糧標準時一石五斗、一石八斗。
隨後在土陶碗裏點燃一團搓成的艾草香,草廬內艾香煙氣開始瀰漫。
黑熊來時這裏炊煙瀰漫,早起的劉曄、甘寧等人在涼棚下翻閱報功軍書。
今年是不可能開荒屯種了,從現在到明年夏收之前,都要吃人家劉表的糧食。
如果敢搶,劉表就會扶持劉備來跟自己打。
這三個道兵給陰乾馬套上平板車,黑熊登上車,袁術駕車,呂布驅馬在前,高順三位道兵步行於後。
甄宓聽了只是笑了笑,另說:「人家劉鎮南豢養一萬軍士,農忙時耕種,農閒時修葺城池整備道路,偶爾還能去疏浚溝渠鞏固堤壩塘陂。若是給了郎君,郎君吃了轉身就走,這才是可惜。」
一個營編制七百多人,軍吏的待遇要稍稍高一些,所以整體待遇取八百人為準。
「到棚下說罷。」
以現在的形勢來說,錢不錢的反倒是其次,一定要滿足糧食供應。
不同的季節,要穿不同的衣服,起碼配色就不同,要符合時令。
「不說我不說,外人誰能知道?」
黑熊展臂原地轉了幾圈試着甩袖走了走四方步,又換了幾種很囂張的走路姿勢。
「是,妾身明白了。」
可戶調製度下,每戶調二匹絹,二斤好蠶絲。
她知道黑熊不喜歡戴需要系帶固定的各種冠,也清楚他是一頭短髮。
「妾身如何能知?倒是郎君征戰辛勞,露宿荒野。」
「我已經答應劉琦,不會帶堵陽俘虜入關中。長史執意收編,我也不反對,只將他們收編為輔兵,每月口糧一石二斗,鹽三升,夏四月冬十月共給布帛三匹以做夏衣、冬衣。輔兵以土木工程為主,視工程結果另結算賞金。」
劉曄側頭來看,他不認識這些符號,想一想也就釋然了。
穿白袍時黑熊攤開雙臂站好,甄宓貼心收攝細微處褶皺,又為黑熊紮好束腰的五色刺繡錦帶。
餘下最大支出就是衣物,布帛的價錢遠遠比糧食貴。
黑熊閱讀這份劉曄看來合理的整編方案,見劉曄企圖整編七百多堵陽俘虜。
「就做一套夏服,你再挑選三匹蜀錦,給他妻子私下送去。」
說罷黑熊起身,拿起甄宓縫製的細絹裏衣看了看:「真好啊,終於有貼心的衣裳穿了。」
帛為細絲,絹是多重絲平紋織成。
各地糧食畝產量懸殊較大,除去田地種類不同外,可能是引用了不同的標準,例如大畝大石、小畝小石,以及不要臉的大畝小石。
百姓想要繳納戶調,就要付出更大的成本去紡織絹。
南陽就這麼大,弄不來多少糧食。
這是甄宓派人去白羽城換來的,養在附近就是為了吃草廬附近的蟲。
所以準備了一條束髮黑巾,黑巾裹頭後,取來一頂四方烏紗冠帽,黑熊也就耐着不適應戴上了。
蔡瑁會幫忙贖身呂常?
願意搭救呂常的人,怎麼可能求到蔡瑁那裏?
天色漸漸麻亮,甄宓最先睡醒,見黑熊睡的昏沉香甜,不忍心打攪,抽身而起,跪坐在水桶邊上洗漱清潔。
甚至,車輛顛簸時,劉曄察覺到黑熊皺眉不快。
邊上儲物的草廬內,呂布、高順、袁術三位道兵也走了出來。
隨着黑熊走出草廬,籬笆門口兩側拄戟叉腰站立的皮甲道兵來抬竹門。
「吃這些苦是應該的,跟着劉備一起打仗,我也算明白了自己能力。臨陣決機不如劉備、關羽,但也勝過尋常將軍。」
黑熊怕她不理解,就說:「如今得勝歸來,理應酬功賞賜。功勞最大的是甘寧,我希望拖延一段時間。」
糧食統計計算時,往往是以小石為標準。
當然了,也不能把曹操想的太壞。
隊伍里老弱孩童也少,所以都是壯勞力,能幹的活多,吃的也多。
之所以不征帛,就是因為帛這個東西可以粗製濫造。
民間依舊有粗製濫造的布帛,經緯稀疏粗糙,用線也細;份量不夠的話,就在布帛表面塗抹一層粉。
「我和他的交情用不着這樣。」
天氣越來越熱,夜裏可能也有突破蚊帳的蚊子,所以她這些天都是穿數層白紗裏衣入睡的。
想了想,黑熊說:「白衣容易蒙塵,你取灰黑或青色羅紗做一領對襟外衣,這樣我平日外面罩上紗衣,也能讓這白衣看着耐髒一些。」
甄宓疑惑,對襟紗衣不是什麼難製作的東西,黑熊仔細講了講想要的對襟紗衣形制,甄宓當即會意,臉頰有些紅。
「我不想他們挨餓,一群吃不飽的人,能做什麼事情?」
再熟練的針工,總有疏忽走神的時候。
甄宓則取出三套新衣物,來回挑選搭配。
「比這還多,算上運輸虛耗,應該需要一百七十萬石。」
朦朦朧朧的,昨夜也很受喜歡。
整個人也被疲倦擊垮,眼睛閉上也就跟着睡着了。
劉曄的理由是很正當的,這些俘虜跟青州兵不同,是南陽本地人,曹操手裏沒有人質。
這個價格顯然虛高,若是輔兵農時軍屯,自能解決口糧問題。
一營輔兵,一月口糧就是九百六十石,鹽二十四石;一年需要布帛兩千四百匹。
「話不能這麼說,孫權再次來犯江夏,就像秦末列國聯軍救援趙國一樣,劉表幾萬援兵作壁上觀,沒幾個敢上前接戰的。跟他們不一樣,我敢打江東兵。」
「見過校尉。」
雖然穿了三層衣服,但透氣並不感到悶熱。
而建安五年曹操在兗豫二州廢除稅賦制度,只收田租和戶調,戶調取代了口賦、算賦這兩種人頭稅。
以襄陽市場的物價,三匹上等的帛才能換兩匹絹,大概價錢在兩千七百錢左右。
甄宓察覺了黑熊細微的神情變化,趕緊就說:「妾身為郎君再取一件吧?」
只有享受過更好車輛的人,才不會輕易滿足這種粗陋的車。
感覺很是滿意,對笑容洋溢的甄宓說:「等閒了,你教我縫製衣服,我也給你做一身。」
黑熊穿好木屐接住甄宓遞來的佩劍,就說:「甘寧是我左右臂膀,雖說她妻子也能製衣。但我覺得你為他做一套衣服,未來也有好處。」
黑熊說着閉上眼睛,拒絕眼睛接受外界信息,腦海里頓時就輕鬆愜意了許多:「一個月前來析縣時我們七八百人,後來甘寧帶五百多人來投。你知道現在我們有多少人?」
自己外面打仗很遭罪,她在後方帶着婦女做軍服受點傷也不算什麼的。
城中廣場處。
根據現在襄陽市價計算,哪怕不發額外的薪水,這一營輔兵一年口糧三百三十萬錢;鹽二十五萬錢;布帛四百萬錢左右。
看字面意思,就知道絹跟帛不一樣,這是一種質量更優秀的絲織品。
她其實也給自己做過白紗裏衣,足有三四層。
等到八月,七千多部曲,換算成錢,已然過億。
這時候黑熊被艾香熏醒,起身展臂握拳緊繃渾身筋肉,稍稍活動一下四肢軀幹,又懶洋洋躺下。
未來一百七十萬石糧食的巨大需求讓甄宓啞然無語:「怎麼會缺這麼多?」
甄宓推了推見沒有反應,可能是傾訴也讓她壓力宣洩一空。
這年頭九九乘法表深入民間,也就靈帝末期的會稽郡守泰山蒙陰人劉洪改進算籌為算珠,並穿珠做了原始算盤,有了算盤運算口訣。
可不要小看基層的腐敗速度,雖然有『金布律』,再三強調了合格、可以流通的布帛長短、重量規格。
「就這件。」
甄宓就問:「郎君何時要用?」
劉曄越看車上的黑熊,越發斷定這傢伙是梁沛大姓出身,寒門小家養不出那種乘車時的慵懶雍容與小愜意。
棚內,黑熊坐在主位,翻閱劉曄連夜修改的軍書編制。
這話讓甄宓一愣,見黑熊不似開玩笑,急忙說:「這如何使得?若讓人知曉,恐會笑話郎君。」
布帛一匹都是寬兩尺,長四丈;技藝、材料合格的情況下,重量誤差不會太離譜。
以平均一個人一月吃一石五斗糧食來計算,人吃馬嚼,一個月需要十二萬石糧食。
草廬外一圈籬笆,籬笆內一隻大公雞與兩隻母雞正踱步覓食,雞冠子紅艷艷的。
甄宓自少就學過產業治理,稍稍計算就吃驚問:「這前後需要一百四十四萬石?」
見馬車來,劉曄、甘寧引着十幾個人出涼棚迎接。
黑熊開始穿衣,穿了本色細絹裏衣後是一領暗青花紋的水藍暗花細綾中衣,隨後寬袖黑邊白袍。
可就是這樣,依舊讓大地感到乾燥炎熱。
不等她開口,黑熊繼續說:「人口越多,我們越要仰人鼻息,要看劉表、伊籍臉色吃飯。」
甄宓則回憶上次逛襄陽市集時的物價,襄陽人才市場上,一個健壯奴僕價值約在兩萬錢左右。
一戶人家五口人,一年人頭稅封頂也就七百多錢。
何況整編後,這支部隊的效力方向是關中,而不是中原。
黑熊一直閉着眼睛給她算賬:「昨夜劉曄粗略向我匯報了,目前析縣有各類吏士兩千三百餘人,俘虜一千一百人,民五百餘戶,其中工匠七十餘戶。若無意外,八月漢水、淅水上漲時,黃祖還得給我送來四千左右的青壯。」
博望坡戰鬥結束後,黑熊就統計審核了軍功,先一步送到析縣,讓劉曄擬定新的整編方案。
「這人單純,蔡瑁派人送信要贖呂常,他竟然相信了。也不知道使者回去,蔡瑁信不信。」
甄宓屈身施禮,才送黑熊出草廬。
算賦是成年的人頭稅,每人一百二十錢;口賦是未成年人,每人二十三錢。
甄宓抱着挑選好的衣物來到胡床邊上:「郎君,劉公子晨間開拔,不去相送?」
黑熊抬手橫在眉眶看一眼東邊,那裏旭日初升,依舊是金色的。
黑熊見邊上有零散竹簡,就捉筆在竹簡上繪畫字符計算一個營輔兵的成本。
「跟劉備不一樣,我註定要走,劉表不怕我在荊州做大。」
「我想做就做,管旁人做什麼?」
黑熊睜開眼側頭看甄宓:「劉表存那麼多糧食也是浪費,我幫他吃,比他養一萬人管用。」
一石糧食二三百錢;一匹細麻布三百到六百錢,一匹絲帛約在七百到一千錢。
就連主將武猛都尉呂常,這個人的主要家眷也在博望,就一個侄兒在許都做郎官充當人質。
而絹就很難造假,紡線太細的話,很難造出絹。
想要解決這個問題,只能找劉表或者黃祖。
甄宓笑容洋溢,黑熊見裏衣袖口處有一點細微淡淡的血跡,猜測是她手指頭被縫衣針扎了出血。
戶調征絹,許都朝廷省去了太多的麻煩。
他們不要的壓力,也就順勢轉移到了普通百姓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