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諜戰日記 061、地鼠(求月票)

    巴黎街八號。

    從門口到辦公室,一路都有便衣警衛站崗,氣氛嚴肅。

    辦公室中氣氛同樣凝重。

    戴老闆翻看着審訊記錄,臉色越發難看,問道:「曹樹義除了偽造編造情報,還貪污受賄?」

    情報處長楊榮一臉慚愧:「是啊,知人知面不知心,沒想到這傢伙喪心病狂到了如此地步,屬下也是被蒙在鼓裏。」

    「哼,想不到警察系統的拙劣把戲也跑到我們軍統來了。」

    戴春風冷笑一聲,偽造編造情報的事情在情報系統層出不窮。

    他的老對手,警察系統的負責人李士珍就是這方面的老手。

    戴老闆以往舉辦特訓班,都是打着中央警校的名義開辦,學生畢業時,便可以拿到一張中央警校的畢業證書,取得警官學歷,順理成章地進入警察機關或者稽查處,以為公開身份。

    但李士珍卻藉口這些訓練班既沒有在警校備案不說,學生也沒有按警校的教育大綱訓練,水平達不到警校的要求,不同意頒發證件。

    這也就罷了,李士珍為了和戴春風競爭,開始擴大自己的工作範圍,除了警校外,他自己也組織人搞起了諜報工作。

    只是他的手下搜集到的情報多數都是傳聞或者推測,甚至很多情報就是編造的,這些情報轉送到侍從室,常某人手下的侍從參謀看了都覺得為難,根本到不了常某人眼前。

    其實中統和軍統同樣有偽造情報的情況,所以老頭子才讓唐橫做了侍從室主管情報工作的主管,對匯報上來的情報做甄別處理。

    但戴老闆以往都是騙老頭子,第一回有人欺騙到自己頭上。

    他沉重臉問:「他人呢?」

    「從審訊室內出來,我馬上趕去醫院,準備對曹樹義展開問詢,可惜還是晚了一步,他受傷太重,沒有搶救過來他一死倒是解脫了,可現在搞的我們情報處很被動,萬一替罪羊的事被捅出去.」

    楊榮一臉無奈,甚至還帶着一絲憤慨,好像他從來不知情一樣。

    「便宜他了。」戴春風陰冷的眼神注視着楊榮:「情報處是軍統局重中之重的地方,竟然混進了這樣的敗類。」

    楊榮愧疚地低下了頭。

    侍立在一旁的毛齊五接腔道:「局座,替罪羊的事不僅涉及到情報處,更關乎軍統的風評面子,我建議下個封口令,誰也不准議論。」

    楊榮聽了,猶豫道:「情報處這邊沒有問題,不過案件是行動處偵破的,張副處長那邊.」

    「一切以大局為重。」戴春風一錘定音,想了想,又看向楊榮:「諜參科才組建,現在曹樹義死了,有合適人選嗎?」

    「有幾個,不過不是太合適。」楊榮假裝思索了一會,說道:

    「局座,我還是之前的想法,將張義張副處長調到我們情報處,可以繼續兼任諜參科科長嘛!」

    想到自己這個主意,楊榮暗自得意。

    情報處向來一家獨大,他這個處長的含金量是最高的。

    而只要張義到了情報處他楊某人的老巢,立刻就會被架空,從平級成為他的下屬,即便張義本事再大,也只能在諜參科自己畫出的圈圈裏面蹦躂幾下了。

    這裏一想,和張義在審訊室交鋒帶來的不悅也稍微退去了一些。

    戴春風深深看了楊榮一眼,對他的提議不置可否,沉重臉說道:

    「K計劃的執行已達成遲滯日軍行動、以空間換取時間的目的,在這段時間裏,政府機關、工廠、戰略物資要全部搬遷到山城,等這些完成,我們軍統要執行一項重要任務--反資敵大破壞。」

    武漢是軍事重鎮,但易攻而難守。

    武漢三鎮和軍事相關的重要設施有很多,包括漢陽鐵廠、兵工廠、漢口碼頭、橋樑等不能搬走的固定設施,在撤退之前,全部要炸毀,以免資敵。

    「這麼說武漢也守不住?」

    「黃河決堤雖然攔阻了南下的土肥圓,但並沒有影響日軍速戰速決的決心,參謀部分析,日軍的戰略目標還是沒有變,他們想要迅速拿下武漢,在我們轉移到山城之前就消滅我們。」

    說着這裏,戴春風頓了頓,看着楊榮道:「情報處最近要多注意汪副總裁這夥人,尤其是高宗武。」

    楊榮悚然一驚,他才讓曹樹義不要多管閒事,將盯着「低調俱樂部」的人手撤回來,現在

    「局座的意思是?」楊榮裝作不解的樣子問。

    「哼,日本人野心膨脹,獅子大張口,委座果斷拒絕接受喪權辱國的停戰條件,關閉了和日方和談的大門。

    但汪副總裁一伙人不甘心,打着派高、宗武去香江搜集日本人情報的幌子,實則是私自找日本人談判,委座不知是計,還給此人批覆了活動經費。

    結果這傢伙不僅去了香江,還悄悄去了日本。據說先後會見了日軍陸軍省軍務課長影佐禎昭、參謀本部次長多田俊、日軍陸相坂恆征四郎、中國課課長今井武夫等人」

    「那結果呢?」

    「結果明確無誤地傳遞出一個信息,日方要求校長下野,由汪填海出面和談,重組政府。」

    戴春風冷笑一聲,「所以日本人認為只要把校長和我們這些敢於反抗的國民政府的人消滅掉,中國就會屈服,雖然他們被擋在黃泛區之外,但還是開始集結兵力轉道向武漢進攻。」

    「據說日本國會已經通過了國家總動員令,國會授權政府可以無限徵兵,無限投入軍費以支持戰爭。」

    「日本人這是打算集全國之力想要在武漢消滅我們啊。」

    「不錯,國府也將集中全部海空軍,戰艦四十餘艘、飛機一百多架,可用之兵一百二十個師,約一百一十萬人。軍委會已經設立了第九戰區,由陳土木擔任司令,委座親自坐鎮武漢督戰。」

    戴春風說到這裏,嘆了口氣,凝神道:「不過有鑑於中日強弱懸殊的態勢依舊,為防不測計,情報處接下來要做好計劃,考察遴選出爆破目標和焚毀目標,報委座同意後,由行動處負責執行。」

    「是。」楊榮點了點頭,只是策劃任務罷了,危險工作還是行動處的。

    不過局座沒有同意調張義到情報處的建議,莫非這項工作是交給張義去做?

    出了戴老闆辦公室,楊榮沉思着對秘書道:「通知他家屬,將屍體領回去安葬。」

    這算是盡最後一點情分,至於葬禮,肯定不能以情報處、軍統的名義辦。

    人死了,自然一切蓋棺定論,煙消雲散。

    行動處。

    張義放下電話,冷哼一聲道:「下手夠快的,曹樹義就這麼死了。」

    這個結果其實不出他預料,只是想想有些可笑,曹樹義為了完成任務,喪心病狂地找無辜百姓當替罪羊,到頭來自己同樣做了替罪羊。

    有人說,這個世界上有兩種人,兩種最聰明的人,一種是商人,一種是官員。

    而官場和商場其實非常相似,都是以利益為基礎、交換為手段,謀取的是自身利益的最大化,而且為此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張義搖了搖頭,問:「那個小孩呢?」

    猴子道:「有個護士願意收養,我又給了她一筆錢。」

    「好吧。」張義嘆息一聲,將目光看向面前的報紙上。

    黃河決堤後,常某人立刻通過媒體對民眾宣稱,「是日本人用飛機炸開了我花園口大堤,造成我無辜平民重大傷亡」,並號召全國人民同仇敵愾。

    一時間全國上下紛紛指責日本人的暴行。

    土肥圓正在徐州舉行聯合追悼大會,死於洪水的日軍達七千四百多,他自然不願意吃這個啞巴虧,一口咬定是中國人自己炸開的大堤。

    張義不知前線戰事的詳情,收回心神,問:「內山智美招了嗎?」

    「招了,不過她也不知道那人的身份。」

    「什麼意思?」

    「內山智美供述,她潛入武漢後,是從死信箱中拿到的行營內部結構圖,拿到情報後,也是放入事先約定好的公園長椅下面,根本沒有和發報員見過。」

    「未曾謀面?」張義皺了皺眉,問:「電訊處發現的可疑信號的範圍在哪裏?」

    「這裏.大概在漢口景明大樓一公里範圍。」猴子在地圖上圈出一個範圍,道:

    「景明大樓裏面住的都是各駐華領事館的人和僑民,沒人敢明目張胆的搜查。」

    張義嘆了口氣道:「先派人將這裏監視起來,看看有沒有可疑目標。」

    「是。」猴子點了點頭,猶豫道:「處座,監視工作是情報處的職責,是不是給楊處長打個招呼.」

    張義明白他的意思,行動處和情報處第一次合作,就死了一個科長,現在如果逾矩,被情報處抓住馬腳,以楊榮的姿態,肯定會以此發難,職權、權利的爭奪、鬥爭,有時候如同刀槍相向的戰鬥,拼的是不流血的你死我活,任何微小疏忽大意,都坑釀成不可挽回的損失,而且越是這個時候,越要百倍警惕。

    「規矩是規矩,但總不能為了規矩,放任日本間諜不抓吧?等情報處抓,估計黃花菜都涼了。」張義思忖着道:「讓兄弟們化妝偵查,先在外圍,有線索再說。」

    「是。」

    打發猴子出去,張義閉上眼睛,接收今天的情報。

    【今日情報已刷新】

    【您今天見過內山智美,獲得相關情報--「地鼠」,真名柏里特,英國人。柏里特已向特高課發送了K計劃的所有內容,其人現藏身於景明大樓。】

    英國人?

    張義心神一凜,他抓了那麼多的日本間諜,還是第一次遇到為特高課服務的外國人。

    更關鍵的是特高課或者說日本情報機關已經將視線轉向第三國人員,這無疑是間諜運作的新思路新拓展。

    而且更悲哀的是,這種第三國人員即便作案被抓,中方只能驅逐卻不能處理。

    為什麼?說白了還是弱國無外交,而列強在中國享有一項特權,即領事裁判權。

    領事裁判權便是一國通過駐外領事等對處於另一國領土內的本國國民,可根據其本國法律行使司法管轄權的制度。

    從滿清到民國,英、法、美、俄、德、日等20多個國家都先後在中國取得這種特權。

    可以想見,日本人利用這種特權,便可以肆無忌憚地發展在中國有領事裁判權的第三國人員為自己效力,提供軍事、政治、經濟等方面的情報。

    而第三國人員依仗「免死金牌」,一旦和日本人媾和,同樣會喪心病狂地出賣中國利益。

    夜已深了。

    漢口鄱陽街景明洋行大樓的公寓裏面,屋內很安靜,一個男人正坐在桌前奮筆疾書。

    「一,武漢現有空軍實力及軍隊調動情形余離漢時,飛機已增至一百架,現最多一百五架,其數二百隻架當屬誇大其詞」

    「二,對果黨作戰分析判斷及其西南鐵路建設情形漢口一旦失陷,中國政府屆時當西遷.」

    「三,武漢防衛情形、政府官員和百姓態度」

    「四,從蘇俄代辦處探悉.」

    男子洋洋灑灑寫了長達十頁信紙的信息,才心滿意足地裝入信封,貼身收好,伸了個懶腰。

    他倒了杯杯紅茶,愜意地躺在沙發上,美美地幻想起來。

    想他柏里特在中國生活了32年,先後在天津、北平、濟南、青島、山海關等各大通商城市,從事銀行經紀工作,還幹過幾年新聞記者,然後命運多舛,蹉跎半生,竟然一事無成。

    直到他認識了上海日本領事館新聞情報處的米木,達成合作,替日本人搜集情報。

    本抱着試一試的態度,結果柏里特驚奇地發現他竟然有這方面的天賦,只要是想要的情報,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搞到手。

    而日本人也沒有讓他失望,第一次就給了他2000英鎊的獎勵。


    後來將他介紹給特高課之後,收益更豐,每日90英鎊的活動經費,即便沒有搞到情報,月底還有300英鎊的服裝費、車旅費,這樣的收入即便是香江、倫敦那些自以為是的英國紳士也比不上吧?

    柏里特正在幻想這份情報可以換來多少酬勞,突然瞥見門縫處的光線一暗,神色不覺一凜,下意識地伸手從沙發裏面摸出一把左輪手槍。

    就在他全神戒備之時,只見門縫底下塞入一張報紙,隨即光線恢復如常。

    柏里特驚疑不定,呆了片刻,躡手躡腳走到門前,猛地將門打開,然而走廊上早就空無一人。

    他疑惑地抬頭望了望,沒有發現任何動靜,只好將門關上,撿起地上的報紙。

    才翻開,柏里特就瞥見夾在中間的一張紙條,上面用英文寫着「馬上離開!」

    落款是SIS。

    柏里特知道這是Secret Intelligence service的縮寫,即英國秘密情報局,對外稱軍情六處(MI6)。

    他臉色瞬間陰沉下來,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一定是大使館的人從哪裏獲得中國的情報人員正在調查他,才上門提醒。

    不過他並沒有特別慌張,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他冷笑一聲,拿過茶几上的一本雜誌,裏面有兩張票據。

    一張是武漢去香江的船票,一張是武漢去山城的飛機票。

    望着兩張日期一致的票據,柏里特得意一笑。

    房間外面走廊陰暗處,一個鷹鼻深目的白人瞥見柏里特取走報紙,對樓口警戒的同伴使個眼色,兩人大搖大擺地下了樓。

    樓下公寓門口停着一輛汽車,白人男子卻不急着上車,反而指着路邊一個烤白薯和糖葫蘆的小販,對同伴說道:

    「喬治,你信不信他們是中國情報人員喬裝改扮的?」

    「是嗎?大衛,他們在監視我們嗎?」

    「應該是在監視柏里特,順便監視我們,你看,他們在觀察我們呢。」

    「我看到了,這些中國的情報人員比那些蘇聯還愚蠢,都這個點了,還轉成小販,這不是.奧,那句話怎麼說來着?」

    「此地無銀子三百兩?」

    「對,就是這句,中國人的特工技術不會是跟蘇俄學的吧?」

    「據說是,蘇聯人竊取了我們的教材,但僅學會了一點皮毛,這些中國人就更不用說了。」大衛不屑地搖了搖頭,挑釁似地對兩個小販招招手,然後上車猛踩油門離去。

    汽車到了英國使館,大衛敲門進了一間辦公室。

    英國駐漢口總領事魏得莫正等在這裏。

    大衛匯報了經過,不解地問:「先生,柏里特雖然是我們大英帝國的人,但他是一隻香江出身的黃皮猴子,我們何必在他身上浪費資源。」

    魏得莫高深莫則地笑了,「香江是我們大英帝國的海外殖民地,他既然是大英帝國的公民,我們就應該保護他的安全,這不過順手為之罷了,萬一他被捕,這有損大英帝國的面子。」

    「好吧。」大衛聳聳肩,道:「他已經在中國偵查員的監視之下,不知道能不能逃出去。」

    「哦,那應該是武漢警備司令部稽查處的人。」魏得莫略微思索,便道出這些人的身份。

    昨天有人從廣東進入香江調查柏里特的身份,香江警務處側面打聽之下,得知這人是廣東政府主席兼保安司令吳鐵成派來的。

    因為廣東這邊查到有一個英國人近期和廣東的日本間諜機關來往密切,有從事間諜互動的重大嫌疑,了解到此人已經跑去了武漢,於是讓湖北主席陳土木幫忙協查。

    陳土木一邊下令讓警備司令部稽查處調查,一邊讓吳鐵成派人去香江落實此人的確切身份。

    消息就在這個過程中,被香江警務處掌握,匯報給了在武漢的魏得莫。

    他不以為然地笑笑:「沒有真憑實據,中國人不敢對我們大英帝國的人如何,柏里特肯定安全無憂,我現在更關心的是武漢的戰事。」

    大衛道:「日本人這次是舉全國之力,對武漢和廣州發起攻擊,不惜一切代價要將果黨政府消滅,先生,您覺得他們能得償所願嗎?」

    「武漢肯定是守不住的,不過日本人也要付出代價,這樣最好,他們打的越凶,日本人越是在外貿和經濟上依賴我們和美國,同時,也能扼制蘇聯和德國在亞洲的勢力,附和我們大英帝國的利益。」

    大衛挑眉道:「可是據我所知,日本在戰爭中耗費的石油70%由美國提供,鋼鐵、機械、發動機、飛機、汽車這些都是從美國進口,美國人還給日本提供了1.25億美元的貸款,這些原本都是我們的份額,現在都被美國這些沒文化的暴發戶壟斷了,難道我們就這樣看着?」

    「噢,是嘛,這真是一個讓人頭疼的問題不過還是讓那些議院的傢伙去頭疼吧。」魏得莫悻悻一笑,「大衛,你應該去美國做武官,和那些自大的傢伙交交手。」

    「會的,我期待着那一天。」大衛面無表情道。

    「你是說警備司令部稽查處的人也在監視景明洋行?」

    張義皺眉,警備司令部稽查處這個位置同樣是軍統的人把持,屬於兩塊牌子一套人馬。

    但為什麼情報沒有向軍統局匯報呢?

    稽查處處長趙世瑞同樣是復興社時期的老特務了,當年汪填海和常某人鬥法最尖銳時,此人慫恿唐橫抓了汪填海手下的人,然而汪常二人和好後,汪填海秋後算賬,導致唐橫被革職,而趙世瑞受到處分又被關押。

    關押後此人牢騷滿腹,不等戴春風營救,就不斷寫狀上訴將責任全部推卸給了唐橫。

    戴春風得知後,覺得此人小心眼、私心太重,不能完全信任,但特務處剛成立,缺乏人手,此人又具備獨當一面的能力,於是就將其打發到了稽查處這個位置。

    但張義總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HUB省主席可是陳土木,他又和戴老闆極不對付,趙世瑞能坐穩警備司令部稽查處這個位置,豈是個簡單人物?

    莫非這廝已經暗中靠攏了陳土木?

    「是,處長您看,那個擦皮鞋的,那個賣熱乾麵的,都是他們的人,昨晚兩個小販熬到半夜才走。」

    「能確定他們監視的是什麼人嗎?」

    「不知道。」猴子搖了搖頭,「昨晚倒是有兩個外國人半夜出入公寓,但到底見了誰,我們不敢靠的太近,暫時不知。」

    張義拿着望遠鏡觀察了一會,這時只見一個四五十歲左右頭髮斑白的男子提着一個行李箱從公寓走了出來,他左右看了看,攔下一輛黃包車揚長而去。

    擦鞋攤上原本看報擦鞋的一個顧客、熱乾麵攤前吃麵的一人用時起身,一人上了一輛黃包車,一人上了一輛黑色轎車,同時尾隨之前的黃包車而去。

    這兩人剛走,又有幾人相互掩護着進了公寓,不用說去搜查了。

    這一切都被張義收入眼底。

    張義微微疑惑,情報顯示「地鼠」是一個英國人,稽查處跟蹤監視的分明是一個華人面孔,難道是華裔英國人?

    加入哪國國籍是他的自由,別人不好說什麼,但你要是覺得自己是外國人就高人一等或者數典忘祖跑回來吃着中國的飯還想砸中國的鍋,那就不好意思了,對待這種賴皮狗,就該狠狠給他一榔頭,讓他好好清醒一下。

    「跟上去,看看這傢伙要去幹什麼。」張義放下望遠鏡,勝券在握。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黃包車上的正是柏里特,他的目的地並不遠,很快就到了漢口英國領事館。

    他從黃包車上下來,似乎渾然沒有發現身後的跟蹤者,掏出一張鈔票遞給黃包車夫,故意大聲問:「我一會要過江,你走不走?」

    車夫猶豫道:「我們車行去不了哪裏。」

    「哦,知道了。」柏里特點了點頭,提着行李箱徑直向領事館走去,路過大廳門口郵箱的時候,他佯裝咳嗽,用行李箱遮掩,不動聲色地將一份信件塞入郵筒,然後去大使館內兜了一圈,再次出門找了一輛可以過江的黃包車繼續上路。

    看着稽查處的人盤問過黃包車車夫後繼續跟了上去,張義吩咐道:「分一組人手繼續跟蹤,另一組人去南湖機場,另外想辦法將他剛才投擲的信拿出來。」

    錢小三笑道:「這有何難?我扮成郵差混進去撬了他們的鎖就行了。」

    「別胡來。」張義皺眉道:「能在大使館取信的肯定是專人,如果是陌生人想要靠近都不行,這個時候切忌打草驚蛇。」

    他想了想,道:「找個公用電話,冒充大使館的人給郵局打電話讓他們來取信,等信到了郵局,立刻讓郵檢所的人檢查。」

    「是。」

    「張副處長,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好奇已久,特意來參觀一下。」

    所長劉大盤哭笑不得,指着堆放成小丘一樣成捆的各種進步書刊和《新華日報》說道:「我這裏有什麼好看的,聽着是如今郵檢檢查中最大的一個所,特等編制,人數逾200人,可沒有油水啊,我都向局座申請過幾次了,他就是不同意我調走。」

    張義知道他說的是實情,郵件所可比不上航檢所,這裏即便檢查出一份有價值的信件,也馬上要交給其他部門接收,自己不得過問,如果破獲了什麼案件,也只能分潤少數的獎金。

    所長都是苦哈哈,下面的人可想而知。

    所有有人就動了心思,將信件包裹中的一些貴重物品偷去或者調換。

    戴春風得知後,立刻開始整肅。

    發現一名女特務私自挪用了掛號信中的幾十元匯款後,戴春風親自審訊後判了處決。

    當時女特務已經懷孕,挺着大肚子,哀求讓她將小孩生下來再處決,但戴春風不答應,直接被處決。

    出了這事,誰也不敢再有其他心思。

    不能挪用錢款貴重物品,有些特務便將別人郵寄的小物品,如手帕、風景照、美女的照片留下來,聊以自慰。

    有些女檢查員喜歡偷看別人的情書,拿這個當消遣。

    「我們行動處同樣沒有什麼油水,要去還是去航檢處或者二處經濟檢查科。」張義笑道。

    「我聽說張副處長和經濟科鄧科長關係不錯,能否替我引薦一下?」劉大盤舔着臉一臉殷切。

    「沒問題。」張義一口答應,說道:「要不先干正事?」

    「沒問題,張副處長的事就是鄙人的事,一定給你辦好。」劉大盤見張義答應,態度更加熱切,敲開一件辦公室的門,吆喝道:「幹活了。」

    七八個看報聊天的男女聞言懶洋洋地起身,拿起剛送來的報刊信件郵件檢查起來。

    在張義看來,這些人雖然工作懶散,能力卻不錯。

    只見一個男特務拿起一封信件對着燈光望了一眼,然後拿起一把牙骨小刀輕輕一挑,信就開了。

    有些特務則放在熱水杯上用蒸汽熏一下,同樣順利揭開。

    「來,雞蛋白封的,王二,交給伱了。」

    「好勒。」叫王二的小特務嘻嘻哈哈笑着,毫不在意地用手撕開,看得張義直皺眉。

    劉大盤卻是見怪不怪,解釋道:「張副處長,不會出事的,雞蛋白封的信件雖然最難拆,但我們早有應對之策。」

    他這邊說着,只見王二已經瀏覽完了信件的內容,拿出照相機對着信件拍了照片,然後從抽屜裏面拿出一個玻璃瓶子和毛刷,對着信件撕開處刷了刷,又拿出一個燙衣服的熨斗燙平,竟然看不出一絲痕跡。

    劉大盤得意道:「這是技術科研製出來的化學品,屬於紙漿纖維的一種,只要封好如初,即便是專業人士也看不出來。」

    「原來如此。」張義點了點頭,所以說專業的事還是要交給專業的人做才行。

    這時一個便衣拿起一封信件邊拆邊說:「郵寄給香江麥加利銀行的,用英文寫的,誰懂英文?」

    張義心裏一動,立刻道:「拿過來。」

    他接過來一看,只見十頁信紙上全部都是情報。

    不用說,柏里特肯定是怕逃離途中隨身攜帶情報招致「人贓俱獲」,才想通過郵寄的方式將情報傳遞出去。

    拿到了證據,張義顧不得和劉大盤含蓄,立刻出了郵件所。

    猴子迎上來道:「處長,目標過江後先上了輪渡,在稽查處的人眼鼻子底下玩了一出煙霧彈,他現在已經再次過江,去了南湖機場。」

    「想溜走?遲了,通知那邊,馬上抓人!」張義冷笑一聲,還在自己眼皮子地下玩聲東擊西呢。

    「是。」

    (八千字大章,說話算數,把昨天的補上,厚臉皮求個月票。)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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