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新豐。
烽火狼煙自弘農向西次第燃燒,新豐縣的吏民天亮後自能看到一座座狼煙升起。
渭水南岸,狼煙氣柱東西相連。
一處處百戶所下轄的隊裏在編青壯攜帶短兵、弓弩、乾糧就向百戶所聚集。
百戶所內會分髮長杆軍械、鐵鎧、皮鎧,一個百戶所有一百二十名正兵。
餘下青壯則穿戴無袖皮甲、木甲,分守各隊。
還沒到午間,寬闊馳道之上只剩下東西往來的信使策馬驅馳。
哪怕有農活的軍民,此刻也是返回隊裏、里社,等待更高級單位的指使。
新豐東南山溝里,民壯聚集到附近有名望的鮑出家前。
鮑出家今年變化很大,原本柴木堆疊的低矮籬笆院牆也增修成了板築土牆,柴扉門戶也換成了一對松木大門,還修了一層台階。
鮑出閉門不出,只是坐在院內樹下磨礪刀劍。
他力氣大,哪怕現在三十幾歲,依舊面容飽滿,看着仿佛青年一樣。
對他這樣力氣天生很大的人來說,激烈戰鬥時,兵器折損非常驚人。
只是磨劍時鮑出愁眉苦臉,嘆息不已。
等他最後一口加重加長雙手環首刀磨好,老娘拄着藤杖在大哥攙扶下走出廂房。
她隔着院牆看不到院外的人,但能看到院外樹立的一杆杆獵叉、長矛。
來到樹蔭下落座,就說:「我兒既然已有殺賊報國之心,又何必以家事為念?」
鮑出抬頭瞥一眼自己始終低頭的大哥,無奈說:「孩兒顧慮亂軍襲擾,這才磨劍。」
老太太笑了笑,推了大兒子手臂,大兒子羞紅臉訕訕做笑,後退離開。
看着老大走遠,鮑出就聽母親說:「自大司馬入主關中以來,村里多出牛馬五十餘頭。村里各家受大司馬恩惠甚大,死上一人又何妨?賊軍再亂關中,各家誰能好過?」
「你兄他沒本事,我希望你能報效大司馬,也省的以後懊悔。」
「母親,縣裏也無募兵、召集書狀,孩兒聚眾恐招惹禍端。」
鮑出還在推諉,他就是不信任自己大哥。
自己在家裏,形勢再壞,他也能背上母親逃入南山避難。
「我兒何其呆愚?」
他的母親舉起藤杖來敲,鮑出低頭受杖,就聽母親罵道:「關中太平,禦敵於外,各家皆能保全。若賊軍侵入,大司馬又會怎樣看待我關中子弟?你若不去,我這老朽去殺賊!」
「母親息怒,阿弟不去,孩兒去!」
鮑出大哥快步而來單膝跪在老太太身側,抬手輕拍老太太后背。
鮑出見了,仰天長舒一口氣:「母親說的有理,那孩兒就去了。」
老太太這才停手,看着鮑出去開門的背影,又有些不忍。
她經歷過韓遂西涼十萬叛軍攻入關中的場景,也是那時候,他們從扶風搬離;後來李郭汜亂關中,就逃往南陽;再回關中時,就住到了治安相對最好的新豐。
鮑出拉開門,先是環視擠在門前的各處頭目,沒有看到鄉三老或其他吃斗食俸祿的人。
但看到了幾位鄉老的子弟,亭長的弟弟也站在前排。
這些良家子普遍穿戴無袖皮甲,腰上掛着刀劍,背着盾牌,要麼盾牌上輕弩,要麼是沒有上弦的弓臂、箭壺,普遍手裏拄着矛。
再其他的要麼是獵戶短弓、長弓,獵叉、鋤頭,甚至還有個少年頭戴藤編帽,手裏提着斧頭,另一手提着簡陋如似鍋蓋的木盾。
眾人望着鮑出,亭長的弟弟就說:「弘農烽火示警,縣裏公文未至。我等皆有殺賊保衛鄉梓之心,懇請鮑君為我等首領!」
鮑出環視眾人,見到幾個父子、兄弟同來的,就皺着眉頭說:「若想我做首領,我就一個條件,家中是獨子的回去,父子同來的兒子回去,兄弟同來的弟弟回去!」
「鮑叔,我家就我一人,能不能去?」
一青年呼喊,鮑出認出對方,知道對方有當兵經歷,就點頭:「你可以。」
又看向另一個準備詢問的青年:「你不行。」
「我不服,也要去!」
青年不滿,見鮑出冷着臉不言語,青年身邊親戚長輩給了他一肘,青年見其他人也看着他,惱怒負氣而走。
走了十幾步後又回來,將肩上掛着的乾糧包裹解下遞給了其他親戚。
隨後鮑出又仔細選人,淘汰了幾個體弱、有病的青壯年;最後組織了二十匹馬用來馱載乾糧、拉載車輛,這才引着一百十一多人順着山路而下。
等他們這支隊伍走出山溝到馳道上時,又匯聚了其他山民隊伍,足有三百多人。
沿着馳道向東而行,傍晚時分過鄭縣時,就借宿路邊一處百戶所。
入夜後許多人入睡,鮑出在油燈前握着一卷竹簡,上面記錄着隊伍里的各項物資。
突然聽到人馬嘶喝聲,鮑出走出帳篷就見百戶所門戶大開,一隊隊士兵牽着馬入內。
馬匹就圈養在中間空地,士兵則去倉庫、其他屋舍擠一個晚上。
鮑出以為事不關己,很快一名軍吏來見他:「可是扶風鮑君?」
「是某,公是何人?」
「隊官石貴平,諸位百戶議事,命我來邀鮑君。」
這個隊官說完後就側身展臂,沒有繼續說話的意思,鮑出當面掛好佩劍,就跟着對方來到北面正廳。
廳內已有五個百戶,七個隊官落座,鮑出跟着隊官指引落座到百戶層次的席位。
等他落座,坐在上首的一個百戶就說:「甘泉山軍令已頒發四郡,我等按計劃會在潼關與京兆東六縣各軍匯合。既然已滿五個百戶,自該合併為一營,諸位可有異議?」
鮑出不言語,見另外四個百戶同意,當首百戶繼續說:「我們匯合了鮑君所領義兵,實際兵員足有八百。我自領營督,鮑君所部為輔兵,可好?」
這時候其他百戶也都同意,鮑出才發現當首百戶身上有明顯太平道的裝飾、紋飾。
百戶與百戶也是不一樣,有的百戶功勳卓著,有的百戶純粹是填補位置的。
鮑出見另外四個百戶底氣不足,也不由鬆一口氣,就怕內部相爭。
見內部指揮權確立,戰時升任營督的百戶就說:「既然無誤,回去安撫吏士好生安歇,明日四更開拔!」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