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架空/同性可婚背景
上午十點,陽光透過厚重的雲層將蘇城河畔中央的白色莊園完全籠罩。位於莊園左側的傭人家屬樓,帶着不同於往日的熱鬧。
「我早就說喻佑山不是什麼好人,瞧瞧吧?把五歲的孩子扔在這裏,他自己倒跑了。」
「別瞎說,老喻家裏好像有點急事,這才匆匆走的。」
「什麼急事啊!依我看是躲債去了。」
斑駁刺眼的光線落在七嘴八舌的幾位大人身上,不遠處傳來一道急促的腳步聲。這些人瞟了一眼,紛紛搖頭,嘆着氣朝旁邊站去。
這時,乖乖坐在椅子上的幼崽終於撥開人群,探出一顆圓圓的小腦袋。
見了光亮,幼崽下意識抬起軟乎乎的小胖手遮住刺眼的陽光,紅腫的眼眶隱隱約約呈現暗紅色,臉頰兩側的淚痕早已干透。
盯着面前幾位陌生人,那雙烏黑圓潤的眼睛怯怯地眨了眨,被洗到褪色的棕色厚棉鞋拘束地向後縮了縮,整個人像極了在野外和媽媽走散的小獸,不安且拘謹。
「你是叫喻沉吧。」
剛剛走過來的管家小心翼翼地將面前的小糰子抱在懷裏,抬起手指戳了戳對方胖乎乎的臉頰,神色稍加緊張。
管家名叫李煥,是幼崽父親喻佑山的老鄉。他聽老喻說過,家裏的小崽子自幼身體不好,一出生就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心臟供血輕微不足,不能像同齡人的小孩子一樣奔跑玩鬧,因湊不齊手術費,一直拖着沒治。
面前白白胖胖的小糰子瞧着體格倒不像是體弱多病的,只是臉上帶着點病氣,唇齒間血色稍淡偏紫,但這小糰子眉眼實在漂亮,睫毛又長又濃,可愛得像年畫裏的娃娃,很討人喜歡。
「蘇蘇好。」
模糊不清的小奶音悄然響起。
幼崽拘束地抿着肉嘟嘟的嘴唇,琉璃般的瞳仁帶着幾分害怕和試探。
上個月他在家裏的田地間玩時無意中磕到石頭,致使兩顆門牙鬆動脫落。最近一段時間,他說話有些漏風,吐字也被影響一些。往常他喊叔叔很利索的。
李煥慈愛地笑道:「真有禮貌,你是叫沉沉吧。」
這句話,幼崽沒有立刻回應。他慢吞吞抬頭,思緒極度緩慢地怔怔望着天邊的雲彩,像是有什麼心事。那入神的眼眸好似玻璃,乾淨得不沾一絲塵埃。
片刻,周圍拂過一陣東風。
幼崽那細軟的碎發落在白皙的額頭上,漂亮濕潤的大眼睛卻染上幾分糾結和不安,看起來很沒安全感。
李煥以為他只是想喻佑山了,對於一個四歲的小孩子來說被丟在這裏有多麼可怕可想而知。
他溫聲安慰:「別擔心,你爸爸馬上就要來接你了。」
幼崽終於有了回應,軟嘟嘟的嘴唇微努,緊接着瞬間掉下兩顆豆大的眼淚。
沒意外的話,他爸爸再也不會來接他。
他被拋棄了。
—
自從一個月前喻沉反覆發燒後,總是會想起一些模糊不清的場景和事件。那些事情很複雜,憑藉他的理解能力他根本看不懂夢裏的人在做些什麼。
就在剛剛,喻佑山把他扔在這張椅子上。喻佑山說,沉沉啊,爸爸欠了很多錢,實在走投無路。你在這裏乖乖的,賀家有權又有錢,不會見死不救的。
喻沉哭得很厲害。他不明白為什麼他這麼乖父親還會不要他。明明除夕夜那天他看到路邊賣糖葫蘆都忍住沒跟爸爸索要。
那串山楂一定很甜吧。就像他媽媽去世前,最後給他做的山楂罐頭一樣。
小小的身體被絢爛的陽光包裹着,喻沉的手腳卻哭得冰涼。
就在這時,一本書的劇情猛地灌入他的記憶中,讓他不得不暫時忘掉悲傷。
他的思維很緩慢,恢復記憶後費力地接受這些劇情。
原來,他叫喻沉,是年齡為七歲的最小穿書者。
他的愛好日常就是睡懶覺看動畫片。
有一天,他穿到這本名為《豪門養子重生手冊》中。
在書中,他是陰鬱反派賀臻的小跟班兼便宜竹馬。自從在四歲時被躲債的父親拋棄後,他便被賀家的管家收養,養在賀家後院兒供傭人住宿的地方。
他在書中劇情所佔不多,但結局很慘,二十二歲和賀臻一起被家族的親戚算計陷害,鋃鐺入獄,最終因心臟病在獄中去世。
一月的寒風格外刺骨。
伴隨着李煥輕柔地呼喚聲,乖坐在椅子上的幼崽思緒回攏。
「來,叔叔抱着你。」
李煥試探地伸開手臂,目光慈愛地看着他。
幼崽沉默片刻,胖乎乎的小圓臉終於有了其他神色,緊張地朝李煥湊過去。
當接觸到一陣溫暖的熱流時,他縮成一顆小湯圓,乖乖伏在李煥肩膀。
好在,還有好心的管家叔叔。
李煥見幼崽奇怪得很,於是抬起手掌輕輕撫着喻沉的後背,溫聲說:「你爸爸很快就回來,這段時間叔叔照顧你行不行?」
喻沉自然知道喻佑山不會再回來,緊緊皺起小胖臉,開始替管家叔叔操心。
管家叔叔可真是個好人。他之所以沒流落街頭,都是因為管家叔叔願意收養他。
管家以後照顧他,一定很辛苦。
「謝謝蘇蘇。」
喻沉口齒不清晰的道了聲真摯的謝,愈發覺得自己的思維奇怪矛盾起來。
他現在雖然是四歲的小朋友,但腦袋裏好似迷宮,裝着太多太多的事。可能跟恢復穿書記憶有關,表達能力似乎比之前強了不少。
李煥溫柔地抱着他:「走,我帶你去我房間。」
喻沉點點頭,小小的身子伏在李煥肩頭,非常信任地用鼻翼蹭了蹭對方。
李煥眼睛裏閃過片刻的驚訝,隨即抱着喻沉上樓。
喻沉抬起頭時,注意到不遠處對他指指點點的大人們。
被李煥摟在懷裏非常暖和,也讓他安心。
他好像沒有那麼傷心了。
小時候他每每害怕時,媽媽都是這樣把他摟在懷裏,給他講好聽的童話故事。
既然爸爸不要他了,他又幸運地遇見了李煥叔叔,他今後一定要好好討生活好好吃飯,努力活到一百歲,將來掙錢孝敬叔叔。
如果他每天因為想爸爸哭鬧,李煥叔叔一定也很難過。
喻沉一直是個樂觀活潑的小朋友,心態轉變過來後,懂事地望着李煥泛白的鬢角。
「蘇蘇,你辛苦,我能自己走。」
「沉沉心臟不好,不能做劇烈運動,叔叔抱你上樓。」
喻佑山家的小糰子李煥從第一眼見到就喜歡的緊,得知這孩子有心臟病後,更加疼惜幾分。兩人雖然只見過兩次面,但李煥總覺得自己跟喻沉很有緣。雖然臥室在二樓,但他依然不捨得讓喻沉自己走。
「剩下的台階,我闊以自己來嗎?」
眼瞧着還有幾節台階就走完,李煥輕手輕腳地將喻沉放下來。
胖乎乎的小腳丫落了地,只見不大點的小糰子迫不及待地抬着小腿,就像着急跟大人顯擺自己新學的技能一般,蹣跚且認真地爬着台階,雖然身體搖搖晃晃,動作卻很快。
當爬到最後台階後,喻沉揣起小手,翹起腳丫,葡萄似的眼睛不住地盯着李煥,似乎帶了點求表揚的意思。
既然以後要跟着李煥相依為命,喻沉想儘量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更懂事一些。
李煥一定覺得他很棒吧。
「沉沉真棒。」
李煥盯着喻沉泛舊的棉襖,眼睛裏佈滿疼惜。他打算輪到他休息時趕緊去商場買兩套新衣服。
那淡藍色小碎花棉襖雖然乾淨,衣擺下的棉絮卻露了出來,應該支撐不到冬天結束。況且剛才他發現,喻沉袖口的棉花也變得很薄,肯定不太抗凍。
這時,隔壁房間陡然閃過一個身影。緊接着,一雙好奇稚嫩的眼睛打量着喻沉和李煥。
李煥笑了笑,帶着喻沉走進自己房間。
這棟樓是賀家的傭人家屬樓,裏面住着的都是賀家的傭人。剛剛那小孩兒是隔壁王嬸家的娃娃。王嬸是賀家的花匠,人勤快又利索,在賀家工作十幾年了。
李煥作為賀宅的管家,無論是住宿條件還是飲食條件都比其他人好一些。他目前住在二樓50㎡的傭人單間,裏面小客廳衛生間一應俱全,雖小卻簡潔乾淨,離對面三樓小少爺的臥室很近,穿過一條走廊可直達,方便照顧。
李煥跟喻佑山是髮小,小時候家裏窮,是喻家一口饅頭一口粥地接濟他,才讓他在長身體時不至於餓死。後來他16歲打工時碰到賀家老爺子這個貴人,從此跟在賀老身邊照顧,在賀家工作已有30年。
「泥嚎,打擾啦。」
喻沉很有禮貌,小胖手插在小碎花棉襖的口袋裏,烏黑圓潤的眼睛打量房間裏的一切。
常年生病的緣故,喻沉比同齡人要矮一些,站在白色沙發前,像個小大人一樣解開自己的藍色碎花小圍巾。這條圍巾跟棉襖的料子一樣,是他媽媽用棉襖的邊角料做的。平時既可以遮擋風寒,又可以當做吃飯的圍嘴兜,用途很多。
他抬起小腦袋,非常乖巧地跟李煥說:「蘇蘇,你家真漂亮。」
李煥心底軟了軟,蹲下捧起喻沉的小胖臉:「餓不餓?叔叔給你去做吃的,你先看會兒動畫片可以嗎?」
聽見動畫片幾個字,喻沉眼底瞬間洋溢起激動的亮光。
他最愛看動畫片了,從前想看只能去隔壁鄰居家蹭。
「嚎!謝謝蘇蘇。」
喻沉抬起右腿兒,一骨碌爬到沙發上。
李煥笑了笑,看到喻沉破舊的厚棉襖後,心裏很不是滋味兒。喻沉的母親一定很愛他。這棉襖雖然破,但裏面的棉花卻縫得厚厚的,厚到孩子行動都有些不便。
電視機剛剛打開,李煥的傳呼機響起。
「李叔,小少爺又犯脾氣了!您趕緊過來!」
李煥太陽穴猛跳,急匆匆蹲下摟着喻沉的肩膀:「沉沉,叔叔有點事要處理,你先乖乖等我好嗎?」
喻沉乖巧點頭:「嚎~」
李煥揉了揉他的頭髮,着急忙活地搜羅一些糖果和餅乾遞給喻沉後,快速離開。
餅乾對喻沉的吸引力很大,記憶中餅乾的味道他好像已經記不太清楚。
厚厚的袖口裏探出白藕似的小胳膊,他稀罕地擺弄兩下餅乾袋兒,卻突然被院子外的嘈雜的爭吵聲吸引。
想到李煥剛剛出去,喻沉很擔心。他毅然決定暫時扔掉小餅乾,雙手撐着沙發試圖站起來。起身時他晃悠兩下,圓潤的小屁股顫了顫,待他笨拙地將小腦袋費力地搭在窗框時,恰好看到這樣一幕。
院子裏,一名約莫四五歲的漂亮小男孩被十幾位身着黑色西裝的大人團團圍住。大家神色緊張,舉止動作間帶着畏懼,遲遲沒有上前,卻也不敢放走男孩。
李煥站在外圍,正在輕聲安撫。
刺眼的陽光下,小男孩皮膚帶着沒有血色的蒼白,一雙褐色眼眸帶着不符合年齡的陰鬱和冷淡。
「少爺,您生着病,就跟我們回去吧。」
「我不去!」被喚作少爺的男孩冷漠地回應,轉瞬間眼睛增添幾分戾氣,單薄的身影不斷後退,警惕地盯着所有人。
窗邊的喻沉此刻也擔憂地皺了皺眉眼,他托着小胖臉,發現小男孩穿得很漂亮。
黑色皮鞋一塵不染,在光線下透着細膩的光澤。深藍色的夾克更是喻沉從來沒有看到過的款式,夾克裏面的白色高領毛衣看着就軟乎乎的,他很想伸手去摸一摸。絞盡腦汁,他才想起童話書里的王子似乎這樣穿過。
「賀少爺!求求您跟我們回去吧!」
圍着男孩的幾位大人躬着腰懇求。
面前的小少爺是整個賀家的眼珠子,要磕了碰了,他們實在擔當不起。
喻沉聽到這句話,圓潤明亮的眼睛轉了轉。
面前的小男孩,應該就是劇情里的小反派賀臻。
書中說,賀家在書中是當地有名的名門望族,家中生意遍佈海外,是名副其實的金融世家。可賀臻作為賀家繼承人,卻跟喻沉有着相同的遭遇。
賀臻的母親在他三歲時去世,賀臻的父親是有名的戀愛腦,為了追求白月光初戀,不惜忤逆賀家老爺子放棄家業,也要追隨着初戀出國。就這樣,賀臻成了沒爹沒媽的孩子,常被朋友們親戚們嘲笑。而賀家的親戚們為了分到賀老的財產,從小蠱惑賀臻,致使賀臻養成爭強好勝的性格,最終沒有通過老爺子的繼承資格考驗,丟失繼承權。
書中,小反派賀臻對喻沉不錯。雖然性格陰鷙跋扈,但喻沉這麼多年跟着賀臻倒也吃喝不愁,總歸比被扔到孤兒院要好。
想起這麼多劇情,喻沉的腦袋暈乎乎的。
他吧唧了兩下嘴,手指輕輕摳着指甲,糾結地看向賀臻。
如果賀臻能拿到繼承資格,打敗那些壞蛋親戚,他跟賀臻是不是就能像童話故事的結局一樣幸福地生活下去?自己自然就不用死啦!
打定主意,喻沉琢磨着怎麼去跟賀臻成為好朋友。因為他覺得,他跟賀臻成為好朋友,才能幫助到賀臻,賀臻也會相信他說的話。
就在這時,被大人們圍住的賀臻不斷向後撤退,離喻沉所在的窗戶越來越近。
他高傲地呵道:「你們別過來!」
賀臻轉頭時,那雙冷漠抗拒的眼神恰好撞入喻沉的視線。
喻沉還沒準備好,皺成包子的小胖臉在與賀臻對視的一刻緩緩舒展,並送給賀臻一個不太自然且真摯的滿分微笑。
由於喻沉笑得太開心,正中央兩顆被撞掉的豁牙悄悄露了出來,乍一看齊齊的一排上牙中間,突兀地出現一塊大大的黑洞。
賀臻眉頭一皺,盯着窗戶里突然出現的豁牙男孩愈發好奇。
賀臻繃起小臉:「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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