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諜戰日記 034、一箭雙鵰(求月票)

    一夜難眠。

    第二天一大早,迷迷糊糊睡了一會的王瑞軍渾身酸痛地爬起來。

    起來的那一刻,瞥見木村一郎搬了把椅子坐在客廳門口,翹着二郎腿,雙手抱着後腦勺,眼睛正盯着他的一舉一動,敞開的外套里露出手槍槍柄,那是他王瑞軍的槍。

    這一刻,被人抓住把柄要挾的事情再次湧上心頭,一陣痛苦讓他窒息。

    今夕何年,要是此刻能死去多好?

    人為什麼要有靈魂呢?為什麼能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存在」這件事呢?

    望着窗外初升的太陽,一個念頭不知不覺浮現:

    要是此刻悄然無聲地幹掉木村一郎,自己是不是就解脫了?

    這個念頭剛起,就聽木村一郎嗤笑道:

    「想什麼呢?想幹掉我?呵呵,即便我死了,還會有人再找你的,別人可沒有我這麼好說話。」

    王瑞軍沒想到這麼快就被人猜到了意圖,虛張聲勢地說:

    「沒有,我在想如何完成你交給我的任務。」

    「我時間不多,你抓緊時間吧。」

    王瑞軍內心一嘆,自知無法脫身,只得硬着頭皮換了一身衣服出門。

    從家裏出來,他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神情有着前所未有的嚴峻。

    他知道此刻去木村一郎的家,無異於自投羅網,可到底該怎麼辦呢?

    山城地勢起伏大,道路蜿蜒曲折,盤根錯節且坡度大,才走了一會,王瑞軍就氣喘吁吁。

    他剛想找個台階坐下休息一會兒,突然瞥見不遠處燃着一簇篝火。

    再定睛一看,兩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流浪漢正一邊烤火,一邊相互捉着虱子。

    其中一人還拿起一個虱子放進嘴裏,嘎嘣嘎嘣地咬着,那模樣仿佛吃了人參果一樣,看得王瑞軍一陣噁心。

    「媽的,都是什麼人啊!」

    他搖頭罵了一句剛想走,突然想到什麼眼前一亮,停下腳步,思忖了一會,向着流浪漢走去。

    「先生,找人幹活?」

    看見有人過來,兩個流浪漢突然起身,哈着氣搓着手,還不忘撿起地上的一根棍子。

    王瑞軍被嚇了一跳,警惕地退後幾步,皺眉問:

    「你們是做什麼的?」

    「棒棒。」兩個流浪漢對視一眼,肯定地說道。

    棒棒自然是活躍在山城地區街上、碼頭、車站等地給人提供勞力搬運行李貨物的體力勞動者。

    「你們行嗎?」

    王瑞軍皺起眉頭,掩着鼻子上下打量二人,蓬頭垢面的,也不知道多久沒洗澡了,身上的棉衣黑黢黢的,隔着老遠,都聞見一股發霉的味道。

    「您別看我們這模樣,以前也是在碼頭幹過的,身體倍兒棒!」

    「北方人?」

    「是,以前是青龍幫的。」

    「既然是混幫派的,怎麼淪落到了如此地步?」

    「嗨,一言難盡」兩個棒棒你一言我一句地解釋起來。

    抗戰以來,東北、華南、華北、華東等半壁江山相繼淪陷敵手,許多幫會勢力的頭面人物無法立足,紛紛流入山城、成都等內地的大城市。

    這些人在地面上自然不甘寂寞,剛站穩腳跟,就紛紛再立山門,拉幫結寨,重新活躍起來。

    這自然侵犯了當地袍哥的利益,雙方自來我往,明着暗着械鬥不斷。

    兩個棒棒所在的青龍幫不過是一個小幫派,仰仗大幫鼻翼生存,大哥和二哥爭鬥,最倒霉的反而是三哥。

    青龍幫幫主被暗殺後,樹倒猢猻散,幫眾在碼頭無法立足,紛紛自謀生路。

    這二人一無所長,為了謀生,只好加入了棒棒大軍。

    但階級,無處不在。

    棒棒也是一樣,人類總有欺悔自己同類的惡趣味,而且越是底層,階級歧視越會放大。

    這二人想要「虎口奪食」,何其難也!

    被人群起而攻,躺了半個月才養好傷,但為了餬口只能打一槍換一個地方。

    「你們叫什麼?」

    「劉德。」

    「關雲。」

    「是不是還有個兄弟叫張飛?」

    「沒有。大哥,您怎麼稱呼,您看我們兩個行嗎?」

    「叫我張先生吧。」

    王瑞軍靈機一動,笑眯眯地打量着兩人。

    外地人,棒棒,無權無勢無背景,即便死了也沒人在乎。

    完全符合他的要求。

    「張先生,您是搬家還是讓我們做什麼?」

    王瑞軍沒回答,反而一臉嚴肅地問:

    「知道什麼是抗日嗎?」

    「知道。」

    劉德一副你別小看人的樣子,「不就是打小日本嗎?要是給我們兄弟管吃管喝發餉,我們也可以。」

    「真的?」

    「張先生,您別小看人,咱們是幫派出身,關老爺面前發過誓的,義字當先,一口一個吐沫.」關雲拍着胸部,濺起一團棉絮。

    「哦,知道紅黨嗎?」王瑞軍繼續問。

    「你是說八路?」劉德做了一個八的手勢,警惕地看着他,小心問道:

    「張大哥,你到底是幹什麼的?」

    「我?」王瑞軍挺直腰杆,從懷裏摸出一個印有青天白日徽章的藍色證件一晃,居高臨下問:

    「現在知道我是幹什麼的了?」

    劉德、關雲兩人湊近了打量半響,然後面面相覷。

    「不識字?」王瑞軍鬱悶地問。

    見兩人點頭,王瑞軍憋火地收起證件:

    「中統應該聽說過吧?」

    劉德、關雲畏懼地對視了一眼,小雞啄米一樣地點頭。

    「知道就好。」王瑞軍終於鬆了口氣,審視着二人,和顏悅色地說:

    「就你哥倆了,跟我走吧。」

    「.咱們這是去哪兒啊?」

    「去哪?一會你們就知道了。」王瑞軍笑眯眯地看着二人,頓了頓,說:

    「這樣.我先帶你們去洗個澡,理髮,然後吃頓飽飯,好吧?」

    劉德、關雲一臉的不可置信:「這咋回事啊?」

    王瑞軍說:「也虧你們趕上好時候了,最近我們中統擴編,招人,替政府效力,管吃管住,一個月三十塊錢這回清楚了吧?」

    「.好事啊。」


    「還有這種好事?」

    劉德、關雲二人一臉不可思議,然後驚喜過望,天上掉餡餅了?難道這就叫苦盡甘來?

    王瑞軍可不管他們怎麼想,示意二人跟在自己身後,找到電話亭打了一個電話,很快一輛黑色轎車就停在了路邊。

    一個小時後,吃飽飯的劉德、關雲二人穿着嶄新的中山裝興奮又膽怯地來到王瑞軍的辦公室。

    有道是人靠衣裝馬靠鞍,捯飭一新的二人看着倒像那麼回事。

    不過王瑞軍卻眉頭緊蹙,儘管這二人穿得像模像樣,一時半會還是難掩身上的盲流氣息。

    他思忖了一會,喚來秘書,耳語幾句,然後打量着拘謹的二人,故作嘆息,問道:

    「感覺怎麼樣?」

    「這感覺怎麼說呢,就像過年一樣。」

    「對,感覺像是在做夢。」

    「現在夢醒該醒了。」

    「張長官,啥意思?」

    「字面意思。」

    王瑞軍嘆息說,「咱們三個有緣,我對你們也很看好,可上峰卻覺得你們不識字,難成大器,讓我辭退你們,你說這事.」

    劉德、關雲一聽這話,頓時感覺天都塌了,才苦盡甘來一會,命運就要將他們拋棄了?

    兩人急得抓耳撓腮,忙道:「長官.」

    王瑞軍抬手打斷他們,思忖着說:

    「不過事情也不是沒有轉機」

    兩人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急忙問:

    「長官,您就說吧,讓我們做什麼?哪怕是刀山火海.」

    「行了,不用你們拼命,就是抓一個紅黨嫌疑人事情很簡單,衝進去將人按倒就好了當然了,紅黨很狡猾,你們也要喬裝打扮一番。」

    說着他拍拍掌,秘書應聲而入。

    秘書拿着兩件灰色長衫、禮帽,還有兩把駁殼槍。

    「換上吧。」打發秘書出去,王瑞軍看着二人吩咐道。

    二人換完衣服,好奇地把玩着手槍,王瑞軍報出一個地址,又掏出一疊鈔票塞給二人,說:

    「不知道位置就叫輛黃包車,到了那裏,想辦法騙開門。

    要是家裏沒人,你們就開鎖進去,開鎖會吧?然後就守株待兔.放心,只要抓到了人,我就給你們轉正。」

    「不會有危險吧?」劉德惴惴不安地問。

    關雲不以為然說:「我們有槍怕什麼?」

    王瑞軍一臉讚賞:「放心,我們的人就在附近,隨時會支援行了,去吧,等抓到人,晚上我給你們請功。」

    兩人再無二話,戴上禮帽,風風火火地走了。

    看着兩人離去的背影,王瑞軍詭異一笑,又喚來秘書。

    「東西沒問題吧?」

    秘書諂媚地笑着:「給他們的槍都是以前從紅黨那裏繳獲的,撞針已經做了手腳,根本無法激發.」

    「很好,一會你讓人跟着他們,看着他們去了哪裏,找到他們的落腳點,立刻」說着他面露狠厲,做出一個斬殺的手勢。

    秘書心神領會,恭維道:「主任,您從哪裏找到的兩個活寶,一臉神氣,還真像地下黨解決了這兩人,這個月也能向上面交代了。」

    王瑞軍克制着內心的喜悅,淡淡道:

    「我這個主任難啊,希望大家能體諒我的苦心,我這也是為了我們調查室考慮。」

    然後又憂國憂民地嘆了口氣:

    「我容易嗎?紅黨抓多了,輿論起來,我們要背鍋,不抓吧,上峰又不滿意。」

    他自然不會告訴秘書自己一箭雙鵰的目的。

    「兩個盲流罷了,死了也就死了,要是能換來我們室的安穩,主任可謂居功甚偉。」秘書說得輕描淡寫,畢竟這種事,在中統不是第一次了。

    「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王瑞軍嘆着氣,拍了拍秘書的肩膀:

    「青天白日之下,我們說到底都是無權無勢的小人物,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行了,準備行動吧。」

    他心裏得意地想着,等一會將這二人料理了,順便借着搜查「紅黨」住處的機會,完成木村一郎交代的任務,一切都結束了。

    現在該操心的是如何擺脫木村一郎這個「喪門星」的糾纏,另外就是如何將結案報告寫得漂亮些。

    「是。」

    「區長,有可疑分子出現在郝愛國家附近。」

    辦公室中,接到猴子電話,張義眉頭一皺:

    「看清楚了?是郝愛國嗎?」

    「不是,從身形體貌和走路的方式都和目標不符。是兩個人,鬼鬼祟祟的,看着不像特工。」

    「不像特工?」

    張義更疑惑了,他們推測郝愛國應該是潛回了山城。

    但此人一直沒有露面,現在派兩個局外人來幹什麼?

    試探?

    那麼郝愛國在哪裏呢?躲在暗中窺視?

    張義神色一凜:「不管他有什麼企圖,只要他動起來,總會暴露意圖。告訴我們的人,擴大監視範圍,擦亮眼睛盯仔細了。」

    「是。」

    電話那頭應答着,沉默了一會,猴子突然說道:

    「區長,好像有些不對,來了兩輛汽車.好像是中統的人.他們衝進去了,我現在過去看看。」

    電話突然中斷了。

    張義的臉色越發凝重,中統怎麼也攪合進來了?

    來不及思索,張義立刻出了辦公室,驅車趕往現場。

    一路風馳電掣,才下車,張義就覺察到不對勁。

    他停下腳步,瞥了幾眼,果然在馬路對面發現了兩輛黑色轎車。

    而街道上,好像多了些小販,有的賣報紙,有的賣香煙,只是眼光都時不時地瞟向郝愛國家所在的巷口。

    張義立刻轉身,默默向另一條巷子走去。

    這些人肯定不是日本間諜派來的,他們不敢這麼明目張胆。

    這種張望等待的姿態,行事風格,更像是中統的人。

    他們在這裏,猴子等人呢?

    張義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麼情況,立刻掏出無聲手槍上膛,加快腳步向郝愛國家趕去。

    才從巷口出來,兩個負責監視的中統便衣就持槍沖了過來:「什麼人?」

    張義不假思索,抬手就是兩槍。

    「嗤嗤」子彈精準無誤地穿過兩人手腕,手槍掉在了地上。

    他剛想料理兩人,突然,砰一聲槍響傳來,劃破寂靜的小巷,隨即四周響起凌亂的腳步聲。

    張義已顧不上其他,立刻衝到郝家門口,一腳踹開了大門。

    衝進房間,就見猴子帶着幾人和中統的便衣虎視眈眈地拔槍對峙着,雙方劍拔弩張,似乎一觸即發。

    客廳地上,兩個穿着長衫的年輕人躺在血泊裏面,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死不瞑目。

    而客廳的另一邊,一個身穿便衣的中年男人一手持槍,一手則指揮手下四處搜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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